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物多師古(上)(1 / 2)

覆漢 榴彈怕水 1872 字 2020-11-14

</br>「憑什么不許人不造反?換成我我也反!」

二月下旬,上午,春光明媚,司馬朗正捧著一個裝滿了水的陶罐立在官寺大堂側門外。陶罐上面放了一朵帶著綠葉的大紅花,而據他所知,罐子里面應該還有兩只蝌蚪、一只青蝦,這是整個官寺內最受寵愛的公孫離大小姐剛剛親手制作完成,並讓仆婦拜托他給整個官寺的主人送來的。

這種工作,對於十五歲的司馬朗而言,已經算是司空見慣了。

同樣的道理,在官寺大堂外佇立靜候,對於司馬朗而言也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畢竟,多年的教育逼迫他不得不避開這種明顯有些悖逆的言語,而最近的悖逆言語也未免太多了些。

當然,也僅僅就是避開了,因為即便是司馬朗,也不會想著勸諫和提醒……或者說,即便是司馬朗,隨著獲知訊息的漸漸增多,也對洛陽那位神聖到的天子產生了一絲類似於憤怒的情緒。

旬日間,隨著天子加賦的命令傳下,河北、中原幾乎是瞬間便盜賊四起,人心大亂。多少老百姓好不容易熬過了春耕,躲過了大疫,卻義無反顧的扔下地里的青苗,跟著那些強橫之人打家劫舍,四處流落。

而此時,堂中似乎便是在議論河北盜匪四起,然後皇甫嵩鎮壓不力的事情。

「君侯說的極對!」大堂內,婁子伯正接著公孫珣的話繼續公然散播著某些悖逆言論。「於冀州百姓而言,從去年二月開始,先是持續了七八個月的戰亂,人口流失過半,秋收也流失過半;然後便是難熬的冬日,凍死餓死之人數不勝數;好不容易聽說免了錢糧,這才辛苦回家,借了種子種地,卻又來了瘟疫;而瘟疫剛剛有退散的趨勢,這邊居然又要反悔加賦了……憑什么不反?諸位請設身處地想一想,若你是冀州一良家子,如此處境,你反不反?!」

「至於說皇甫嵩鎮壓不力?」戲志才也在那里陰陽怪氣說個不停。「換成誰能鎮壓得力?咱們君侯去就行嗎?這一次,真的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了?亂象遍布河北,神仙也救不了!」

婁圭和戲忠一唱一和,言語中悖逆無禮至極,但自常林、張承以下,一眾河內士子只是面色慘白,卻居然無一人反駁,更不要說跟隨公孫珣許久的幕府中人了。

「皇甫義真怕是要走了。」一片沉寂之中,公孫珣忽然若有所思道。「前日洛陽有傳言說,要請調皇甫嵩去平定西涼叛亂,我還以為是中樞不想看到他掌握一州軍政太久,現在想來,說不定他也迫不及待想逃離冀州了!」

「是啊。」戲忠繼續搖頭失笑。「皇甫義真再怎么樣,也終究是要臉的,去年冬天是他請求免去了冀州錢糧,為此還有歌謠稱頌他,如今又要他下令去收這加賦……不走能怎么樣呢?」

其余人等愈發無言以對。

「且不要論他人了。」眼見著河內本地屬吏們氣勢被打擊到了極點,呂范忽然上前一步正色言道。「郡中已經計算完畢,河內需要向洛中繳納五千余萬錢修宮錢……所以為今之計,乃是咱們自己又該如何應對此事?諸位,這件事情始終是要有個結論與說法的!」

聽到長史如此正式詢問,堂中眾人,無論是元從之人還是河內本地人士,全都愈發面色復雜起來,而且以難堪居多。

因為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

就河內人來說,對加賦這種事情當然是極度抵觸的……因為且不說這種每畝十錢的加賦對河內百姓,甚至於對一些以清白持家的世族子弟而言,都無異於一種的巨大經濟壓力。只說士林清譽以及鄉人評價,他們也是萬萬沒法公然說出讓公孫珣按旨意來辦這種話的。

但是反過來說,難道要鼓勵衛將軍公然抗旨不成?

他們自小學習的東西和准則是不允許自己這么做這么說的。

而元從那邊,就更復雜了……有人講良心,有人講權謀,有人論得失,但無論如何都要為公孫珣做個細致而合理的謀劃。可是,公孫珣這里也為難啊!你說是要抗旨不尊呢,還是助紂為虐呢?

司馬朗沉默片刻,也是黯然搖頭,然後卻又一抬腳便捧著陶罐步入了堂內。

未等對方開口,公孫珣便當即展顏失笑,並趕緊起身招手:「來來來,放這邊案上!」

司馬朗依言而行,小心翼翼的在眾人的沉默與注視中上前放好陶罐,還順便提醒了一句:「郡君,這里面還是有蝌蚪……請您務必小心,不要學上次讓小蛤蟆爬到公文上去。」

公孫珣一邊俯身收拾幾案一邊連連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而一番折騰以後,司馬朗退到大堂角落里,堂中也終於有人挺身而出第一個表態,果然是常林常伯槐:「君侯,屬下有一言。」

「伯槐請講。」公孫珣一邊低頭擺弄花朵,一邊干脆應聲道。

常林沒有在意公孫珣的無禮,而是依舊站的板板整整,言語清晰無誤:「數日前詔書剛剛送達時,呂長史曾有言,說君侯若是奉詔收錢便是失信於河內,依我看,這話說的極對!」

呂范忍不住看了常伯槐一眼。

而常林依舊不以為意,只是繼續昂然直言:「君侯雖然沒有像左車騎將軍那般事先為治下百姓請命免去算賦,但自履任以來,君侯所行政策全都是以平復二字為主,與民休養生息之意不言自明。再說了,名義上是五千萬錢,可實際上征收起來,吏員上下辛苦,百姓左支右絀,真正損耗的何止是五千萬錢?所以說,哪怕是之前沒有明言約法三章,可此番突然加征田賦,也足以讓河內百姓對君侯由感恩轉為心生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