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大觀園記】第五回,第六回(1 / 2)

</br>【後宮·大觀園記】第五回,第六回

作者:hmhjhc

20130606 首發於01xiaoshu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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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怡紅院重尊花襲人,大觀園初迎和親王

話說這大觀園里內諸美,各懷各樣心思,本來是忐忑只候著王爺臨幸。誰知

有一連月余,也不曾再見王府人之蹤影,莫說王爺不來,便是那月姝姑娘也不曾

再來。只那內務府倒是常派人來,左右也不外是些園子里的世務雜差。夏守忠是

掌事太監,自然不能常常過來,他倒也識趣,安排了一個太醫院名喚張友士之供

奉太醫偶爾來給園子里姑娘們把脈看病,就便給園子里遞送遞送市面上都中之見

聞。只是也沒什么旁得說的。

自那日月姝走後數日,眾人也耐不住晝日寂寞,稍稍減了尷尬,亦不再整日

枯坐,都尋些往日打發辰光之事來做做。其實也無非和屋里的丫頭們頑笑一番,

訓導新分來的太監丫鬟,搜尋些妝容服飾。再幾日,便也干脆各屋重新互相走動

起來,或撫琴,或著棋,或讀書,或繪畫,也有那通文字的吟詩作對,也有那識

曲律的喚滴翠亭里幾個女孩子來唱戲取樂。

鳳姐也去和可卿商議了園子里的經濟瑣事;寶釵也去探望了迎春,探春姐妹

;尤蓉也只管找布匹衣料給邢蚰煙,尤二姐,尤三姐等送去做衣裳;湘雲是尋

著寶釵寶琴姐妹趕起了圍棋;李紈也去安撫了鴛鴦、金釧兒等老一輩主子的丫鬟

;雖然眾人都還是候著王爺臨幸,只是乍一瞧著,除了那個別要強的,竟如同已

經回到往日寧榮兩府內院之愜意歲月一般。

便是有人有心要問問如今還在罪中的賈府男丁或者親眷之下落,終究也沒個

消息,那張友士問到旁的一副知無不答的形狀,一問到賈府的案子就裝聾作啞,

便也只得罷了。

這一日卻正值是鴛鴦的十五歲生日,若是在往年,少不得園子里丫鬟們要聚

一聚且自高樂一番,以鴛鴦伺候賈母的頭臉,差不多的主子也會有賞賜。只是今

年園子里有這等巨變,一個奴兒生日,眾人驚魂還未定,自然也不太顧念得。倒

是尤蓉有心,叫備了些宮點、壽面、玩意兒送去嘉萌堂,也不驚動她人,只有那

和鴛鴦要好的,如司棋、襲人、侍書、金釧兒、紫鵑、翠鏤等丫鬟,且都來了,

一並喝兩杯壽酒罷了,才要嬉笑著開席,平兒卻也帶著鳳姐的賀禮,是一對翠玉

滴凝沉香耳環,來賀鴛鴦。

鴛鴦忙將平兒迎了進來,眾人想著,此時大家身份仍舊一般無二,但是無論

如何,既然鳳姐為小主,當以平兒為尊,便推她上座。

平兒也只是推笑道:「今日自然是壽星坐的首席。」

其實幾個丫頭年紀都還小,也沒個主子在場,就也笑哄哄只管胡亂坐了。一

邊小丫鬟和宮女便上得酒菜、果品、壽面來。

飲過幾杯,席面上幾個丫鬟自然不免說說笑笑,嘰嘰喳喳,倒似忘了這一月

來的沉悶,頑皮笑話也越開越買個邊了,越發說起不知弘晝幾時才來園子,來了

園子會先傳喚哪位姑娘陪侍,小丫頭家嬉笑嘴邊越發沒遮攔,只互相調笑著,

「主子說不定先娶了你」,「你和你們家小姐一起伺候才好」,「讓你這賤蹄子

胡說」,「只管灌兩盅吧,誰曉得明天又是怎樣」只一通胡亂打鬧……

倒是平兒眼尖,看那襲人,面色沉沉竟有心事似的,便讓眾人哄笑問她,襲

人也是推笑著說只是今兒酒沉了昨兒也沒睡好。眾人也就不好強她,勉強用幾杯

酒,說笑傷心胡亂折騰一通,酒過三巡也就散了……

原來是那怡紅院諸婢,近日終日有些心事,院子里是有些愁雲不展。自那日

月姝來暫封大觀園,怡紅院諸婢自襲人,晴雯,麝月,秋紋四個內房大丫頭雖然

得了個奴兒的封號,卻又留下了幾個小的丫鬟。她們幾個也不識得幾個字,終日

也不過是枯坐無聊,做做女工針線,說說笑話罷了,略一聊天說笑,又竟然覺得

尷尬。原來諸房各院總有主子留下,唯有這怡紅院和嘉萌堂,一個原本的主子是

男丁賈寶玉,一個原本的主子是賈母和王夫人,如今都已經不在園子里頭了。少

了主人支撐,本來頗有臉面的丫鬟,竟然各房都不太理會了。眾人便實實覺得少

了主心骨一般煎熬。那嘉萌堂、顧恩殿好歹還有李紈去照看過,何況原本伺候

的就女主人沒個忌諱。只有這怡紅院,卻是越發冷落了。王爺也不來臨幸,房里

也沒了主子。里屋原本是寶玉之內室,雖然是富麗堂皇詩書鍾鼎的,只是如今且

空著,幾個丫鬟到底誰也不敢進去住,都還住在外頭配房。

另一層不可言說之心思卻是襲人:本來,這屋子里以襲人為尊。雖然明面上

沒分過大小,但是都道襲人與賈寶玉有曖昧交錯,既然如此,便是未來之姑娘內

房,王夫人是看重襲人,雖沒有說透,人人都當她姨娘看待,眾人自然皆以她

為首。她又一向知情識趣,通情達理,蘭心蕙質,上上下下得盡了人心。

只是此番進園子,寶玉早已經發配充苦役了,怡紅院眾女皆是幼齡處子,干

干凈凈等著王爺臨幸,與這些丫鬟來說,本來就是奴婢的身份也沒什么妄想,在

賈府甚至還不如如今在王府有臉面。只是論起來,卻只有襲人一個,眾婢女猜她

有寶玉有私。若是真有,原本是依憑資本,此時卻成了痛處,萬一要真的和寶玉

有過,她不比平兒,明面上畢竟沒有開臉為妾,豈非說不清道不明的,雖然做丫

鬟的被房里主子逞欲是常事,但是園中丫鬟除了跟著幾個已經出了閣的少婦房內

人外,只有這怡紅院是男子的,只是寶玉年紀尚小,怕不是王爺認定一眾使喚丫

鬟都是完璧之身,到時候王爺若是怪罪豈非是要不得了。一時,眾女便有些議

論,這又不好問得。那襲人明知如此,卻也不好意思辯解,只也尷尬處著。只那

麝月看著不忍,便時常安慰襲人。

故此襲人見那鴛鴦,金釧兒,司棋等說笑,想想傷懷。悶悶得回了怡紅院就

拍門,好半日,小丫鬟五兒才來開門,見識襲人也只淡淡問個好便進去了,襲人

也難得理她,進門就聽見院子里在吵嚷。原來是那五兒正在和墜兒在院子里為著

擦臉的桃花硝不夠使了,拌起了嘴,一個愣說一個用多了,襲人聽兩句,看不過

去,就斥責了起來,「不夠使了去問庫里取一些就是了,為了這點小事,凈鬧騰

個沒夠,叫其他屋子里人看見什么樣子,敲門也沒人應,好像這怡紅院里已經沒

了規矩一樣。」

那墜兒不忿,便頂起嘴來,「姐姐這話說給誰聽呢,如今這怡紅院里還能有

什么規矩,有規矩沒規矩的,我們都是安分守己的伺候人,不比姐姐,一向都是

寶二爺教導的規矩,誰沒規矩誰知道,還平頭白臉的訓人呢,也不嫌自己害臊…

…」

襲人頓時羞怒攻心,要沖口而出訓斥出難聽的話來,誰想旁邊就奔過來一團

鵝黃色人影,上去沖著墜兒就是一巴掌,墜兒小臉立時刻腫起,頓時就哭了。卻

看時,竟是一身鵝黃俏服的晴雯。

晴雯果然暴炭性子,開口便罵道:「你們這些個下作蹄子,給了你們幾日

臉,不知道擱哪里了。」

襲人萬沒想到晴雯會替自己出頭,不由大生知己之感,又想到自家尷尬,以

她的性子,竟眼淚也忍耐不住,要奪眶而出。

那晴雯還在斥責幾個小丫鬟:「寶二爺在的時候,哪個不是偷懶吃嘴手賤眼

皮子淺,襲人姐姐伺候的殷勤,我們連帶著有了多少的好,凡是月例,賞賜,哪

樣不是頭一份的,就是告個假,也是說准就准;怎么,這會子變了天了,就要蹬

鼻子上臉要掰襲人姐姐的不是了?」

襲人被說得眼眶紅了,就也不言語了,反而上來勸晴雯,那邊秋紋,麝月聽

到動靜,也都過了來,晴雯是脆生性子,越說越氣,「這幾日我看在眼里,火在

心上,你們幾個小的不說,連秋紋也開始和襲人疏遠了?這是哪門子的意思?我

們做奴婢的,誰不是知疼著熱得伺候主子好,難道這也成了罪過?往日里,自然

是能和寶玉親近就親近,誰還不存一份向上的心思呢,一個個只是沒機會罷了,

這會子倒好,又一個個裝起了清白嬌貴?別找我啐你們,惡心白道得也跟外頭男

人家似的里頭骯臟外頭清高……姐姐……您也隱忍她們幾日了,不必老是看著她

們臉色,除非是主子旨意,或則是如今園子里的小主,小姐們來定,否則,你還

是這怡紅院里頭一份。姐姐你有心智通人情,又護著大家,沒有你做主,我們這

怡紅院里本來就沒主子,不成個形了。今兒就把話撩開了,園子里封的三位小

主,可都是有男人的夫人,莫說襲人姐姐其實就有個妾室的禮,就算沒有,又能

怎么得?姐姐,您也甭害臊,今兒就把話跟這些蹄子說明白了,我們女孩兒家都

進了這里了,還能怎么樣,您就說說清白,也省的她們夾槍帶棒的。」

襲人平日里和麝月,秋紋要好,和晴雯倒是略隔了一層,沒想到今日替自己

出頭的竟然是這個光明磊落的丫鬟,心下感激又感慨,上前握著晴雯的手哽咽道

:「妹妹……妹妹……各位姐妹,今兒要謝過晴雯妹妹,替我說了說心里的話。

沒錯,我和寶二爺……是已經……睡過了,伺候主子是算身子不純了。可是那又

怎么樣,就像晴雯妹妹說的,三位小主哪位不是夫人奶奶,還不是封的小主?那

日月姝姑娘來,怡紅院里頭一個點的還是我的名字。何況,有奴兒封號沒奴兒

封號,其實都只是做主子的奴婢而已,這點子微末的身份我有什么好爭的;以後

大家若認,我還如往日一般照顧大家,大家若是不認,反正這怡紅院里也沒有了

主人,我們大家就撕破臉,去找鳳小主或者是蓉小主,指一個,任憑指著誰,就

暫時提攜這屋子里的是非,我頭一個必以她為尊的。否則再不抱個團,我們怡紅

院這次女孩子,少不得……少不得被各房隨意叫去……叫去……,我明說了吧,

不抱團有個心思,沒了依靠,少不得被各房叫去頭一個淫玩。你們要這么著,我

左右也是破了身子的人,不理會了。」說著,就大哭起來。

那麝月,秋紋幾個被觸動情腸,忙上來安慰襲人,一個個口中都說道:

「花姐姐說哪里話,前兩天是我們有心事想左了,也是惆悵所致,這屋子里還

能有誰,一定是以姐姐為先的。我們幾個自小在一起,再不擰一股繩,也沒個

道理。」

那麝月就罵墜兒,「沒眼色的浪催蹄子,莫說襲人姐姐本就是這屋子里的封

君,就不是,好歹也有個奴兒的身份,你就敢當面頂撞她,等回頭我回了三位小

主,必要打折了你的腿。」

正沒個開交,院子外頭吵嚷起來,過一陣,進來了幾個小太監,一水的嚷嚷

:「姑娘們,姑娘們,快去迎接,王爺來了。」

眾人其實等了月余,有時甚至都懷疑王爺還會不會來大觀園,該不是外頭其

實還有的行宮,給忘了。此時聞得此聲,不由得驚慌起來。

怡紅諸婢也不再拌嘴,便火火著忙梳妝了,趕著出門迎接。誰知才到院門

口,又沖過來幾個臉生的小太監,氣喘吁吁只喊,「那邊哪位是花姑娘……」

襲人揣度著必然是叫自己,不知是什么來事,一驚道:「是我。」

那小太監忙帶了笑容,「月姝姑姑吩咐了,王爺不去顧恩殿了,要順道看看

園景,就到怡紅院接見園子里頭的小主,小姐,姑娘們。

院子里小,姑娘以下的位份的暫時就不用來迎駕了。請花姑娘快點預備著接

駕。「

襲人等不由得驚喜交加,萬沒想到王爺初進園子,頭一份居然想到來怡紅

院。

秋紋心細,急道:「襲人姐姐,主子來怡紅院,只要姑娘以上的人隨侍,可

是我們幾個都是奴兒身份,怎么辦呢?」

襲人啐道:「糊塗,主子只讓姑娘以上的隨侍拜見,自然是院子小的緣故,

哪有我們幾個的回避的道理,我們要都回避了,誰伺候呢,回頭我們只或站著或

跪著伺候就是了,若是實在不便,就去正廳外面的抱廈候著就是了。這么著,我

們現在就分派,晴雯,你去訓誡幾個小的,叫她們知道進退;麝月,你這就和四

兒,五兒一起去收拾屋子,里屋是尤其要緊的;秋紋,你去趟凹晶館,那里有內

務府送來的新貢碧螺春,帶來給主子獻茶;茜雪,碧痕就督導著院子里的小丫頭

分幾層迎駕,再把沁春香點上;回頭都回來,四個奴兒身份的都到院子門口來隨

著跪迎駕就是了。」

眾人一疊聲應是,就都去辦差了。

襲人整了整衣衫,邊在怡紅院的門口等候。

過不多時,幾人都辦差回來。襲人,晴雯,麝月,秋紋四個奴兒身份的丫

頭,就雁翅排開,在怡紅院正門口跪著。

又過一陣,鳳姐,卻同著迎春,探春二姐妹款款而來,皆是一身宮裝,淡妝

精裹,只帶了平兒,司棋,侍書三個有名分的大丫鬟。

見了襲人,鳳姐忙上來吩咐,「王爺要來,里面有接見的所在么?」

襲人回道:「回小主的話,里面正廳,有白狐皮的坐卧塌,可以供主子坐,

正廳里坐個二十來個人是沒問題的,主子既然讓姑娘身份以上的來接見,想來都

是夠得,每位也可一個使喚人旁邊侍立。我們已經收拾了。」

鳳姐也猶豫道:「這頭回接駕,我心里也沒底,主子讓姑娘身份以上的人再

進去,適合帶使喚人進去么?」

襲人笑道:「小主別猶豫,若沒個使喚人,個個孤零零的,也顯得冷清沒身

份。」

鳳姐一笑道:「你想的是,那……里面有主子歇的地方么?」

襲人立刻明白了鳳姐的意思,臉一紅道:「小主放心,我們並不敢倦怠的,

里面原來二爺的房間,後來重裝飾過,我們幾個都沒敢進去住,也時時打掃了,

連被褥蚊帳都是現成的,主子萬一要住,也是現成的。」

鳳姐滿意著點了點頭。

那邊廂,薛寶釵一身牡丹落地雅丹粉蘇綉裝,攜著一個才十二,三的雪琢粉

砌的標致小女孩一起過來,身邊伺候著得卻是原本薛蟠的侍妾香菱。

那寶釵雖然自己也年方十五,卻是款款大方,沉穩嫻淑,不肯失態,過來就

沖鳳姐一個深福,口中道:「見過小主。」

鳳姐忙滿面春風的攙起。剛要答話,遠處又來一群腳步聲,二人抬頭去看,

卻是住在園子西邊的眾人,尤蓉,帶著邢蚰煙,尤二姐,尤三姐,李紈五人一並

過來。大家廝見過。卻又不免羞慚。

雖說近日往來多了,今日相見,卻又自不同,其實是在這里恭候自己後半身

的主子男人。一時不免有些不好開口。

半晌,那探春見大家無語,便打破沉默道:「似乎還有人沒到?」

鳳姐用眼色詢問身邊的小丫鬟們。

一個小丫鬟回到:「小主,姑娘,黛玉小姐,昨兒晚上就又犯了咳喘,是來

不了了;妙玉姑娘得了桃花癬,前幾日秦小主去櫳翠庵進香,今日也脖子發小紅

點,按園子里的規矩,現下是不能來人多的地方,都已經回了月姝姑姑的。」

尤蓉環顧了一下四周,想想了道:「還有湘雲小姐呢?」

那丫鬟又回到:「已經派人去催了。」

那寶釵想了想道:「各位小主,姑娘們,主子要來了,我們站在這里迎接似

乎不恭,不如都跪了吧。」

鳳姐笑道:「還是妹妹懂禮數,想得周全,我倒混忘了。」

於是眾人以鳳姐,尤蓉為首,一排人都跪了下去,隨身的丫鬟都跪在身後。

只望著怡紅院的彩石方磚路的遠處望眼欲穿。

過一會子,遠處來了四個引路的宮女帶了幾個太監來,眾人以為是弘晝來

了,正要叩拜,才方見不是的,只是宮女帶了太監取了佛手、香爐、漱盂、茶

盅、蓋碗、絲巾等物來備著……

又過一時,遠處傳來笑聲,卻也沒有多大的皇家氣派,但見有一引路丫鬟弓

著身子退步著帶路,卻是顧恩殿的丫鬟奴兒彩雲,不知怎得被分配來引路;身後

跟著幾個宮女,左右分雁翅簇擁著一青年男子,玉服華貴,氣宇不凡,織龍綉

寶,明黃裝飾,竟然只是背著手步行一路,走在前頭。再後頭卻是一眾隨從太

監。身側仍然跟著那侍女月姝,還有七八個宮女,兩三個太監散亂跟在最後。想

來必是眾人之主當今皇帝幼子和親王愛新覺羅·弘晝。

見走近了,鳳姐,尤蓉便帶著眾人跪伏下去,口稱,「奴婢等參見主子!」

弘晝見狀一笑,邁上前一步,用手虛抬一下道:「起來吧。」

鳳姐等忙又叩首道是。

彩雲原是伺候過王夫人,和襲人甚熟,此時和襲人使個眼色。

襲人會意,忙引著王駕進了院子,那怡紅院門上匾額未除,仍是那「怡紅快

綠」四字,進得紅漆院門,繞過雕琢著五子奉親的青石影壁牆,穿過一方種滿了

月季的小花園,就步入了怡紅院之正廳絳芸軒廳堂。

兩邊的四對宮女先是入內,將正廳正中之鋪著白狐皮的太師卧榻靠椅撣拭一

番,分左右雁翅侍侯,捧著汗巾、香爐、茶盅、佛手。那侍女月姝便引著弘晝入

內駕坐。

襲人見眾人進來,覺著廳里人多不便,便引著幾個怡紅院的丫鬟在正廳外的

抱廈里候著。

鳳姐和尤蓉引著眾人隨後迤邐進來,對著弘晝又是行跪叩之禮。弘晝只和藹

的叫大家都坐。眾人四下觀瞧,房間里太監只排了七張椅子,一色都是楠木銀絲

椅左三右四,眾人學摸著該是鳳姐,尤蓉,可卿,寶釵,黛玉,湘雲,李紈的位

置。鳳姐,尤蓉,寶釵,李紈便坐了。旁的人不敢亂坐,且就侍立兩邊。一眾各

房的奴兒丫鬟便侍立在各房主子身後。

到此時,鳳姐才敢偷偷正眼看著和親王爺:身量高挑,略見清瘦,眉如劍

張,目似星闕,耳略招風,鼻引龍筋,肌膚白凈,一塵不染,果然是一表皇家人

才,只是略透著幾分和藹之外,嘴角微俏,身形略倦,還有幾分玩世不恭放盪不

羈之色,不似想象中的威儀赫赫皇子風范。穿一件明黃色綉莽龍阿哥衫,扎一條

正紅色寬幅腰帶,腰帶上珮著一面羊脂方篆字漢白玉,系一個正紅色如意金絲紋

香囊。正笑笑得望著眾女。

弘晝坐下,已是仿佛自說自話,笑著言道:「下次進園子不要再通報了,折

騰著沸反揚天的,這是本王的行宮,本王這是回家了么,哪里要那么多人來接駕

還成。怎么樣?這幾日園子里住得可還習慣?」

鳳姐揣度著最後一句話,該自己應答,這頭一聲答對弘晝不敢怠慢,柔笑著

斂容,斟酌著字眼回道:「回主子,受主子恩典,姐妹們都沒什么不習慣的。都

住得挺好。奴婢們自知身份,不敢要求旁的,只是日日盼望主子早日臨駕,好侍

奉主子……」

弘晝滿意的笑道:「好,好。此處今後也是本王的行宮,本王自然是要眷顧

的。聽說園子里有人病了?春末最易得病,你們也要好生保養才是啊。」

尤蓉見鳳姐風頭太勁,忍不住插口道:「回主子,秦小主和妙玉姑娘都得

了桃花癬,其實也不礙的,只是怕過了其他姑娘,按規矩是不能來人多的地方

的。黛玉小姐昨日犯了咳喘,也不能來,如主子還是要見,奴婢這就差人去叫她

們。」

「不必了,總有見的時候。既然身子不好,何必急在一時。」

「主子,還有湘雲小姐,不知怎么遲到了,已經派人去催了。」

「無妨,本王來得快,她女孩子家腳步慢也是有的。」

「是。」

弘晝取起身邊的團龍御窯蓋碗,用了一口接著道:「雖然今兒人不全,也來

了不少,以後本王入園,也不必都來覲見,稱著今兒人多,也有一些話,要叮囑

你們。」

鳳姐等見王爺的話頭已經帶出來下旨吩咐的意思,不敢怠慢,忙攜著眾人又

跪下,伏倒在地,口中直稱,「奴婢等敬請主子吩咐。」

「恩……」這次弘晝也不立時叫眾人起來,只是一笑,停了。原來他見眾人

跪伏在地,一地的美臀,不由心中又是一盪,又接著道:「你們都抬起頭來……

恩……既然進了園子,從此就是本王的禁臠,禁臠之德你們懂么?」

鳳姐等聽問出這等話來,小心翼翼羞答答不敢抬頭也不敢不答亦不知怎生答

對才是,只能胡亂答個「是」字。

「禁臠不比妻妾,要仔細著侍奉本王,用得自然是你們的身子。只是光用

身子還不夠,本王看重的是用心,用心可知道……」

眾人跪著此時都加了小心,都想著王爺所指的意思,口中只能繼續答個,

「是。」

「你們不要跪著,都起來坐著吧。」

眾人都答:「是。」便仍然起來燕燕坐著。

「你們幾個說說給本王聽聽,要怎么才能算是用心呢?」

眾人沒想到有此泛泛一問,一時竟不知如何應答。寶釵羞紅了臉龐低頭看

地,紋絲不動。鳳姐,尤蓉,李紈亦是琢磨不知王爺所指,何等才算是「用

心」。

「你們要用心去想,本王現在除了王府,只有這一座行宮,必然是要常來

的。只是本王臨幸行宮,都如同有此一問,一時自然答不周全,只是日久用心,

希望你們都能給本王色色不等卻又循人欲知天性之答。」

鳳姐等越發覺得沉默不妥,正要開口卻實在不知怎么開口,寶釵看看看不下

去,只能開口道:「是,奴婢等必然謹守奴婢之德,一定努力領會主子『用心』

之旨意。思慮周全,必要主子歡娛才好。」

弘晝點點頭,又飲一口茶水,眯著眼睛環顧了一下屋子里眾人,眾人中倒有

一大半不懂這王爺的眼色,唯有鳳姐等幾個嫁過人的熟悉,此乃男人生了色心之

眼神。鳳姐等知道王爺這一環顧,已是在挑他第一個要臨幸的對象了。

眾婦正在等候,卻聽門外傳來一聲嬌聲憨笑:「奴婢來遲了,告罪。」

這真是:

繁花常由春風謝

紅妝總為公子痴

園前月季尤開艷

廳堂已換主人時

第六回臨枕霞親王嘗初紅,憑雪乳湘雲封小主

卻說弘晝正在怡紅院里會見諸女,聽得門外傳來告罪笑聲。

寶釵聽得抿嘴一笑,道:「必是雲妹妹。」

果然,眾人看時,門口一團火紅,一個少女帶著一個丫鬟進來正廳,進門便

跪下叩首。但見這少女頭挽如意鸞鳳呈祥髻,連鬢秀發垂下兩頰,用兩根細紅絨

繩扎了一個俏麗兩鬢發,頭插著一支紫金孔雀銜玉步搖,上鑲著四顆火紅色的瑪

瑙,耳垂上掛著垂淚珍珠耳環一對,左耳上發端處還有一朵新簪的嬌艷春桃;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