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遺密(未刪節版)第54部分閱讀(2 / 2)

瑤!阿瑤!你在哪里?」待到後來又喊兜兜,只是俱無人應。

寶玉尋遍幾間屋子,終明兩個女孩已經離去,心中有如刀絞,不禁揪發懊

悔:「都是我貪睡!都怪我貪睡!竟連為她們送別都沒趕上!」

他在院子里呆了許久,方長吁短嘆地回屋穿衣,忽瞥見枕畔放著張紙條,用

半瓣隱約透明的白石壓著,正是從丁翊秘庫找到的絕世奇寶「映花琳琅」,急忙

拿起紙條來看,入眼兩行秀氣飄逸的字兒,寫著:

「玉:

我們不能耽擱,就不等你了,廚房里有早點,記得去吃。倘在都中

遇見什么難處,可去找崔朝陽幫忙。

分君心半瓣,寄妾思滿懷。

你的阿瑤」

內容雖簡,但寶玉卻從字里行間感受到一種脈脈的溫馨與情意,特別是最後

的署名。

他兩眼發潮,把字條和那半瓣白石捧在胸口,坐於床沿傷感了良久,輕撫錦

被,鼻中似乎還能聞到那「瑤池嬌」的淡淡香氣,反復念著那句「分君心半瓣,

寄妾思滿懷。」突然喃喃傻笑:「你的阿瑤……你的阿瑤……你是誰啊?」

寶玉失魂落魄地回到都中,方記起此次出城,原本是要到紫檀堡看望白湘芳

的,正打算次日再去,卻聽王夫人說明天便是賈敬的壽辰,闔府皆要過去熱鬧,

心中立念起可卿來,怕又見不著她,一時愁腸千結,忽爾想起鳳姐來,忙跑去悄

悄央求。

鳳姐兒只是閑閑坐著,待痴人把好話軟話吐盡,方橫了他一眼,笑道:「用

得著這樣牽腸掛肚么!好啦好啦,我雖與她輩份不同,卻是情同姐妹,明兒自然

要去看她的,到時你就跟著我吧。」

寶玉大喜,如非屋里的丫鬟婆子進進出出,差點就要猴到她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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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除了賈母,王夫人、鳳姐、寶玉一眾都過寧國府來,賈珍並尤

氏接了進去。尤氏之母先已到了,大家見過,彼此讓了坐,自免不了一陣說笑。

幾杯茶過,王夫人問起可卿:「前日聽見你大妹妹說,蓉哥兒媳婦身上有些

不大好,如今到底怎么樣了?」

尤氏道:「她這個病說來也奇,上月中秋還跟著老太太、太太們玩到半夜,

回家來還好好的,到了二十後,便一日比一日不好了,也懶得吃東西,經期又有

一陣子沒來。」

邢夫人道:「別是喜罷?」正說著,外頭人回道:「大老爺,二老爺並一家

子的爺們都來了,在廳上呢。」賈珍臉上正不自在,忙趁機出去了。

尤氏方繼道:「前陣子大夫也有說是喜的,但這兩日馮紫英薦了他從學過的

一個先生,據說醫道很好,瞧了又說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個症候。昨日開了方

子,吃了一劑葯,今日頭眩的略好些,別的卻仍不怎么見效。」

鳳姐兒聽了,眼圈便紅了起來,寶玉更是心如刀割心急欲焚,巴不得能立即

過去瞧瞧。

正說話間,賈蓉進來,到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跟前請了安。

鳳姐兒便捉住了問:「蓉哥兒,你且站住,你媳婦到底是怎么著?」

孰料賈蓉皺皺眉頭,只應道:「不好就是!嬸子回頭瞧瞧去就知了。」言罷

逕自出去了。

寶玉見了,心里既納悶又生氣,不免更為可卿擔憂:「卿卿身子不好,他卻

怎么如此不耐煩?」

說是賈敬的壽辰,卻因他一味好道,只愛燒丹煉汞,在城外的道觀里不肯回

來,說是:「我是清靜慣了的,可不願意往你們那是非場中鬧去。」因此今日之

慶不過是個虛應的景,擺幾桌筵席,看幾折戲,大家湊合著熱鬧,卻沒個主角

的。

午飯之時,寶玉如坐針氈,不住暗地里催促鳳姐。

鳳姐挨不住他鬧,飯畢匆匆漱口凈手,就回太太們:「我先去瞧瞧蓉哥兒媳

婦。」帶了寶玉,喚賈蓉帶著往可卿這邊來。

進了房門,三人放輕腳步,悄悄走到床邊,可卿在帳里望見,便掙扎欲起,

鳳姐趕忙上前扶住,握其手驚嘆道:「我的奶奶,怎么幾日不見,就瘦成這模樣

了!」

寶玉凝目望去,只見玉人神形憔悴面色蒼白,心中頓時一陣大痛,眼淚險些

掉將下來,若非賈蓉在旁,早奔上前百般憐惜了。

可卿仍半支起身,靠枕斜卧,強笑道:「這都是我沒福,這樣人家,公公婆

婆當自己女兒似的待,嬸娘的侄兒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

紅過臉兒。就是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說了,別人也從無不疼

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這如今得了這個病,把我那要強的心一分也沒了。公婆

跟前未得孝順一天,就是嬸娘這樣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順的心,如今也不能夠

了……我自想著,未必熬的過年去呢。」

賈蓉聽得臉上陣青陣白,忽朝瑞珠喝道:「還不快去倒茶!嬸子和二叔在上

房還未喝茶呢。」

寶玉正怔怔地望著牆上的《海棠春睡圖》與那副秦太虛的「嫩寒鎖夢因春

冷,芳氣籠人是酒香」對聯,不覺想起在這屋里的香榻上夢游「太虛幻境」的事

來,再憶及那醉碧軒的銷魂、翠石屏里小木屋中的纏綿,不禁情迷神傷,聽她說

了這些話,更如萬箭攢心,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可卿眼角睨見,心里一陣酸楚,目中也發澀起來,趕忙垂下頭去,悄悄嘆息

了一下。

鳳姐知曉這對冤家的荒唐秘事,生怕賈蓉瞧出端倪,忙道:「寶兄弟,你忒

婆婆媽媽的了。她病人不過是這么說說,哪里就到得這步田地了?況且能多大年

紀的人,略病一病兒就這么想那么想的,還不是自己倒給自己添病兒么?」

寶玉忙拭了眼淚,朝可卿強笑了笑,卻見玉人只是怔怔地望著被子,始終不

望自己這邊一眼,偏他素又毫無自信,心里漸漸灰了,失魂落魄地思道:「我又

算得了什么?在她心目中,一直不過是個局外人罷了……」

賈蓉也干巴巴地勸了兩句:「她這病也不用別的,只是吃得些飲食就不怕

了。」

屋中一時靜得瘮人。

鳳姐又對寶玉道:「好了,人也看到了,沒什么大礙的,太太適才叫你快些

過去呢,別只在這里呆著,倒招得媳婦也心里不好。」

寶玉哪舍得離開,但聽她這么一說,又怕自個留在這,還真惹可卿心里不快

了,不禁大為猶豫。

鳳姐朝賈蓉使了個眼色,說道:「園子里的戲就快開始了,你先同你寶叔過

去罷,我再略坐一會兒。」

賈蓉在可卿跟前待得大不自在,聞言趁機開溜,拉了寶玉便往門外去。

可卿心頭一顫,急忙抬首朝寶玉望去,手在被里悄悄輕撫自己的肚子,心中

悲苦交煎地輕喚道:「好孩兒,快看看你的父親,快記住你爹爹的模樣,今次之

後,我們多半再見不著他了……」

寶玉到了門口,戀戀不舍地回了下頭,不想正碰上可卿這深深地一瞥,心頭

驀地劇震,剎那間神魄俱銷。

自他入房以來,始終不見可卿看自己一下,不覺心灰如槁,但就這如煙如霧

如怨如訴的一眼,驟令得他精神大振:「卿卿是在乎我的!卿卿心里邊定是有我

的!」當下幾乎不顧一切奔回床前去。

賈蓉卻急著離開,只一味拉他出去,道:「寶叔走吧,我們在這,她們倒說

不了知心話哩。」

寶玉這才省醒過來,可卿畢竟是此人的媳婦,千般不甘萬般無奈下,只得將

那銷魂蝕魄的眼神深藏於心,行屍走肉般隨他去了。

待他們兩個走後,鳳姐兒又勸解了可卿一番,說了許多衷腸話兒,忽然壓聲

笑道:「知道么?那人對你可真牽腸掛肚的,昨兒怕你不肯見他,還特跑去央我

帶他過來呢,你也是的,居然不跟他說一句什么,唉……依他那性子,回去又得

如痴如魔了。」

可卿心中凄苦,只強忍著不讓自個掉下淚來,黯然許久,終於輕嘆道:「好

嬸嬸,你若疼我,這段孽緣就莫再提它了……如今只余一樁心願,非得告訴嬸

子,別人曉得亦未必中用。」

鳳姐聽了她的口氣,心中隱感不祥,強笑道:「有何心願?你只管與我說便

是。」

可卿道:「嬸嬸,你是個脂粉隊里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及

你,常言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

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

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

鳳姐聽了此言,不由心生敬畏,又覺她話里有話,點頭道:「這話慮的極

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無虞?」

可卿冷笑道:「嬸子好痴也,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復始,豈是人力能可

保全的,但如能於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到時或可免遭萬劫不復。」

鳳姐疑惑道:「難道我們府中有甚不妥?」

可卿只道:「這個嬸嬸不必知道,眼下若能行妥兩件事即可,第一,目今祖

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家塾雖立,但無一定的供給。依我想

來,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依我之

見,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

處,將家塾亦設於此。合同族中長幺力,大家定了則例,日後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

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流,又無爭競,亦不有典賣諸弊,便是將來

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卻是不入的,倘真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

農,也可有條退路。」

鳳姐更是驚疑不定,追問道:「什么罪不罪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令你竟出

此言?」

可卿幽幽一嘆:「要知即使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也不過是瞬間的繁

華,嬸嬸只消記得我的話,如信得過我,便依言去做,免得他日生悔。」

兩人說話間,尤氏打發人請了兩三遍,可卿不想再多說,遂道:「嬸子你去

吧,我有點乏了。」

鳳姐兒見她邊說邊喘,雖然滿腹狐疑,亦不忍累著她,於是道:「你好生養

著罷,我回頭再來看你,合該你這病要好,所以前幾日就有人薦了個好大夫來,

再也不用怕的了。」

可卿懶懶一笑,淡淡道:「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嬸子,我知道

我這病不過是挨日子。」

鳳姐急道:「你只管這么想著,病哪里能好呢?總要想開了才是,況且聽得

大夫說,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呢,如今才九月半,還有四五個月的工夫,

什么病治不好呢?咱們若是不能吃人參的人家,這也難說了,你公公婆婆聽見治

得好你,別說一日二錢人參,就是二斤也能夠吃的起,好生養著罷,我過園子里

去了。」

可卿心中明了,今回劫數已定,凄然道:「嬸子,恕我不能跟過去了,閑的

時候還求嬸子常過來瞧瞧我,咱們娘兒們坐坐,再多說幾遭話兒。」

鳳姐聽了,不覺眼圈又是一紅,忙應道:「我得了閑兒,必會常來看你

的。」又仔細叮囑了幾句,這才領著跟來的婆子丫鬟往會芳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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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靜郡王府,書房。

一人頭戴斗笠,低低遮著臉面,直身端坐椅上,不茶不語紋絲不動。

世榮負手步入,面上神清氣爽,顯然傷勢已好了許多。

那人趕忙立起,曲膝跪拜,卻仍不摘頂上的斗笠,恭聲道:「屬下叩見門

主。」

世榮揚手命屋中的侍女退下,微笑道:「你辛苦了,起來吧,若是嫌悶,就

莫戴斗笠了。」

那人應道:「是。」當即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尋常無奇的闊面,無須厚唇,

濃眉肥鼻,約為三、四十歲的模樣。

世榮入座,道:「妖女終於現身了?說吧。」

那人道:「上月十五,龍二公子在龍津渡突然遇襲……」

世榮打斷道:「這個我已知了,你只說那『誅妖大會』上的事。」

那人恭聲應是,接下便敘述起來,言詞精簡,脈絡清晰,顯然當時在場。

世榮悠然聽著,不時發問,忽道:「妖女手里拿的那把劍真的是『湛瀘』

么?

那人道:「屬下不敢斷定,但那劍通體如墨,渾無光華,加之削鐵如泥,倒

與傳說中的『湛瀘』頗為相吻。」

世榮暗忖:「如果真的是『湛瀘』,問題可就大了,這神兵千百年來未現世

間,妖女從何得之……莫非她已成功進入丁翊的秘庫了?」

他臉上不動聲色,命那人接著往下說,待聽到沈瑤用手去捉沈問星的劍刃

時,心中更感詫異:「若說那妖女擊敗冷然是倚仗寶劍,但她這空手接劍的功夫

可就匪夷所思了,沈問星絕非泛泛之輩,能以血肉之軀硬接其劍,只怕連我都不

能夠,難道妖女年紀輕輕就修成了金剛不壞的神通?不可能……不可能……」

接下又聽得沈瑤邀寶玉比武,結果卻給擊敗,臉上終忍不住露出一絲訝色,

沉聲問道:「你可沒有聽錯,那小子真的叫做賈寶玉?」

那人道:「屬下不敢記錯,這兩日還特在都中打探了一下,那小子的確姓賈

名寶玉,乃榮國府員外郎賈政的二公子,據說出世時頗為怪誕,一落胎胞,嘴里

便銜著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上面還有許多字跡,因此便取名為寶玉。」

世榮臉上陰晴不定,心中驚詫交集:「難道真的是卿卿夢中叫喚那個寶玉?

原來並非尋常之流,難怪卿卿……」一念及可卿,他頓心潮翻滾魄動神搖,驀地熱

血上涌:「嘿嘿,如此方妙,我倒要瞧瞧這人是不是個對手!賈寶玉呀賈寶玉,你

可千萬莫令我失望才好。」

那人又道:「那小子甚是奇怪,之前從未聽說過他的名頭,但那日卻聽妖女

說他『笑破魔音鬼母,怒斬百丈蛟龍』,稱其為『逍遙小神仙』,那『百丈蛟龍』不知是

何方神聖,但魔音鬼母卻是無人不曉的上輩高人,如今這小子已哄動江湖,又掌

握著數百個中了『鎖元刀』之人的命運,因此有許多人要將他捧入當今十大少俠之

列,來頂替已歿的龍二公子。」

世榮動容道:「他還擊敗過魔音鬼母?嘿……這倒真有點意思了,你仔細說

說他是如何擊敗妖女的。」

那人便細述當日所見情形,並不時起身比劃,一來一去甚是清楚,顯然本身

就是個十分了得的武功高手。

世榮卻愈瞧愈感迷惑,沉吟道:「妖女的身手果然不俗,但那小子出招卻似

笨拙無序,居然能逼得妖女處處受制,難不成他招式里藏有什么厲害的殺著?」

那人只道自己比劃得不行,忙道:「屬下武功不濟,比劃起來肯定已有些走

樣,更有許多瞧不懂的地方,自然無法學出其中的精妙之處。」

世榮點點頭,又問了些許問題,末了道:「你且去吧,那姓賈的小子你不用

再管了,只想法子去追蹤妖女的行跡,倘有重大發現,許你隨時來報。」

那人朗聲應了,伏地叩首,戴上斗笠躬身退出。

世榮猶坐案前怔怔發呆,不知過了多久,突聽一串甜脆的笑聲,有人道:

「在想我姐姐是么?」

王爺回過神來,見紫姬蝶兒似地飛到了身邊,遂一把攬入懷中,笑道:「我

在想你。」

「哼,莫哄人啦,人家還不知你多著迷我姐姐嗎,我問你,昨晚你把她拐到

哪兒去啦?」

世榮嘴角掛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天機不可泄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