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第六十四回荒唐親王倦訪京畿,懵懂門客色迷名園
卻說探春和迎春切切枕上密語一番,半日那夜色漸濃,直到園里各處院落都
掌上燈火,才出來,到了前院,才見襲人麝月正哄著惜春玩兒。
那襲人見探春出來,卻不肯因如今位份一般而拿大,卻是依舊殷勤陪笑,只
說:「三姑娘可用了晚飯了我們這邊正擺飯,回頭尋太太一起用飯可好二姑
娘身子可還好」
探春也只笑笑,摸摸惜春的頭,叮嚀道:「四丫頭如今別一味淘氣了,好好
照顧你姐姐,我這可就要回去才好。」回過頭對襲人道:「你別張忙了。二姐姐
這里難為你如此照顧,我心里總念你的好就是了。我這還是回秋爽齋去用飯才
好,晚上還要去見情妃有事,替我問候太太,姨太太才是」
那一邊,侍書早送上錦緞披風大氅來,襲人也不便多問,笑著便送出來,命
前面領路的小丫鬟好生掌著燈看著路。
一行人走幾步,侍書見左右無人,湊近一步對探春回道:「姑娘進去多時,
外頭有消息」
探春見說得鄭重,回頭便問道:「什么消息」
侍書道:「王府里接了內宮旨意,月姝姑娘親自來送信,叫主子去呢這
會子只怕已經出園子了」
探春一唬,沉吟道:「這黑更半夜的,主子不是稱病么宮里能有什么
事」
侍書搖頭道:「我已經差小丫頭打聽了,主子本來是在蘅蕪苑里,月姝姑娘
卻進來求見,說是內庭旨意送到王府里,主子不在,才送過來,不是進宮,卻是
叫出京呢,說是去外頭迎個道士來給萬歲爺祈福治病」
於這內葦里頭是非,探春雖敏,也不過是豆蔻年華閨閣少女,於此中究竟卻
到底思量不來。雖凝眉思量了片刻,亦是知道自己只是一味痴心白想,算起來自
己不過是尚未供弘晝破瓜受用過的園中一奴,外頭大事實在也是由不得自己,便
嘆一口氣,依舊取道去了天香樓,可卿自然也得了消息,只是亦無可捉摸其中緣
由正在不安,二人切切商議一通也不得要領,又自胡鬧一番也就罷了。
不想弘晝這一出園子,連著有五六日沒個音訊;園內諸女乃百劫余生之人,
於這宮廷詭秘皇家忌諱,多是畏懼莫測,不過是胡亂猜測皇帝老子病情,自己主
子又究竟去迎個什么道士。何況此刻尤三姐生死不明,迎春罪赦難定,自己這能
一語定人生死的主子偏偏又出了園子去,可卿鳳姐心里固然各自都有盤算,卻都
不敢開銷,紫菱洲雖說解了封,鳳姐也不好安排迎春住回去,只干脆就讓她姐妹
依舊安置在怡紅院里,自有王夫人照應也不肖叮嚀。好在那第六日上,月姝又進
園子來,鳳姐可卿一起接了在綴錦樓里用茶問安。月姝卻只笑說弘晝在外頭一切
安康,帶話回來只說在張家口又是犯了摔傷背疼,死活不能挪動了,讓隨行下人
陪著那張真人進宮去了,且在宣化養病,等背疼緩了還是要回園子養著。眾人想
著弘晝卻根本沒個背傷,這等荒唐胡鬧裝傷作病模樣,也不知這主子是個什么情
形,不由也是面面相覷,只是好笑也未免不安。
卻說原來弘晝這幾日心中也自是有一份念想胡思心神不定。他其實來自數百
年之後太平時節,論起來是個見不得血腥的性子,雖說一時惱怒命詹事府拿了尤
三姐,又知這小娘兒果真私通戲子,罪在不赦,然真要下旨發落到邊疆供兵丁奸
死,竟有些手軟;若說就這么隨意放過輕輕處置,他已經作慣威福由己眾美圍繞
小心侍奉的和王爺,這等風流罪過,如何能干休;一時性起,干脆讓馮紫英「自
便處置那淫賤蹄子」,以他本心,尤三姐也是頗有姿色妙齡少女,雖是私通了外
人,也是一般兒可人模樣,就當賞了馮紫英,憑他是奸是殺,是去是留,落個眼
不見為凈罷了。
不想凡事不省心,那日自己在天香樓里留宿,尤二姐又來哭鬧,只說是園中
另有姑娘有那不倫私通之事,言語里暗指她人,他本來就為此事有心結,才按下
了又被撩撥起來,一時又找不著馮紫英,可巧天香樓里宗人府太監周秉通又正好
在身側說些差事,便命他差人將壽熙班里的人再作拷打,自己憋了滿腔子煩悶,
在園子里閑逛。值路過櫳翠庵,竟火辣辣拿那妙玉在禪堂里逼奸淫污一番,本來
是知道妙玉高潔,內心不從,偏偏要折磨凌辱,只當出出火氣,果然這妙玉玉體
玲瓏,嬌泣忿恨,卻又是不得不從,寬衣解帶,俯體羞形,由得自己作踐淫辱的
模樣兒,一路奸弄過來,出了氣,又略略有些愧心,到底掩了自己火氣,回頭便
干脆晉了妙玉為小姐。
才安生了一日,那宗人府又來回話,說果然有個叫蔣玉菡的管事,挨不得
打,只說曾遞送了幾封信進園子給到紫菱洲騙些銀兩,再問信哪里來寫得什么,
想是不敢說,一味只推到如今不見蹤影的柳湘蓮身上,只說這柳湘蓮昔日里就和
賈府老少往來,怕是造個假信騙些吃喝。弘晝聞言也難知究竟是個什么信箋,想
著那迎春向來膽小,又不如鳳姐可卿等在外頭自有眼線,怎么有信箋竟然給她,
也是疑惑,惱怒之下,便命周秉通差人查封了紫菱洲,果然在紫菱洲里查得兩箋
書信,看落款卻是賈璉,信上一味告饒,只是無恥哀求迎春取悅自己以換活命,
想到他昔年強奸自己妹妹,如今還要拿妹妹身子來求取悅貴人活命,也不知該氣
該笑。
只他連日來在這內外兩宮出沒,已漸漸知曉里頭陰謀傾軋,多有蹊蹺,見信
箋內暗指鳳姐也收了信,只那蔣玉菡卻一口咬定再沒了,一時又是著惱,又是無
頭緒,恨起來恨不得將那迎春惜春連鳳姐都一並處置荼毒了,可巧正好那月姝從
王府來回話就在身旁,正替著自己按摩腿腳,調皮嬌笑著勸自己的話頭也可愛:
「前幾日主人一惱之下發落了那尤家小妹妹,賞了人我事後瞧著,其實主人
還念在心上呢,可惜沒先伺候一下主人枕席再賞這會子主子要辦誰,依著
我,可緩兩天才好;等回頭想來,若還不消氣再辦也自然使得,一時辦狠了,糟
蹋了美人兒,主人回頭又心疼了何況這真假是非也一時難辨不是」
這園子里哪里有女孩子敢這么與他調笑,奈何想想,這月姝還真是可心,所
說也真是自己心頭所想,若是平常書信至多也不過是可憐蟲垂死求生,迎春論起
命運也是可悲可憐;但要這么掩過去又未免心有郁結。
哪知素日來不問他事的寶釵,竟乍了膽子來顧恩殿里求見自己,也不說旁
的,只說李紈請她定園中教習女孩子的幾份書稿,有些個妨礙處不敢自專,要請
「主子裁奪」,嬌音滴滴入耳,倒勾得弘晝眼前浮現一片佳景,想著稻香村里幾
個幼女,年紀最大也未滿十四歲,尚未成年,嬌芽初蕊,又是絕色,清音小荷,
玉茹天胴,如寶琴、惜春、李玟、李琦、巧姐兒等,此刻要自己裁奪教習內容,
自是李紈、寶釵等難以羞定那一等風月之事,或怕教少了自己不如意,又怕教多
了失了幼女至純至稚之美色,前來請示自己罷了。他轉念之間,已知是寶釵看自
己這幾日心緒不好,借著這么個風騷雅致別樣意趣的名義,來分分自己精神取悅
自己罷了,再一思想,自然是這幾個幼女中還有惜春,這寶釵用心良苦,竟有輕
輕雅勸自己憐香惜玉之意。他俯仰之間,先不想別的,倒頗為這寶釵這等溫柔賢
淑心動感念,也不顧旁的,更是拋下心頭煩悶,拖了寶釵去蘅蕪苑里,在那閨房
里脫衣解懷,調笑褻弄,溫溫柔柔的奸玩受用了一番,才幾度春風,正將那寶釵
奸弄得通體酥紅,白凚亂凌之時,月姝卻從王府里來急著叩門求見。他如今常常
眠宿大觀園,王府里上下事務,都交這月姝打點,雖然憐她愛她,這小侍女也溫
柔恭順,隨時候著給自己奸玩開苞,任意淫污,竟然不比寧榮眾美,有些舍不
得,見她打點王府事宜又是得當,起了個賜她個正經身份的念頭,只是尚未說
得。今兒卻如何莽撞來打擾自己和寶釵親熱,正要光火責罵,哪知月姝卻是遞送
來內廷扎子旨意,竟說是個,「朕躬違和,遣諸王子以順德行孝,或可應天之
和,已差四王子停差事進宮侍葯,雖知五王子弘晝身子欠安,然亦當勉力與國休
戚,可往張北真和道宮,為朕躬祈福,順接黃冠張紫陽進宮祝行禱壽。」
此等大事,月姝、寶釵自不敢多言。弘晝暗自揣度,也是躊躇,竟一時難
辨,此時雍正病中,王子阿哥若有圖謀大位想頭,要么宿衛宮廷,以防大變時可
居中占天時;要么外頭領兵,退可自保進可圖功算是占地利;要么干脆占據六部
要津,以籠絡八旗百官占人和。只是雍正一朝不比先朝,雍正子嗣上有限,算起
來繼承大統只有一個四阿哥弘歷合適,哪里有人敢存妄想之心。自己稱病躲在大
觀園里,說是貪戀美色,即是避嫌,又算是自污,讓人瞧著這么一個好色荒唐的
王爺,自然和皇位之爭無涉。如今內庭卻又有這等旨意,究竟是個什么意思究
竟是寶親王弘歷借著名頭要試探自己,還是張廷玉等廷臣用旨意暗自敲打諸王子
要謹慎,此刻旨意說得決絕,總不好不遵,雖然去張家口迎接道士祈福算起來不
是什么正經差事,但是咬准一個「孝道」也挑不出理來,只得還命月姝回王府交
代自己個親信門人打探消息來報,自己帶了幾個隨從親兵,太監管家,勉忍棄了
一園子美色,連夜奔張家口去。
哪知才到了宣化,居然發現此地竟駐扎著一營禁軍,一查旗號,竟是驍騎營
中軍。這驍騎營管帶勒克什,乃是自己正紅旗門人出身,昔年薦出去帶兵的,如
今見弘晝本主來辦差,自然恭謹諂媚,率著眾將兵迎接自己入大營歇息請安。至
於甚么祈福找道士張紫陽等「正經差事」,自然有本地地方官恭敬代為操勞,哪
里真用弘晝去辦。
弘晝就便問那勒克什,領著禁軍駐扎在這里做什么。那勒克什雖說帶兵,卻
是個京官做派,一臉陪笑小心,油滑轉營,滿口「主子有問,奴才細細稟來」,
只回說是河南流寇羅璞,已成氣候,如今攪擾兩個州府,都已經到了在京郊流
竄,驍騎營是奉了兵部的旨意駐扎追剿,才斬了一隊流寇賊兵,驅趕走了羅璞,
此刻奉旨正要回京畿協同布防,更是嘴碎一路道來:「有幸遇到本主,就請主子
示下,是隨著主子一並返京,還是如何調度才得當。」再嬉皮笑臉跟一句:「以
奴才見識,主子是千金貴體,跟我們這些丘八兵一起起居受不得,主子身上又不
好,何不這里修養兩日,奴才領那道士進京,必是妥帖的。軍機處那里銷了差,
再來拜見主子,奴才在外頭辦差,得了幾樣愛巴物兒,一心想著孝敬主子呢。」
弘晝聞言,見他一臉壞笑,眼神示意,終於亦想明白差自己來張家口這道旨
意的本意,必是張廷玉等軍機處大臣,或奉了雍正旨意,或是揣摩弘歷心思,刻
意為之,試探諸王子並先朝諸王爺,否則哪里有那么巧,巴巴的放自己到張家口
來辦差,就遇到自己門下這么一支親信軍隊。自己若不知好歹,敢領兵入京,便
是「居心叵測」,無論是雍正還是弘歷,都必不能容得自己,軍機處自另有一番
發落。如今雍正病重,北京城里里外外,西山大營,九門宿衛,兩側禁軍,內宮
羽林都駐扎停當,自己若有旁的想頭,領這么幾千人到京城牆下,能成什么氣
候。
此等試探,也算是自先朝傳下的一個例。這勒克什其實也是個伶俐的,已是
讀懂了軍機處之意思,這是拿話提醒自己。弘晝本來就是個荒唐性子,此刻明白
了這無頭差事的由來,更也沒了疑心,倒只是暗後悔自己沒帶幾個園中女奴來,
此刻也只就一笑,虛踢那勒克什一腳,呼喝道:「猴崽子,把你伶俐的,自然你
還辦你的正經差事,莫來纏我才是,我就這里瞧瞧光景,過兩日才回京呢。」
那勒克什恭謹奉了命,領兵帶著道士自去了。只為錯開行程,北京城里瞧不
清局面,弘晝卻只好稱病,說是背傷發作,不便起行,便就草草宿在那本地知縣
的縣城驛館里消磨日子。雖然此處遙近京城,也算繁華世界,但是一個縣城驛
館,又如何比得了自己行宮兩朝名園;他出來時又以為下馬便回,只帶了幾個隨
從親兵,要不就是太監小廝,更哪里能比寧榮諸美銷魂蝕骨。每日里只在驛館里
摔盆罵碗,要么斗蟋蟀玩蛐蛐,本地名流士紳「孝敬」王爺的財物金玉,連看也
不看,只一味氣悶。
那知縣是個漢官,名喚任誠鳳,卻也是個頗能察言觀色的,才兩日,竟能讀
懂弘晝郁悶無聊之心,也不知他哪里來的手段,竟然將本地女學宮里兩個讀書的
來伺候弘晝。這等地方女學宮,本是地方上退仕官員或者士
紳名流家之後幼齡女孩子,也要附庸風雅讀書識字,又不好請男先生,便選誰家
有園子的,聚在一起,雇幾個女博士,講說些女則論語,詩經楚辭,學些琴棋書
畫、詩詞歌賦;也算同流應聲,地方上聯絡之意。論起來,里頭的女學生,也算
是本地面里有體面家之孩子,最是純潔嬌貴的;本來莫說風月之事,便是小廝男
丁也不許進學宮里去的,更非尋常人敢去尋花問柳之處。只是如今弘晝這天家阿
哥,又是官場里出了名的荒淫之名,這任誠鳳哪里敢尋那煙花女子來奉承,竟不
知是威逼還是利誘,帶了這等女孩子進來供弘晝「解悶」。
弘晝本來無聊,更不放在心上,自然笑納,可嘆這兩個女孩子,本也是大家
子閨秀,正是守字閨中,開蒙知禮,新梅初柳的年紀,奈何遇上這等「王爺留訪
地方」的事體,只給弘晝一通奸辱,玩了身子,破了貞節,只當泄欲玩具一般奸
弄折辱,亦是時運不濟,無可奈何,紅顏薄命之事。偏偏弘晝如今眠花宿柳有了
幾多美意,雖是這一対女孩子也是小巧可憐,別有風味,卻總嫌棄遠不如大觀園
里諸美顏色,只恨自己一時走得急,連貼身奴兒也沒帶來,心下不快,胡亂奸污
了只管泄欲,也不多加疼憐。
便是兩個女孩子的名字,都記不住。也不知兩個女孩子背地里如何哀泣悲
恥,弘晝走後又如何自處,書中也難盡表。
才又住五、六日,又派人回京王府並園子報平安,門上卻報,有詹事府馮紫
英卻趕來報信伺候,便喚人引進來問話,那馮紫英切切跪了,也不敢用茶,只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