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他工作的模樣，也是十分認真謹慎的，和現在是一樣的，可沈佳蓉卻覺得，有哪里是不同的，他一筆一劃，那樣的專注，那神情，甚至讓人覺得虔誠，不可思議的迷人，尤其是在簽名處簽下自己的姓名時，沒有丁點的猶豫，沈佳蓉看著上邊一點點成型的賀子昱，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佳佳。」

簽好字的賀子昱，將筆放在桌上，側身看向身邊坐著的小女人，從剛才填表開始，她就一直看著自己，滿是痴迷和愛戀，所以他一直沒有出聲。

「這一生，我只會來一次民政局。」

醇厚的嗓音，許下的是他對她的承諾。

沈佳蓉猛然回過神，意識到剛剛自己做的傻事，臉色微微的有些發燙，握筆的手不由一緊，轉過身，垂著腦袋，認真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說的並非甜言蜜語，卻讓沈佳蓉感動了，一生只來一次民政局，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她，他的一生，只會有她一個女人嗎？

他是她今生最美好的遇見，她原本灰暗的人生，因為遇上了他，才能變的像現在這樣，七彩炫目。

「賀少，賀太太，這是你們的結婚證。」

沈佳蓉看著工作人員遞過來的褐紅色本子，將兩個本子，全部拿在手上，塞進自己的包包，挑眉看向一旁手伸在半空的賀子昱，拍了拍自己的包包，笑出了聲：「這個由我來保管。」

賀子昱抿唇，盯著身旁略有些孩子氣的女人，有些無奈，暗沉的眸，那濃濃的寵溺，就連一旁的工作人員，都能感覺得到。

都說賀少寵賀太太，他們現在，可算是見了。

「賀先生，從認識到現在，我都沒為你做過什么，這次結婚，我請客。」

她眨了眨澄澈的眸，然後從背包里，取出個綉著百合的小荷包打開，相連的愛心，丘比特之箭從中間穿過，而這些，全都是一毛錢的硬幣，然後用膠布，黏貼在了一起。

「你數數，剛好九十個。」

九十個一毛錢硬幣，剛好九塊錢，賀子昱看著放在桌上的東西，做這樣的東西，不多不少，她下的時間和功夫，遠遠超過了九塊錢，本身的價值，他的賀太太，真是幼稚——的可愛。

工作人員看著桌上的東西，有些為難，雖然說來這邊登記領證的夫妻，按照規矩，都要給九塊錢的菲佣，但是今天，上頭可是特別交代了，這錢，她可不敢收。

「你收下吧。」

賀子昱淡淡的開了口，雲淡風輕，在看向為難的工作人員時，面色無瀾。

「我們走吧。」

沈佳蓉寶貝似的將背包摟在懷里，剛從民政局樓上下來，一旁的賀子昱突然停下了腳步。

「佳佳，我去洗手間。」

沈佳蓉不意有他，點點頭，讓賀子昱將要是給她，直接就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打開車內的燈，將兩本褐紅色的本子，從背包里取了出來，越看越覺得歡喜，她現在和賀子昱，就算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登記室的工作人員，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聊天。

「那個沈家二小姐還真是好福氣，一個被拋棄的女人，還是個私生女，居然能遇上賀少這樣的好男人。」

這話，看起來沒什么，只是話語間，卻透著濃濃的刻薄和酸醋味。

「對呀，你看看賀少看她那眼神，柔情的和水似的，哪像我家男人，長的勉強，還沒本事，對我還凶。」

第二個說話的人，抱怨居多。

「要我說，賀少那是什么眼光，有誰會喜歡這樣幼稚的女孩，吃飽了撐的沒事干，九塊錢，不就是九個銅板的事情嗎？要不就十塊錢，給找一塊，她居然整出那么多一毛來，還拼湊出那些東西，不夠麻煩的，也就是這些有錢人家的無聊小姐——」

那人話還沒說完，轉過身，剛好看到門口站著的男人，嚇了一跳，手上的東西，全部掉在地上。

「怎么了？」

另外的幾個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嚇了一跳，忙噤聲。

賀子昱走到桌前，並沒有很快說明來意，敲了敲桌子，那幾個人更是噤若寒蟬，如果沈佳蓉在場，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要說賀子昱現在最不喜的是什么，那必定就是別人在背後嚼舌根，說沈佳蓉的壞話。

「賀太太給你們的工本費呢？」

淡雅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憤怒責問，只是那刻意咬重的賀太太三個字，讓在場的幾個人，心不由一顫。

她們沒有忘記，那個人是賀太太，只是誰也沒有想到，賀子昱會半路折回來。

「哦。」

好半天，才有人恍然大悟的應了聲，打開抽屜，將沈佳蓉剛才從荷包里取出的九十個硬幣打造的經典模型，遞到賀子昱手上。

賀子昱接過，臉上不自覺地溢出笑意，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放進西裝口袋，掃了垂著腦袋的幾個人一眼，淡淡的神色，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半晌，賀子昱這才轉身離開，而余下的幾個人，渾身發軟，有兩個，直接坐在了地上，明明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卻讓她們覺得恐懼。

「怎么現在才回來？」

剛剛來的時候，天邊的晚霞還在燃燒，可現在，整片天地已經完全暗沉了下來，大樓門樓，馬路兩邊的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

賀子昱看了沈佳蓉一眼，如果不是那幾個女人剛好在嚼舌根的話，他應該可以提前幾分鍾出來。

「一箭穿心，你什么時候做的？」

「一箭穿心？」沈佳蓉疑惑的看著賀子昱，驀地想到自己剛才那九十個硬幣，惶然明白過來。

「本來是准備拿來和蘇少宸領證的時候用的？」

賀子昱掃視了沈佳蓉一眼，暗沉的眸，波光灧瀲，沈佳蓉直接就理解成，要是自己敢回答是的話，就死定了的模樣。

「不是。」

沈佳蓉並非是接收到賀子昱的威脅才這樣說的，這本來就是事實。

和蘇少宸在一起的十多年，她每天忙碌的要命，哪里有時間去弄這些東西，她討好徐秀珍蘇文怡母女就已經很費心了，哪里還有那個心思？

「你去h城的時候弄的。」

那幾天，他不在身邊，她本來想好好研究一下子絲公司的資料的，但是因為韓以風的事情，根本就看不進去，她答應過賀子昱，等韓以風的事情解決，就去領證，她心血來潮，不過到最後，卻因為這個吃了苦頭。

「這東西可麻煩了。」

沈佳蓉擰著眉頭，她可是在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之後，才成功做出這樣一個模型的，那些一毛的硬幣，到最後，就和膠水似的，沾上手，根本就甩不下來都。

「是不是很幼稚？」

她就是覺得，領個本子，再給九塊錢，就和別人一樣，實在是太普通了，她希望自己，也能給賀子昱一次與眾不同。

「有點。」

賀子昱盯著沈佳蓉，認真的點點頭。

「賀子昱！」

那可是她的心血，也花了很多時間的。

「不過我很喜歡。」是真心喜歡，她這樣的小心思。

賀子昱開車在一家名為季季紅的火鍋店停了下來，沈佳蓉看著那三個大字，吃了一驚。

「賀先生，你怎么知道這里的？」

這家火鍋店，在當地是很有名氣的，是連鎖的，她學校附近，還有瀟湘報社的附近，都有分店，再加上她和呂靜都喜歡吃辣的，所以經常會來這家店吃火鍋，但在認識賀子昱之後，她天天都在家吃，已經很久沒來這邊了。

「只要有心，沒什么事是不能知道。」

沈佳蓉笑出了聲：「是呂靜告訴你的吧？」

賀子昱沒有否認，關於沈佳蓉的愛好和習慣，只要問呂靜，她基本都能知道，典型的沈佳蓉百事通。

「你不是不能吃辣嗎？我們換個地方。」

「老婆喜歡，為夫的當然要陪著了。」

賀子昱邊說邊解開沈佳蓉的安全帶：「上次答應了你，最後我們兩個沒去，你請我領證結婚，我請老婆吃頓好吃的，很應該。」

他答應了她的事情，一直都記在了心上，就算當時不能兌現，但是事後，他必定會彌補。

賀子昱找的這家季季紅火鍋店，在沈佳蓉的大學附近，因為是在學校附近，味道不錯，價格也實惠，自然吸引了大批的學生，這個時候，十分的熱鬧。

沈佳蓉和賀子昱兩人手挽著手進去的時候，男的帥，女的靚，尤其是賀子昱，他是那種站在茅草屋前，依舊會讓人覺得是成功男士的男子，剛走到門口，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一樓的位置，已經坐滿，整個大堂，到處都是繚繞的熱氣，沈佳蓉和賀子昱，直接上了二樓，不一會，就有人拿著菜單走到他們跟前。

「你點吧。」

賀子昱將菜單送到沈佳蓉手上，沈佳蓉點的都是她以前經常吃的，因為賀子昱不吃辣，她點了鴛鴦鍋底，然後要了杯西瓜汁。

「賀先生，你不用刻意將就著我的。」

沈佳蓉將點好的菜單遞給服務員，雙手托著下巴，看著對邊坐著的賀子昱，這個地方雖然干凈，但是明顯不是賀子昱喜歡的風格，他也不喜歡吃火鍋，他是為了自己開心，才來這個地方的。

「叫聲老公來聽聽。」

沈佳蓉垂著眼瞼，沒好氣的瞪了賀子昱一眼。

「我說的可是正經的，我吃的開心，你不開心，平均的開心程度肯定不如我們兩個一起都吃的開心高。」

就像考試，一門考滿分，另外一門卻不及格，還不如兩門都考八十的呢。

「看著你吃的開心，我就開心了，這樣兩個人不就都開心了嗎？」

他很少來這樣的地方，並不表示，他從來都不會踏足，大學的時候，因為葉子悠，他和墨子沒少被席慕琛拽著去這些地方。

這樣的觀點，沈佳蓉是贊同的，就像她，平時看著賀子昱吃的開心，就算是吃著沒味的東西，她也會覺得很滿足，絲毫不會因為那是自己不喜歡吃的東西，而不開心。

「小姐，鍋底。」

沈佳蓉一看到上邊漂浮著的紅紅的辣椒油，一雙眼睛，頓時放出光亮，看起來好誘人，味道好香，賀子昱看著沈佳蓉小貓似滿足的模樣，似是被她的好心情感染，賀子昱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看樣子呂靜說的沒錯，他的賀太太，真的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不等服務員動手，沈佳蓉自己已經將電磁爐打開，空氣中，那辣辣的麻油味，讓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沈佳蓉點的菜很快上來，多是她愛吃的丸子，沈佳蓉一口去全倒了下來，將電量開到最大，不一會，鍋里的東西，就開始沸騰起來了。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火鍋文化，每個地方的火鍋，都有不同的吃法，北方的話，大多是涮肉，而s城的季季紅，主打的多是萬字，而且主推的是當地人崇尚的辣味。

「賀先生，你自己動手了。」

沈佳蓉也不知道賀子昱能不能吃的習慣這些東西，放了點青菜在清湯鍋的那一邊，指了指點的菜：「冬瓜煮起來好好吃的。」

對沈佳蓉這樣一個無辣不歡的人來說，她完全無法理解，為什么有人會不喜歡吃辣呢？

賀子昱手上拿著筷子，卻沒有動，他看著沈佳蓉，隔著繚繞的霧氣，看著那張紅撲撲的臉蛋，還有嫣紅的唇，她吃的那樣有味，兩邊都掉出眼淚來了，可臉上卻掛著笑容，大熱的夏天，不一會，額頭就開始冒汗，十分痛快的樣子，讓看的人，頃刻間也有食欲，這種感覺，是在家時，不曾有過的。

沈佳蓉好久沒吃辣的了，一開始覺得不適應，兩邊眼睛甚至冒出了眼淚水，不過才一個丸子入口，她就覺得好爽了。

賀子昱取過一旁的紙巾，伸手擦了擦沈佳蓉辣出的眼淚水和額頭上的汗：「真的就那么好吃嗎？」

賀子昱對吃食並不是很挑剔，他吃的不是味，而是心情，吃沈佳蓉燒的飯，和她一起吃飯，對她來說，再怎么粗陋的食物，也是美味的。

沈佳蓉扇了扇被塞滿的嘴巴，點了點頭，說出的話有些不清晰：「吼切。」（好吃）

賀子昱吃了點青菜，最後還是按捺不住，給自己勺了個丸子，以前，他和葉子悠他們一起吃火鍋，她也是這樣，辣的滿臉通紅，可他卻不曾像現在這樣，有種想要嘗一嘗的沖動。

賀子昱剛將丸子送到嘴邊，拿著筷子的手，完全頓時，他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辣，整個胃都像是在燃燒似的，至於這是什么丸子，這丸子原本該是什么味道，他一點也沒嘗出來，他看著對邊的沈佳蓉，覺得不可思議，這么辣的味道，她吃著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不能吃辣就別吃。」

沈佳蓉難得看到賀子昱這個樣子，笑出了聲，給他倒了杯西瓜汁。

「來杯溫水。」

賀子昱的聲音不輕，但是在二樓的大堂，那么多的人，一旁忙碌著的服務員，根本就聽不到。

沈佳蓉離開桌子，走到服務員身邊，回來的時候，一只手拿了杯溫牛奶，另外一只手端著溫開水：「先喝溫開水，漱漱口，牛奶是溫的，去辣，對胃也好。」

之後的大半個小時，賀子昱的雙手都捧著個杯子，喝著沈佳蓉說的去辣的溫牛奶，再動沒筷子一下，心里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沖動之舉，他看著沈佳蓉，兩邊的臉頰紅撲撲的，像蘋果似的，小孩似的天真和滿足，如果下次她不開心，他還是會帶她來吃火鍋，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願意用這樣的方式寵著他。

賀子昱看著空盪盪的架子，平時那小貓似的胃，沒想到居然能吃這么多，沈佳蓉靠在椅子上笑了笑，等賀子昱結完帳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樓梯口了，她實在太撐了，繼續坐下去，等會就起不來了。

兩人剛出了門口，賀子昱拉著沈佳蓉的手，笑出了聲：「我們先四處走走。」

她這個樣子，坐在車里，肯定難受。

兩人在四周逛了一圈，回到車上，正准備回去，背包里的手機，突然劇烈的震動起來，沈佳蓉剛摁下接聽鍵，那邊就傳來葉子悠失措的哭聲。

「佳佳，嗚嗚。」

「怎么了？」

沈佳蓉不由心急起來。

「大豬——大豬受——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