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展鵬帶著歐芷蘭走到床邊，垂著腦袋，態度殷切真誠，「沈小姐沒事就好。」

沈佳蓉輕笑了一聲，蒼白的臉，柔柔弱弱的模樣，開口道：「歐先生看我現在像是沒事的人嗎？不過幸好，您寶貝女兒的計劃沒有成功，不然的話，我怎么能像現在這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的呢？」

這條命，是她自己奮力才撿回來的。

歐展鵬有些意外，都說沈家二小姐心腸軟，口拙，可她這一開口，卻堵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側身，眼角狠狠的剜了歐芷蘭一眼，如果不是她給自己惹是生非，他也不必放下這張老臉，向一個毛頭女娃低頭，還不被她待見。

「這次的事情，是蘭蘭的不是，但是她現在已經得到懲罰了，現在在s城這個地方都呆不下去了，是我沒教好女兒，她媽媽過世的早，我把她寵壞了，我昨晚已經狠狠的教訓她了，沈小姐，您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就原諒蘭蘭這一回吧，她是真的知道錯了。」

比起歐芷蘭來說，在道上打拼了多年的歐展鵬自然要能忍氣的多，沒有實力的人，是沒有計較的權利的，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清楚。更何況，這次的事情，是歐芷蘭先動手的，如果是講道理，那必定是講不通的，只能動之以情。

沈佳蓉看著歐芷蘭，紅腫的臉，上邊是清晰的手指印記，緊咬著唇，沒了昔日的跋扈，上揚的鳳目，潛藏著滔天的不甘憤恨，不過看起來還是可憐兮兮的，看樣子，在此之前，歐展鵬確實教訓過歐芷蘭了，但就算是這樣，對這個女人，她還是無法原諒，也不能原諒。

沈佳蓉微抿著唇，坐在床邊的賀子昱，手上多了份報紙，遞到她跟前，沈佳蓉看了賀子昱一眼，左手接過，翻開看了一眼，臉色煞白。

黑白的報紙，周圍的環境，看的並不是很清楚，不過靠在床頭的那個女人，赤著身體被情谷欠控制的女人，她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跟前站著的歐芷蘭，她的身上，壓了五個男人，左右兩側分別站著個男人，她的手，正握著男人的那個東西，八個人，全部都是光著身子的。

「歐氏千金，『夜色』群戰八猛男。」黑白的報紙，那紅色的大標題，說不出的搶眼。

這樣的一幕，讓沈佳蓉沒由來的惡心，她完全不受控制的想到那七個靠近自己的男人，還有老二靠在身上，那渾濁的讓人惡心的氣息，仿佛就噴灑在她的頸項，然後，她想到了那個夢，那些人手上同樣拿著報紙，只是報中的女人卻變成了她。

突然消失的賀子昱，眾人輕蔑的眼神，還有爺爺奶奶他們那堅決的態度，甚至於呂靜，都對她冷眼相向，她的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佳佳，你已經不干凈了，還憑什么得到我的愛？」

沈佳蓉的手心在冒汗，右手包扎著傷口的白色紗布，蒙上了一重水色，左手也是，仿佛要把那報紙給浸濕了一般，渾身上下，她的每一個細胞，都好像被冰凍了一般，明明才是八月，明明窗外明媚暖和的陽光，就灑在她的身上，可她卻覺得冷，手腳冰寒。

「佳佳，佳佳！」

賀子昱的左手握住沈佳蓉的右手手臂，左手溫柔的拂去她臉上的冷汗，掌心上的水珠，一如昨晚，冰冰涼涼的。

一旁的歐芷蘭和歐展鵬盯著臉色煞白的沈佳蓉，那清亮的眸，迷惘而又帶著幾分驚恐，十分的脆弱，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過沈佳蓉這樣的反應，倒是讓歐芷蘭心里爽了一把，她現在被沈佳蓉害的幾乎無處藏身，她憑什么還笑的明媚燦爛，一臉幸福的模樣？她應該和自己一樣痛苦。

突來的溫暖，讓沈佳蓉猛地回過神來，她收起臉上惶然的神情，回過神的那一瞬，她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如果不是自己逃出來的話，上邊的女人，就會變成自己，單就是這樣的想法，都讓她覺得恐懼。

她終於明白，歐展鵬所謂的歐芷蘭已經得到懲罰，在s城已經呆不下去了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以前，她或許會心軟吧，畢竟她已經逃出來了，雖然受了點傷，但是並沒有大礙，歐展鵬父女也是這樣想的吧，但是現在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因為歐芷蘭的仁慈，而是因為，她的幸運，更多的還是賀先生的先見之明，如果沒有那把槍，她現在真的不會躺在病床上，因為，她不是歐芷蘭，在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之後，還能這樣坦然的活著，並且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在別人身上，然後，憤世嫉俗，她做不到那樣。

如果這一切，都發生在她身上，她或許會在那個偏僻的小房子，結束自己的生命，並不是她不珍惜，而是她不夠勇敢，承受不了徹底失去賀子昱，甚至於被他厭惡的恐懼，

原諒？為什么要原諒？這次的事情，她絕對不會原諒。

沈佳蓉笑了笑，左手握住賀子昱放在臉上的手：「賀先生，你和歐老板認識嗎？」

沈佳蓉揮開被上的報紙，安靜的房間，報紙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

賀子昱看著落在地上的黑白報紙，上揚的嘴角，噙著絲絲的笑意。

「不認識。」

賀子昱微抿著唇，不緊不慢的抬眸，在望向沈佳蓉時，沒了昔日的雲淡風輕，滿是濃濃的心疼。

他這樣做，或許有些殘忍，他只是希望佳佳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手軟的，不是每一次，她都能像這次這樣幸運。

沈佳蓉冷笑了一聲道：「我也不認識。」

她說完，側身看向床邊站著的歐展鵬，澄澈的眸，有些無辜，可說出的話，卻理直氣壯。

「歐先生以為自己是誰，我為什么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面子？身為父親，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理由為我受到的傷害，賠禮道歉。歐芷蘭真的知道錯了嗎？就算她知道錯了又什么樣？我憑什么要原諒她？現在這樣的局面，完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與我何干？」

歐展鵬抬頭，盯著沈佳蓉，這樣的牙尖嘴利，也能算口拙嗎？

歐展鵬小心的看了賀子昱一眼，那溫和的眸，像是冬日海面上，席卷著的凌冽寒風，落在臉上，生生的刮人，在這樣的一個後輩面前，歐展鵬居然覺得底氣不足，腦袋空白，扯了扯嘴角，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歐小姐不小了，已經年滿十八周歲了，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承擔起該有的責任，既然犯了錯，就要有承擔後果的准備。」

她說的那樣堅決，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余地。

她見他們，並不是為了息事寧人，而是警告，亦或是表明自己的態度。

以前的沈佳蓉，太過心軟，今後的話，對於那些傷她害她的人，她絕對不會手軟。

沈佳蓉冷冷的掃了歐芷蘭一眼，明顯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戾氣，她越發的肯定，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對這樣的人仁慈，保不定將來還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沈小姐，這次的事情，確實是蘭蘭有錯在先，但這次在『夜色』的事情，卻是韓少一手策劃的，如果撕破臉皮鬧大了，韓少同樣吃不了兜著走，對我們彼此都沒好處。」

先禮後兵，軟的不行，歐展鵬就使強硬的了。

從昨天到現在，沈佳蓉一直都在醫院，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歐芷蘭的事情，她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如果這件事真的是韓以風做的，對他確實沒什么好處，賠上演藝的前途不說，還很有可能被請去警察局，而且還會牽累韓家，這絕對不是她樂見的。

沈佳蓉心里擔心，卻絲毫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慌，臉上依舊是溫婉的笑容，和賀子昱呆久了，也漸漸學會了他處變不驚的處世態度，轉身看著賀子昱，他說了，韓以風之前來過，那這件事，他應該也是知情的最新章節。

「歐總說這件事是韓以風做的，有什么證據嗎？」

賀子昱坐在床邊，淡淡的掃了歐展鵬一眼，深邃的眸，波光灧瀲，篤定從容。

「證據？要什么證據？這件事就是韓以風做的，是他把我打昏綁到『夜色』的，給我下了葯，那些男人和記者都是他找來的，他這是非法囚禁，是強女干。」

歐芷蘭忍了大半天，終於控制不住，她算是看出來了，沈佳蓉根本就沒想過放過她，她讓他們在外邊等一個多小時，根本就是故意在戲弄他們，她在報復，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有人說她善良，她哪里善良了？

沈佳蓉沉默，不發一言，這些事情，確實是韓以風能干出來的。

「就憑歐小姐的一面之詞？」

賀子昱勾唇，臉上的笑容，微微的有些冷，暗沉的眸，在看向暴跳如雷的歐芷蘭時，滿是輕視。

沈佳蓉很快明白過來，昨晚發生在『夜色』的事情，確實是韓以風干的，但是從賀子昱篤定的口吻可以看出來，這件事情，韓以風做的干凈利落，根本就沒留下任何的證據把柄，單憑歐芷蘭的一面之詞，根本就沒用，那昨天追她的幾個人呢？被賀先生擒住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有足夠的證據，去控告歐芷蘭。

「我累了，想要休息，沒什么事的話，你們可以走了。」

沈佳蓉對歐展鵬和歐芷蘭的強硬態度，完全熟視無睹。

「賀少，沈小姐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很心痛，這是蘭蘭的不對，但是事情一碼歸一碼，大家不過是混口飯吃，還請賀少不要遷怒。」

歐展鵬的聲音威嚴，顯然是棄歐芷蘭保他的興隆會了。

沈佳蓉皺著眉頭，心不由的一寒，身為父親，他在事業和親情之間，毫無疑問的選擇了前者，冷漠絕情的讓人心寒，這是她最討厭的。

「爸，你怎么能這樣？」

歐芷蘭驚呼了一聲，她大概也沒料到，歐展鵬會在這個時候舍下她。

歐展鵬冷冷的看了女兒一眼，心里有些愧疚，不過那冷沉的雙目，卻是堅定的，他有三個孩子，沒了女兒，還有兩個兒子。

「是你，是你指使韓以風那樣做的，對不對？你這個賤人！」

她剛罵完，房間里就響起了清脆的巴掌聲，沈佳蓉盯著歐展鵬，看著倒在地上，一臉狼狽的歐蘭若，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不過不舒服，是肯定的，為什么她遇上的父親，總是這樣絕情？

「我怎么會有你這么個女兒！這件事情，是你犯錯在先，都怪我平時太寵著你了，無法無天了都，還不快向沈小姐賠禮道歉，請求她的原諒。」

歐展鵬滿心惱火，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自己的女兒遭受這樣的罪，但如果苦肉計有用的話，他還是能下狠手，多打幾個巴掌。

沈佳蓉神色淡漠，看向一旁站著的賀子昱，俊彥的臉，在聽到賤人二字時，有一瞬的陰沉，而後，恢復如初。

這件事情，她本來就不准備息事寧人，歐芷蘭死不悔改，那她到時就更加不用手軟了。

弱肉強食，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便是如此。

「賀先生，我累了，讓他們離開。」

她是真的累了，豪門之中，父女之間的感情，涼薄的可憐，更讓人心寒。

「歐總，既然知道女兒寵壞了，那就好好調教。」

賀子昱微抿著唇，神色冷凝，看著地上的歐芷蘭，深邃的眸，閃過寒光。

歐展鵬側過身，剛才靠在床頭的沈佳蓉，已經背過身子躺下，顯然是不想和他們繼續談論下去了，他咬了咬牙，本來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卻沒想到對方一點面子也不給，在兩個後輩面前低頭，他的老臉都丟盡了，心里憤憤不甘，可又有什么辦法呢？他們這些混黑的，哪里得罪的起當官的，更不要說，韓家和賀家這樣的顯赫軍政世家。

「回去之後，我一定會好好管教蘭蘭的。」

歐芷蘭揮開歐展鵬的手，從地上坐了起來，那紅腫的臉上，是滔天的怒火和仇恨，這次的道歉，她本就心不甘情不願，現在更是滿腔的怒火。

「賀少，你喜歡的這個女人，貪生怕死，我沒勉強她，是她自己為了活命，主動去擁抱男人的，她就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賀子昱見歐芷蘭不走，還在病房里繼續撒潑，說出這樣的話來，臉色沉了幾分，咳嗽了幾聲，門外，很快有人推門沖了進來，一邊一只手架著歐芷蘭，將她拖了出去。

「沈佳蓉，你就是被人扔掉的破鞋，賤人，你不得好死！」

房間的門被合上，刺耳的謾罵聲一點點遠去，漸漸地，什么也聽不到。

賀子昱轉過身，走到床邊，淡雅的眸，專注的與她的視線相對，伸手，撫摸著她冰涼發抖的臉。

「佳佳，你剛才做的很好。」

對沈佳蓉，賀子昱從來不會吝嗇自己的誇贊。

沈佳蓉握住他的手，笑了笑：「賀先生，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從昨天到現在，對她消失了一天的事情，他只字未提，對於歐芷蘭的謾罵污蔑，他也並未放在心上，這樣的信任，讓沈佳蓉的心，滿滿的，溫暖而又滿足，仿佛有什么東西要溢出來一般。

「那你還舍得離開我嗎？」

賀子昱伸手，將沈佳蓉摟在懷中，湊近她的耳邊，委屈的像個小孩，沈佳蓉不由笑出了聲。

沈佳蓉靠在賀子昱的懷中，吸了吸鼻子，回手將他摟住，沒有說話，舍不得，當然舍不得，但是現在，她卻好像明白了悠悠當初離開席慕琛時的心境，如果在他的身邊，只有給他招致閑言碎語還有災難的話，那么，她還是會選擇離開的吧，不過今後，她會努力保護好自己的。

「賀先生，我在想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沈佳蓉抬頭，在賀子昱的下巴蹭了蹭，眨巴著眼睛，盯著賀子昱。

「嗯？」

賀子昱摟著她的腦袋，淡淡的應了聲，配合著沈佳蓉。

「如果將來我們有了孩子，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你會怎么做？賀子昱，你可不准打孩子。」

最後一句話，沈佳蓉說的十分認真，被自己的父親莫名的狠狠教訓，那種感覺，她最清楚，一點也不好受。

「你是在暗示我，我還不夠努力嗎？」

賀子昱知道，她是剛才見歐展鵬動手，想到了沈旭橈，不過這樣為了利益不疼惜子女的父親，畢竟還是少數。

「賀先生，你這是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沈佳蓉義正言辭，她相信賀子昱不是那種會動手的人，可經歷了這么多，心里好像已經有了陰影。

「你放心，我們生的孩子，絕對和你一樣，乖巧懂事，善良感恩。」

賀子昱撫著沈佳蓉的臉，俊彥的臉，篤定自信。

「老婆，孩子和我，哪個更重要？」

沈佳蓉盯著賀子昱，嗤笑出聲，他這是吃醋了嗎？

「一樣重要。」

丈夫，小孩，都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了孩子的話，她真的就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完整家庭了。

「如果生下男孩的話，給外婆照顧，女孩的話，就給奶奶他們照顧，老婆，我不想你太辛苦了。」

這要真的有那么個小不點，賀子昱覺得，沈佳蓉肯定就一心撲在他們上邊了。

「賀子昱！」這純粹是借口，這個男人，孩子的醋也吃嗎？

「那天綁架我的人，你把他們捉來了嗎？」

沈佳蓉扶額，絕對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嗯。」賀子昱點頭，

「歐芷蘭的事情，我想自己處理。」

她也該努力學著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