中年族長遲疑道:「別的世家……」
謝魁淡淡一笑:「名利便在眼前,了結恩怨也在眼前,世人庸碌只為利,世人快意只為仇,今日兩者兼俱,各大世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顧青……老夫很看好這個年輕人,但願將來他會帶給我們不一樣的氣象,也但願新朝之後,顧青能拿得出世家需要的東西,否則,又是一樁難解的恩怨了。」
…………
大婚即在數日後。
不僅顧青和張家都在忙碌,就連長安城市井的百姓聽說後亦隱隱有些期待。
郡王大婚,排場大約不一樣吧?婚宴上的肉夾饃至少要夾兩片肉才對得起顧郡王的身份。
婚期即近,顧家和張家一片喜氣洋洋之時,太極宮的宮闈中氣氛卻有些低沉。
顧青封郡王,顧青成親,顧青賑濟難民……
什么都是顧青,他的名字哪怕身在宮闈亦避無可避,偏偏李亨卻拿他無可奈何。
功高蓋主,取死之道。
然而當這個功高蓋主之人手中掌握絕對的實力,那么取死的人便成了天子。
拳頭硬的人說的話才是真理。
太極宮內,萬春跪坐在李隆基和李亨面前,垂瞼屏息,神情黯然。
李隆基臉色難看,瞪著這位疼愛至極的女兒,生平第一次有了揍她一頓的沖動。
李亨的眼眸里卻閃爍著莫測的光芒,不知在想什么。
殿內的氣氛很壓抑,良久,李隆基語氣微怒地道:「睫兒,你何時與顧青有了私情?朕為何從來不知?」
萬春低聲道:「很久很久了,早在顧青從驪山救了父皇的命後,女兒便對他……」
李隆基一愣,遙憶當年驪山之上,四周大火濃煙蔓延,顧青奮不顧身將他救下,一時間心中竟多了些許物是人非的感慨。
這些年,君臣之間有恩有怨,終究還是走到如今這一步。
「顧青馬上要大婚了,你卻今日才告訴朕你們有私情,教朕情何以堪!」李隆基怒道。
萬春語氣輕柔卻堅定地道:「顧青大婚娶的是正妻,女兒願為顧青妾室,請父皇和皇兄恩准。」
李隆基和李亨同時呆了一下,接著李隆基勃然大怒:「堂堂公主,竟做別人的妾室!睫兒你吃錯葯了?還有臉要朕恩准?」
萬春黯然道:「女兒只認准了他,此生非他不嫁。」
「那你便孤獨終老,朕養得起!總好過讓天家成為笑柄,貽笑萬年。」
萬春小嘴兒一張,嘴里堅定地迸出一句話:「若今生不能嫁顧青,女兒唯死而已。」
李隆基怒不可遏:「那就死去吧!想要朕恩准你當別人的妾室,尤其是當顧青的妾室,休想!」
萬春的眼淚撲簌而下,仍跪在李隆基面前緊緊地抿住唇,無聲地哭泣。
精雕玉琢般的人兒,自小被捧在手心里寵愛著,見她傷心至此,李隆基頓時心中一軟,輕聲道:「睫兒,顧青如今與皇室的關系你不是不知,不瞞你說,我李唐已是生死存亡的關頭,與顧青必不死不休,朕怎能將你嫁給他?」
萬春泣道:「女兒此生別無所求,只求嫁給顧青,若父皇覺得公主為妾損了天家聲譽,請父皇奪女兒公主之號,女兒願以平民之身嫁給他。」
李隆基氣得渾身直顫,哆嗦著道:「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了!來人,宣太醫!」
「女兒沒病!女兒只是鍾意了一個男子!」
李隆基目光陰冷下來,盯著萬春的臉道:「不管你入了怎樣的魔怔,總之,朕絕不答應將你許給顧青為妾,今日起你便禁足興慶宮,一步都不許出宮!朕情願在宮闈里養你終老。」
父女間的關系生平第一次陷入無比僵冷之中。
一旁久未出聲的李亨忽然道:「睫兒,你且先去殿外走一走,朕與父皇聊幾句。」
萬春聽話地點頭應了,乖乖地退出殿外。
李亨這才望著李隆基道:「父皇,昨日宮人來報,隴右北庭兩大節度使已遣密使來長安,不日便至,至於劍南道節度使鮮於仲通,朕發了密旨多日,鮮於仲通卻至今未遣使出蜀,鮮於仲通當初率蜀軍與安西軍合兵擊敵,想必鮮於仲通在皇室與顧青之間仍搖擺不定,故而未做出表示……」
李隆基挑眉看著他,不明白李亨為何沒頭沒腦提起這件事,眼下不是聊萬春公主的婚事么?
李亨神情凝重地道:「父皇,至今對密旨有回應的只有隴右和北庭,再加上史思明的叛軍,朕仍覺得不足以對抗安西軍,我們必須繼續拉攏更多的藩鎮進京勤王,更需要時間調動大唐各州城的地方駐軍,父皇,時間很重要……」
「亨兒的意思是……」
李亨緩緩道:「若能暫時緩和與顧青的僵冷關系,我們才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否則長安城有累卵之危,而你我父子的首級之上時刻高懸刀劍,實在很危險,誰都不知道顧青會何時發動,或許是今日,也或許是明日……」
李隆基一驚,接著若有所悟:「所以,朕不如順勢將睫兒嫁予顧青為妾,表面上與顧青結成姻親,緩和彼此的關系?」
李亨點頭道:「是,而且只能為妾,不可強行下旨賜婚正妻,否則容易引起顧青的反感,為了祖宗社稷,父皇當舍則舍,只是一個女兒而已,若睫兒為咱們爭取到時間,等到各大藩鎮兵馬抵京勤王,便是與顧青生死決戰之時。」
李隆基冷冷道:「公主為妾,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天家的臉都丟光了。」
李亨笑了:「權宜之計而已,江山都快保不住了,何惜一位公主。待到除掉顧青,這段不光彩的歷史可以從史書中抹去,天家從來未曾丟過臉,只有光彩輝煌在史書中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