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第七十三回:俏香菱緣濕石榴裙,和王爺閑訪鳳來儀
次日晨起,卻是鳳姐親自服侍弘晝梳洗,弘晝也不知觸動那根心腸,想起昨
兒湘雲病體,順口白牢騷兩句道:」 園中怎生冬來多病女孩子家身子弱,那一
等炭火煤餅都齊全供上不還要用些滋補食葯才好」.
鳳姐雖是服侍,生就來的嘴刁心巧,啐道:」 主子這會子又說嘴,倒好似頗
耿心雲妹妹的身子似的。昨兒不還是偏偏要鬧著雲丫頭。我看啊主子就是頗
歡喜雲丫頭那等羞聽又不得不聽的滋味呢。倒不怕越發壞了她的身子」 咯咯笑了
一會子,才道:」 其實園子里人口多,冬日來有幾個病了也是常有的,主子是管
大事的,哪里就知道這些個。昔日園子里是內頭女眷,西邊還有榮國府里,便是
外頭男人不算,算上小孩子,四五百號人口我都要照應,哪日里不有十七八個病
號,求醫問葯不說,那怕過了病氣要挪房的,重症要置辦後事的,忙都忙不過來
呢,還要打點銀兩開銷,有頭臉如上頭一層主子若有個頭疼腦熱的,自然是盡著
花銷,那外頭伺候的小丫鬟,哪里就金湯銀葯得一味糟蹋東西起來。如今園子里
反而省事的多,一應用度三府里越發小心,哪里就敢短了園子里頭的,除了外頭
大夫不大許進來,其他的比往日府里還便當了幾倍呢。何況主子如今又在,難道
還連主子一並都委屈了不成主子只管放心。其實雲妹妹本來是體氣還算是壯的,
也不知怎么了,秋天來就一直多病,她比不得」 一路快嘴說來,到這里,才
覺得略略有些失言,胡亂含糊支吾過去。
弘晝卻似心情很好,擰擰鳳姐的腮幫笑罵道:」 胡亂問問,就引來你這兩車
話。雲兒和你,用些恥辱意兒博本王床笫上快活,那是本份,便是因為這傷了身
子也是本份。但是若為了旁的,自然要望她也康健著才好恩你適才支支
吾吾說的誰還敢在本王面前弄鬼」
鳳姐本是順口閑話,說那湘雲體氣旺,比不得瀟湘館里的林家妹妹黛玉。只
是黛玉往常但凡弘晝入園,十日倒有九日托病,說是喘咳自然是有的,其實多少
有些個性子執拗古怪,心高情傲,不肯玷污了自己清白,躲著弘晝之意。弘晝前
月里作秋雨詩社也曾一時想起,亦有過著惱,不巧那日妙玉撞上了,倒讓那妙玉
雨中被污,弘晝也算盡了性,便遮掩過去了。在鳳姐心頭,一層上自然是憂慮黛
玉這等畏羞藏倦便算是失了分寸,弘晝倒要怪罪處罰;再一層上也不願這等事體
大動弘晝肝火,惹出又一場園中風波來;這三一層上,連她自個兒也未曾細想,
總覺得自家這個小林妹妹,玉姿妖嬈,風流雋弱,似若仙子,能不見弘晝也是好
的。她又如何能知弘晝於那」 林黛玉」 三字其實早數十年前便鑽了心,總以為再
是絕色,主子昔年又不曾過訪寧榮內眷,園中女子不過是偶爾過過眼,只怕忘卻
了也是有的。只是此刻弘晝卻不許她遮掩,問出了口,再若胡亂敷衍遮掩,弘晝
翻了臉,卻但擔待不起,一時也顧不得那黛玉安危禍福,只好笑著妥帖答道:」
是鳳兒是說比不得林家妹子這林妹妹,是昔年府里老一輩大小姐,閨名
是個敏字的,許了那蘇州道上巡鹽御史林家。可憐我這姑媽命薄,生了我這妹妹
便去世了。後來林姑父身子不好,難以照管,這林家妹妹便寄養在府里,乳名是
叫黛玉的。如今卻在瀟湘館里住著,主子恩典封了個小姐呢。只是她身子自小兒
得了弱診,三日里兩日用葯,那真是葯香薰出來的一個,遠瞧著只怕風吹一陣都
化了也是可憐見的」
弘晝點點頭道:」 恩,答的爽利清楚才好。本來要去天香樓看看情兒,問問
她到底備了什么古怪玩意兒畫孝敬主子。既如此,倒也不忙,左右天氣好,就當
踏園子曬太陽我去瞧瞧那林妹妹去」
鳳姐一愣,聽這話音竟是不要自己陪著;這王爺脾性難測,雖然可以隨口一
語將園中女子磨成粉末,但是如今偷眼瞧著其實還算是個體貼溫和的性子,從未
當真如何荼毒園中女子;但又一層上也是當真風流,於那上頭卻又也是個花樣百
出的,這會子即說去」 看看林妹妹」 ,哪里知道是去探病還是責罪,只怕還是尋
香這林妹妹性子又可惡,一時惹翻了可不得了,只是自己雖然有時潑辣大膽
也和弘晝調笑兩句,但是於這等事情上頭,卻知道弘晝絲毫半點違逆不得,竟也
不敢勸,躊躇了會子,實在念著這嫂妹情義,才擠出幾個字來:」 主子要去
林妹妹那里葯氣重,要不要讓個奴兒先去替主子傳一聲,開開窗散散味才好
」
弘晝知她之意,是要丫頭傳個話兒,要黛玉有個籌備,以他如今身份心思,
本未多想,便也只是想著去瞧瞧黛玉,倒是素來知這鳳姐心思縝密,只是這份話
兒倒也略略冒了幾分得罪自己之險,卻是一片嫂妹之情了,他卻不用這般拐彎抹
角的,笑罵道:」 把你鬼的去瞧瞧她,也不一定非要賞用她身子你就跟
護著什么寶貝犢子一般兒的,昨兒你還說巧姐該要侍奉,自己女兒,又是這等年
幼,也沒見你這般藏著掖著」
鳳姐見弘晝神色歡喜,絲毫沒有不快,那略略吊緊之心也松了,順著弘晝口
風道:」 主子盡挖苦我了其實也是我盡自瞎擔待亂操持,一時想著女兒,一
時想著園子里其他姐妹,一時就怕委屈了主子,一時也怕姊妹們伺候不當主子怪
我沒教導好哎那林妹妹說來也確實是個瞧著楚楚可憐的模樣兒,家世里
也苦,性子也就被煎熬得刻薄傲氣些,不但是我,園子里長輩姊妹們都是格外忍
不住多疼她一些其實園中幾個年輕女孩子讀書都多,心思也細密,哪里用我
這三杠子打不出個悶屁來的沒心沒肺老實人來著想」
這話非但弘晝聽了噴茶,連角落里侍立的平兒和鴛鴦都掩嘴偷笑。弘晝本來
知道自己回園子,鳳姐來求自己淫辱一夜,總有打探自己關於迎春、惜春姐妹處
置之事,只鳳姐不敢明著問,自己一味不提,回頭傳到迎春惜春姐妹耳中,她們
不定如何驚惶呢,倒只怕又惹出事來。有心逗引一番略在鳳姐這里安慰兩句亦是
寬慰,只如今一副融融熙熙,他貴人心性,一時亦早忘記了此時,已是笑罵道:
」 你也就是讀書不多村俗,就這份子牙尖嘴利,若一味再讀起書來,更是孫猴子
翻天了」 笑著又在她柔曲美臀上拍了一下,就起身,只命鴛鴦、金釧兒兩個
跟著,自己踏步出去,那鳳姐到底也敢再跟著了,只恭謹痴望,送到綴錦樓院外
才回。
弘晝卻也不急著走路,見外頭雖是冷冽,但是晌午時分一輪冬日,熏得白玉
斑斕石子路一地艷陽紅,湖溪之上折波斷影光閃粼粼,西風倦懶那棵棵老樹殘葉
枯卷,遠看亭台山石疊染得法書情畫雅依舊,近處亦有幾株這等三九光景里尚自
見色的鶴望蘭、荷包、一品紅、木棉、紫荊等花兒小放艷色;便也貪看園景,且
住且行,沿著園內沁芳源下湖邊西側一路走來,倒是路過怡紅院外,忽然想起,
回頭似有似無意問道:」 金釧兒,你昔年跟著你家夫人,那府里幾個小姐,可曾
暗暗有許人家」
金釧兒一愣,這話問得卻是怕人,頓時加了小心,想了想回道:」 主子說哪
里去了。府上雖比不得天家,也是三代里封公封侯的,這閨門素謹也是曉得的。
大家子姻親,都是要男方先求,若無三媒六聘,年紀也不到,哪里就有暗許人家
之事只是還有一層,夫人雖管著榮府內堂之事,只是上頭昔年還有老太太,
老太太寵那孫子孫女,便有些眉目,也是老太太做主主子不信,問鴛鴦姐姐
」
鴛鴦忙道:」 是。兩府里小一輩若有婚配之事,都是老太太做主除了那
大小姐昔年是選秀去了,另當別論罷了。二姑娘、三姑娘都年紀小,自然外頭也
有那一等不要臉的齷齪官兒,想著聯絡姻親,偶爾在老爺大老爺跟前說些早定之
事,只是老太太不許的四姑娘更是了那時才四五歲,外頭糊塗的,只怕
都不知道敬老爺有這么一個小女兒,哪里就說到人家的事上」
弘晝點點頭,又道:」 便是你們府上幾個小姐沒有其他呢」
鴛鴦和金釧兒對視一眼,只是這等事體,此刻拿話含糊遮掩卻是不敢的,若
一味渾說,也著實害人不淺,但是她二人如今日夜隨著弘晝,已是漸知這主子外
頭荒唐胡鬧,內里耳聰目明,也不敢隱瞞,鴛鴦卻是斟酌字眼道:」 主子,賈府
昔年也算威赫的,府上小姐暗地里許人是斷斷沒有的。便是府上幾個小少爺,只
怕外頭幾處宗親瞧上了,認定了將來要發達顯貴的,有些試探之意也是有的
只是這等拿著閨女貼人的,都是些不要臉的小官兒,別說老太太不許,便是老
爺糊塗,也不會親應允的。主子既問我們也不好掩飾如今小一輩未成年
的,只有東邊的薔哥兒,這邊的寶玉和蘭哥兒只有稍稍幾個親上做親,子女
都上熟絡的,長輩們偶爾溺愛,看著便是有些想頭,只未定奪,便只是我們這些
下人丫鬟胡亂揣摩痕跡,其實也當不得真」
弘晝笑笑道:」 那你們揣摩得些什么痕跡呢」 金釧兒見問道這里也不敢再
含混,也不願讓鴛鴦擔當,自己道:」 我們下頭小丫鬟懂什么,也是平日里淘氣
胡琢磨,只是瞧著,林姑娘和這邊的寶二爺,自小在一處玩的只是也是亂講
罷了,其實他們那時都還小,斷然沒有什么的,而且林姑娘身子弱,太太和老太
太再溺愛,也未必就有那心思」
弘晝也不言聲,只是漫步信走,觀花賞樹,那鴛鴦卻擔待不起,心頭已是轉
了幾轉,若此刻不說,回頭給主子再查問出來,一樣是個罪過,還不如自己來說
妥當,笑道:」 主子您是最英明的,其實昔日里這邊的寶二爺論家世、論長相、
論輩數,還有老太太疼愛,便是兩府里頭一數了丫頭們嚼舌頭說哪家哪家姑
娘是常有的,憑是誰呢,只要家世容貌對得上,沾點影兒胡說都有除了林姑
娘,那寶姑娘,史姑娘都被說笑過,其實都是胡說的。不說寶姑娘、史姑娘都是
大家子閨中教養,其實林姑娘也是詩書世家出身,禮法閨貞要緊,這婚姻之事,
沒有父母之命,斷斷是沒那一星半點錯的只是主子您是天上人便是賈府
的主子,在主子您眼里也是奴才等輩,賈府的奴才嚼舌頭,哪里就敢擾了您呢
」
弘晝搖頭冷笑道:」 你們想哪里去了。園子里的女子,自打入了園子便是本
王玩物一類昔日里是明媒正娶還是芳心暗許哪里顧得了那許多,難道本
王還會查那起子陳年舊賬不過是偶爾動了玩意念頭,昨兒賞用鳳丫頭,樓上
有個雲丫頭聽著,想來也是有趣,倒添些滋味,想看看有沒有那等許了人卻未曾
出閣的,叫她未婚的丈夫過來,外頭聽聽,本王里頭用用,也算別樣意趣,
若是處子,這等破身侍奉,定是羞恥到了十分,我也受用」
鴛鴦和金釧兒不由面面相覷,真正哪知道這主子又露這等荒唐折辱念頭,真
是羞臊煞人,又未免想著有些懼怕,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接嘴才好三人又默
行幾步,哪知前頭有個一團紅色人影,似在本在那石板路一側枯草叢湖岸邊不知
道做甚么,遠遠望見三人,躲藏到了那一方山石之後去。弘晝想著必是園中宮女
或者小丫鬟,偶爾撞見了自己唬著了,躲了不敢見,這等小姑娘心性也不在意,
便過去翻過那山石瞧,那里頭姑娘見主子過來了,也躲無可躲,藏無可藏,只得
恭恭敬敬萬福施禮,道個:」 主子萬安,奴兒失禮有罪了」
弘晝近前一看,才知究竟,原來眼前這小姑娘不知何故,身上本是穿一條大
紅石榴色宮裙,卻不知是為了什么,居然大半扇裙子都沾染了臟濕水漬,映得已
是條條紫紅水色,那裙擺上猶自滴滴點點流下水來,未免狼狽失禮。卻是因為這
個,見了自己害羞害怕,才躲了。細細瞧時,這女孩子十八九歲光景,一張俏臉,
玉顏粉妝,眉目俊俏,唇齒玲瓏,雖乍一瞧不如釵雲等色,但是五官別有一番精
致風流,最有趣處眉心處更有一點天然生就的胭脂點紅,頭上梳個小玉流雲的發
髻,倒不用金珠玉翠,只插著幾朵新簪的梅花兒,倒是鬢角修裁,一對雪白的耳
垂上兩顆小閃的珍珠耳釘,才略略顯出幾分昔年貴氣來;身上穿一件大紅石榴紫
線雲紋的新鮮裙衫,內里襯著一件淡鵝黃色小襖,觀那身形體態,女兒家線條柔
曲,也是天然嫵媚卻小小掩藏,只是穿點素凈乍一看倒只是個尋常丫鬟,越發細
細瞧,越發也是個眉宇間自有一番風流動人的。
弘晝也不惱,問道:」 你是哪房的奴兒怎么弄得裙子都濕透了」 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