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於艮轉向博多及眾隊員,「博多,放人!」
博多立即將大葯師奴扔到了馬下。大葯師奴死里逃生,雖然被摔得七葷八素,卻也沒受多大傷害,連滾帶爬地撲到蕭兀納馬前,哆里哆嗦帶著哭腔訴苦,「相公!」
隨後,阿布卡赫赫衛隊也釋放了被控的軍卒,四五十人狼狽不堪地跑回了本隊。官不像官,兵不像兵,毫無血性氣節,連蕭兀納手下的侍衛都禁不住搖頭。
相形之下,數十胡里改人一直處於百余箭矢的瞄准之下,卻是說放就放,毫不遲疑。這些胡里改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恐慌。上師到達之後,更是喜形於色,神態安詳。
比這些狼狽懦弱的官兵,更像官兵啊!
「阿布卡赫赫倒是令行禁止。」蕭兀納仍是冷眼盯著於艮。懷璧其罪,有能力抗遼也是原罪。或者殺了此子,一了百了?
「胡里改人只想偏居一隅,耕種維生,否則也不會來此購買犁頭。蕭翁法眼如炬,深謀遠略,定不會做那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否則也不會厚賜四百犁頭。」於艮拱了拱手,再次表示感謝,似是未覺蕭兀納眼中的森嚴。
蕭兀納沉吟不語。於艮嘆口氣,繼續說下去,「滅六國者,六國也。族秦者,秦也。蕭翁亦知,今日大遼之局勢,全在大遼。大遼異日之後果,亦在大遼。些許邊民,何足道哉?」
「罷了!」蕭兀納輕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擺了擺手,侍衛們這才收了弓箭。
那邊的寧江州官兵也隨之行動,表情俱是大為放松。雖然此刻大葯師奴仍是直接上司,寧江州官兵卻不願去看那跪地顫抖的懦夫。
「希望異日,老夫不會後悔今日之決定。」蕭兀納面向蒼天,似是自言自語,確有垂垂老矣之態。
「決不敢忘今日善緣!」於艮再次拱手,也是誠意致謝。
遼兵讓出了道路。博多等人立即行動起來,搶了遼兵的武器,都整理好放在一旁。自家采購的物資,一點也不落下。
長者賜不敢辭。蕭兀納贈送的四百犁頭,已經收集了大半,博多安排人碼到了爬犁上,套上馭馬。
「此何物?留兩架給老夫罷!」蕭兀納卻對爬犁產生了興致。
此時已經不是官方交道,而是老者與晚輩的交流,蕭兀納的自稱也從「本官」改成了「老夫」。
「報以瓊琚,敢不從命?」晚輩於艮笑應。
博多率眾先行開拔,於艮及一眾弟子留在最後向蕭兀納辭行。十架空置爬犁作為阿布卡赫赫的回禮,也已整齊地排好。
「爺爺……」移敵蹇低眉順目地叫了一聲。經過恁多變故,上師本有許多人手,押運之事,就無須履行了吧?
「但聽上師號令!」蕭兀納卻是輕輕地拍了拍移敵蹇的肩膀,搖頭不再說話,似是累極。
「哦……」移敵蹇低頭耷拉角,也是認了命。
移敵蹇從小就跟在爺爺身邊,祖孫倆感情極深。而今爺爺逐漸老邁,正是用人之際,移敵蹇哪舍得離爺爺而去?
「蕭翁!學生叨擾多日,不如與移敵蹇小友同去吧!學生也是想走千里路,希望此行能與東北路有所助益。」一直站在後方觀摩的李文士突然上前。
「李先生走一趟,倒也是好事。」蕭兀納笑了笑,對其略為疏離,言行卻禮貌。
「不知上師允許否?學生吃得不多,哈哈哈哈!」李文士轉向於艮,很幽默地大笑。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於艮也是大笑,儼然得一知己。
「哈哈哈哈!《孟子·公孫丑下》!」李文士的毛病又犯了。
蕭兀納率眾返回了寧江州,大葯師奴連滾帶爬地跟著。寧江州官兵自有人留下處理傷亡的士卒不提。
那些死了人,丟了貨的坐商,一直傻愣愣地看著榷場外的風雲變幻。不日就會有各種版本的解讀送到上京。當然,上京里的坐商主人,也絕不敢找蕭兀納索賠就是——那個被稱為「上師」的游方僧,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一切都與游方僧無干了。於艮抱著沃淩上了爬犁。蘇都哩等一眾弟子分乘兩架。李文士見此物有趣,也不肯騎馬,占了一架。於艮又安排了一名弟子同乘開車。
夕陽西下,晚霞漫天。
移敵蹇眼巴巴地盯著爺爺的背影,直到入城不見,這才無奈地上馬,扈從在阿布卡赫赫身邊,馳向未知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