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起義者從來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康蘇密很是悲痛。

突厥人將他們當成反噬主人的虎豹，唐人將他們當成有肉吃就搖尾巴的獵狗，就是不把他們栗特人當人看……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

這就是運氣。

豈非當初隨著突厥人戰至最後一人，用鮮血向突厥可汗展示自己的忠誠，隨著突厥人在唐人的鐵騎硬弩之下玉石俱焚，就能夠獲得所有人的尊重了么

即便如此，可是闔族死亡，再多的尊重有個屁用

這就是夾雜在強國之間的小部族之悲痛。

康蘇密勒著韁繩，抽出腰刀，策馬脫離大隊伍，他身邊的族人早已高高地舉起了栗特人的旌旗，越來越多的栗特勇士匯聚到旗下，一個一個面色凝重，神情之中難免凄涼。

他們都意識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

康蘇密放下腰刀，環視著一張一張熟悉的面目，這里有他的子侄，有他的兄弟，尚有他的尊長，他將要向導這些栗特人最後的勇士，用血肉和骨頭，去反抗薛延陀人山崩地裂一般的鐵騎沖鋒！

「栗特的勇士們，作為你們的首腦，我，康蘇密，是個罪人……」

他的語氣無比沙啞、蒼涼，面容就如同這飄著雪花的天空一般陰沉：「……我們世世代代穿梭在絲綢之路上，祖祖輩輩販運著工具方的貨物，我們富庶、勇敢，卻並不自由，因為我們的氣力照舊太過於弱小，要被諸多的國家所壓迫、聚斂。東羅馬，高昌國，突厥，大隋，大唐……我們依靠自己的雙手締造出來的財富，卻不得不被這些強國以稅收的方式所掠奪……曾經，我以為投靠了突厥人，會在他們的狼騎護佑之下，同行西域，流通無阻。曾經，我也以為投降了唐人，用財富去換取我們的自由……」

現在，他的心猶如冰雪一般凄涼：「然而我錯了。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誰也靠不住，唯有自身的強大，才是部族繁衍延續的基礎！」

「現在，薛延陀人就在後邊追殺而來，我們銜命前去阻攔！」

「薛延陀人數萬鐵騎，我知道，我們必死無疑！」

「可是我要告訴你們，這一刻，我們不是為了突厥人而戰，而是為了那些在突厥人隊伍之中的族人而戰！用我們的生命與鮮血，去蓋住薛延陀人，為了我們的妻子，我們的孩子，卻搶回活下去的時機！」

「若是有人活下去，就請記著我今天的話，自今爾後，栗特人再也不依附任何強者！男丁成年後就須脫離家庭，自去做生意營生，孩子一降生就舉行貨殖販賣的教育，男童五歲而始，則令其學書識字、鑽研術數，學有所成，則遣其追隨尊長學習商賈之道，以得利多為善！」

「財富雖然會引來虎豹的覬覦，但戰爭，卻會令部族滅絕！」

「現在，請諸位與我一同，去奔赴栗特人最後的戰場，用我們的血去警告子孫子弟，栗特人，再也不要戰爭！」

「諸位，隨我殺敵！」

康蘇密面目潮紅，振臂狂呼！

對於栗特人這樣的小部族來說，無論依附與誰，都難免被當成牛羊一般的炮灰，每一次戰斗都被推上最前線。

唯有形成自己的價值，才氣夠制止這種周而復始直至滅族的悲劇。

而栗特人的價值，就在於天賦的做生意才氣……

「殺敵！」

「殺敵！」

千余栗特人武士高聲贊同，戰意盎然！

對於草原上如同栗特人這般的小部族來說，死亡是時時刻刻陪同在他們身邊的夢魘。

一場白災，一場瘟疫，一場戰斗……他們的生命眇小而懦弱，出生之後就面臨著死亡，因此，沒人將隨時可能丟掉的生命當一回事兒。

而現在，他們就將舉行救贖整個部族的最後一戰，用他們的死亡去警示祖孫子女，哪怕成為被驅趕的牛羊、被掠奪的仆從，也絕對不加入進大國之間的戰爭，不去奢望誰來掩護栗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