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法國人在喧囂，中國隊教練和板凳球員們開始默默拉起每一個癱倒在地上的隊友。但沒有人敢來打擾卓楊，中國人沒有，法國人也沒有。

這一刻，卓楊放棄了一直以來隊長的職責，放棄了所有國人在他身上寄予的希望背負，他累了。

所有負面情緒疊加，這一刻，卓楊決定就此結束。

退役！

不踢了。再也沒有了更好的卓楊，卓楊再也不會有更好的足球，球場上不會再帶給卓楊快樂。

不踢了，國家隊和俱樂部都不踢了。沒有我足球照樣滾動，大力神杯依舊燦爛，遺憾和完美只是相對的概念，足球的殘缺也許才是最合理的。

中國足球的騰飛已經起步，假以時日而已，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完成了自己的責任。中國足球……可以不需要我了。

我要退役。

心中有了決斷，卻讓更加猛烈的悲傷襲來。十幾年魂牽夢縈的綠茵場，就這樣退了，原來離開的滋味並不好受，一點也不像原先以為的那樣灑脫。

我算成功者嗎？應該算，不，肯定算，我曾經比所有人都強，我曾經擁有最多的冠軍和最多的記錄。

我是失敗者嗎？或許是吧。足球不欠任何人一座世界杯，自然也不欠我的。

我要走了，從此後花天酒地，每天都喝不同的酒，因為我喜歡喝酒。每天都邀請朋友來一起喝酒，借著酒興聊一聊葷段子，從33歲一直喝到133歲，只要我們能活那么久。

這種快樂，足球給不了我。足球太嚴謹，條條框框太多，訓練煩死人，足球不讓喝酒。

葷段子聊累了，我就給朋友們彈琴，他們唱歌跳舞。我買一艘世界上最大的私人游艇，在上邊和朋友們喝酒唱歌跳舞，說葷段子，周游世界說葷段子。

足球的約束再也不能束縛我。

這些事情，想一想都會讓人興奮。

可是，我為什么開心不起來呢？為什么我還是如此難過？

卓楊孤獨地站在中圈里，像一顆雨中的樹。

沒有人敢打擾他，刀疤也不敢。

終於要退役了，卓楊從難過中突然感覺到慌亂，感覺到不知所措。這一刻，他是何其無助。

他想馬上見到爸爸媽媽和姐姐，他們是卓楊永遠的依靠，133歲時也會是。可老爸老媽老姐今天都沒來，他們在中國。

只有蔻蔻在身邊，只有妻子在聖彼得堡陪伴著他。

卓楊猛然回頭去尋找蔻蔻的方向，卻看見妻子已經從看台上下來，此刻正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手輕輕提著裙子，踩著球場向他跑來。

卓楊迎上去將蔻蔻緊緊抱在懷中，剎那間眼淚便流了下來。

他不知道因何而哭，是失敗還是足球，還是退役，但眼淚止不住。

卓楊慢慢單膝跪下來，把頭埋進妻子的懷里，無聲地哭泣著。蔻蔻像聖女那樣，保護著他。

這一刻，原本失望透頂的萬眾中國球迷潸然淚下。

原來這個神一樣的男人也有脆弱，他偉岸的身軀是如此孤單。他是我們的隊長，是我們的王，可我們的王竟然如此疲憊。

在中國足球最黑暗時刻，他毅然挺身回歸，獨自肩負起了國人的希望。這十年中他永遠不服輸，永遠在為足球奮斗，即便歷經生死也沒有中斷對足球的熱愛。

他已經是世界級的富豪，非常年輕的富豪，他應該買一艘全世界最大的游艇，一邊周游世界，一邊和朋友們把酒言歡，像其他年輕的富豪一樣。

可他把幾乎所有金錢都投入到了足球里，投入到中國足球的發展中。他的私人生活，在富豪中可以稱之為節儉。

他是我們的隊長，可我們從來只看到他的英雄，他的偉大，他的百折不撓，卻沒意識到他也只是個有血有肉的年輕人。他的獨行，他的寂寞，他的無助，都被我們忽視了。

有情有義的中國球迷率先振作了起來，他們開始合唱起《中國進行曲》和《卓楊之歌》，歌聲漸漸聚攏，聖彼得堡的夜空重新有了恢弘。

歌聲中，卓楊對妻子說：「蔻蔻，我想退役了，好不好？」

「嗯。」蔻蔻輕撫著他的臉。「我陪你周游世界，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