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秦嬴謾作東游計(1 / 2)

覆漢 榴彈怕水 3038 字 2020-11-24

「非三十萬大軍,否則不足以御河北!」

戰爭的可能性就擺在那里,當鄴城那邊一群年輕學子因為正式顯露的戰爭訊號而震動的同時,建安六年,春耕剛剛結束的南陽新野城中,一眾新晉達官新貴自然也已經在天子『階前』正式討論起了『討賊』方略。

列席之人,乃有魯恭王之後,被天子尊為皇伯的荊州牧,安南將軍、襄陽侯劉表;中山靖王之後,被天子尊為皇叔的豫州牧,左將軍、下邳侯劉備;新任司空,奮武將軍、陳侯曹操;太尉錄尚書事楊彪;南陽太守、溫侯加虎威將軍呂布;吳郡太守、烏程侯加破虜將軍孫策;以及隨行至此的張、京澤、鄧芝、荀等人。

而此時開篇便是三十萬大軍之人,自然就是曹司空了。

「得要三十萬大軍才能擊敗河北嗎?」不止是其余諸侯大臣登時噤聲,少年天子也一時震動。

「回稟至尊,非此意也。」曹操回過頭來,對著上的天子正色而言。「臣所言者,御也,非伐。這一戰,不管是以攻代守也好,還是據地死守也罷,本質上乃是要在泰山、黃河、南陽一線擋在河北的攻勢……而想要挫敗河北此番攻勢,非三十萬大軍不可!至於將來稍整旗鼓,意圖進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恐怕非六十萬無以北向。」

其余諸侯大臣依舊沉默,而天子到底聰明,立即就想到了歷史上的典故:「司空所言甚是,當年王翦伐楚,秦已近橫掃之勢,猶然非六十萬不可,而今日河北之盛大,近天下二一之數,無論御伐攻守,都必然是數以十萬計方可。不過,為什么朕聽人講,衛將……河北燕逆曾言,凡一戰過十萬眾,即無用也,這又是何意?」

曹操面色嚴肅,微微頷:「回稟至尊,王翦與……燕逆其實都沒錯,王翦之論與臣仿佛,講的乃是綿延千里的戰事大局;而燕逆所言,乃是說局部戰場,一次過十萬眾,則後勤便供應補上,兵馬也施展不開的意思。譬如臣言三十萬大軍以守,其實就是說要有十萬核心精銳,以備野戰;還要十萬勤懇之輩能在前方各地據城而連為千里縱深防線,以防河北突騎插入迂回;還要有十萬之眾,為民夫調用糧草之余,兼做總預備兵馬,隨時補入軍中!」

其余諸侯大臣繼續沉默,而天子連連頷之余也繼續正色相詢:「那曹司空在北面自己能起多少兵馬?」

「兗豫人口眾多,陳國、潁川、梁國、陳留、濟陰、山陽、任城、東平,外加半個魯國、半個東郡、半個南陽、半個沛國,又是本土作戰,若說不能起十萬眾,恐怕諸位諸侯也不信。」曹操對著天子拱手認真以對。「但是,正如臣剛才所言的那般,這十來萬眾里面,若說能野戰者,不過三萬;能守城者,也不過兩三萬;其余俱是民夫之流……而且,臣所領之地地域狹長,歷來與河北對峙,生產稍懈,兵甲、戰馬、糧草,都撐不起大戰!」

天子即刻醒悟,便立即看向了自己的皇叔、皇伯,以及那壽春侯、溫侯等人:「此即朕此番召各位至此之本意……諸位能出多少兵馬、糧草,以助曹司空?」

前面二人依舊沉默,但後面兩位卻是極為光棍。

「臣雖為南陽太守,卻只三縣之地,兵不過千余,正合為陛下戍衛!」呂布拱手而言。

對此,天子也只能訕訕頷。

「臣雖只兩郡之地。」孫策也昂然朝天子行禮道。「亦有承父志報國之心,更兼司空大人為我亞父、岳父,為人臣也好,為人子也罷,此時焉能稍卻?兩郡兵馬,拋去基本的治安職責,防御山越職責,策願盡力出兩萬之眾,皆備兵甲,親提向北,聽命大人,為國討賊!唯獨江左之地過於偏遠,還請天子下詔,讓沿途供給糧草。」

「卿真忠臣也!」天子大喜過望,卻又再度面露期待,看向那兩位漢室宗親諸侯。

然而,看了半晌,這新野縣寺大堂中卻依舊是鴉雀無聲,兩位劉姓大諸侯一直沉默,偏偏其余人也都不好開口……想想也是,這兩位漢室宗親一個握有整個淮河流域,一個握有整個荊襄之地,兵力、實力固然擺在那里,但也是牽一而動全身,你讓他們跟孫策一樣傾巢而出,未免可笑。

但是,如今這個局面下,從政治角度,軍事角度來說,哪里是能繼續坐而不理的?

「臣……臣年少,願聽皇兄一言。」出乎意料,身為曹操的義弟,中原雙璧之一,聯盟的實際促成者,劉備居然將鞠蹴給了劉表。

劉表猶豫許久,但向來自詡漢室南伯的他此時面對著這般局面,卻也不能不說話了,其人稍作躊躇,然後終於站起身來:「臣以為,衛將軍稱公之論,並非十分違制,且事出有因,若能稍作調解……」

「劉荊州!」不等天子面色難堪,曹操便忍不住扶著腰帶厲聲打斷對方。「咱們這些人聚集於南陽,共立於天子階下,不是要議論我們是不是該與他和,也不是要議論是否起兵征伐河北,而是說其人稱公建制後,依然心不能足,居然還要我們送還天子,否則其人便要親自引兵馬來南陽迎奉!這是什么意思?你難道真把天子當罪人,要送還長安不成嗎?」

劉表在天子與其余諸侯審慎的目光中一時語塞。

「劉皇伯,我們現在議論的不過是如何防守而已!」繼承了其父名爵,又對劉表頗有憤怨的孫策也忍不住為其岳父幫腔嘲諷。「足下須搞清楚一件事,現在是人家要打過來了,不是我們要打過去!真要是輸了,誰還能支撐下去?」

劉景升自然不用在意孫策,卻依舊顯得有些為難,隔了許久,其人方才在滿堂期待中再度開口,卻是直對天子而言:「其實至尊何妨往襄陽一行,以避鋒芒?」

這下子,不要說曹孫這對翁婿一時失笑了,就連劉協都徹底忍耐不住,立即從『御座』上起身揚聲以對:「皇伯此何言也?宛城乃漢之南都,世祖之帝鄉所在,流落宛城已經是子孫不孝,不能立足舊都了,何談再棄南陽?!朕以皇伯敬足下,足下莫非反而不認自己是漢室子孫嗎?!」

這話說的太重了,根本不是劉表能支撐的,其人當即俯身以對:「請至尊息怒,臣非不願盡忠效力,實在是荊州如今局勢堪憂,難以與他處相比……當年南陽大敗,江夏失而復得,臣於南陽便多失威信,以至於荊北大族漸漸不願為戰事,荊南諸郡又多生異心……臣這么說吧,若是燕逆真的引兵到了南陽,臣為宗室,便是無一兵一卒,也會帶著三個犬子,持兵戈來宛城以為至尊效死的,但是如今這個局勢,臣真的是有心而無力!最多也就是派出兩萬之眾,協防南陽而已!」

「荊襄六郡,俱為大郡,如何只能出兩萬兵?還只願意協防門前的南陽?!足下為皇伯,居然連孫破虜都不如嗎?」楊彪都聽不下去了。「最少也得五萬兵,兼助十萬眾的後勤糧草吧?不是說荊州歷年皆是歲谷獨登嗎?」

劉表一聲嘆氣,卻終於一言不再。

眾人實在無奈,雖然不忿,卻更怕他干脆轉向,所以居然不敢逼迫過甚。畢竟,若是真把這位漢室『南伯』給逼得轉了向,那大漢可就是真的『葯丸』了!連帶著幾位諸侯,也要跟著完!

就這樣,這次御前會議不歡而散,而會後曹操回到都亭稍歇,卻又陡然聽聞劉備遣人來邀,請他出城一會,往水觀夕陽之景。對此早就有所准備的曹孟德倒是毫不猶豫,即刻只帶了曹仁和幾名侍衛便匆匆打馬出城,往見劉備去了。

兄弟二人於城外相見,也並無多少多余言語,反而是縱馬馳騁,順著水一路疾馳南下,半日方止於朝陽城南十余里外的水東岸,然後復又齊齊駐馬於水之畔,觀夕陽西下。

「三十萬大軍,真可御燕公嗎?」不知道過了多久,眼見著夕陽已經接近了水對岸的地平線,劉備方才在堤上緩緩而言。

「不御又如何呢?」曹孟德昂然而對。「我知道玄德的心思,三十萬眾實乃傾中原之力,一旦戰敗,淮河以北,乃至於長江以北皆不能保,屆時整個中原無外乎便是要讓北面蠶食鯨吞,為人魚肉罷了!」

劉備面無表情。

「我也能懂劉景升的心思,其實以荊州之富庶,真要傾力而為的話,他也是能出三萬戰兵,三萬輔兵,然後再加十五萬眾兩年所用糧草,十萬眾之甲胄軍械的,但是這么一來,荊襄幾乎要被掏空……」言至此處,曹操不由笑。「而偏偏此戰若勝,與他並無太大關系,最大得力者乃是我曹操;若敗,一時也與他無切身相關,因為北面若勝,說不得先要吞並無險可守的中原,水系縱橫之荊襄還是要在後頭的,屆時說不定他便和陶謙一般垂垂老朽了……試問如此局勢,憑什么要人家將自己家底盡數砸在中原戰場之上?」

「非只如此。」劉備頭也不回,繼續望水而言。「據我所知,這些年,燕公對待各路諸侯多有不同……譬如於孟德兄那里,便是盡力壓制名分,且屢屢有摩擦之時,別人不是州牧就是定南將軍定東將軍,乃至於如今我身上的左將軍都是他所賜,而孟德兄卻依舊只是一個袁紹所表的奮武將軍……」

「這我早知道。」曹操哂笑而對。「再如玄德你那里,則是宛如家人一般噓寒問暖,借著如今已成太後的那位,賞賜、私信往來不斷;還有劉焉劉君郎處,向來是以威凌之,凡有使者到益州,動輒如斥三歲小兒;至於劉景升,則與交州士威彥相同,每次必然以禮相待,然後必然要勸降,還許諾將來結果……不過玄德,你要是說這便能讓劉景升心服,未免可笑,須知,去年這位大漢南伯還在襄陽城外以天子禮祭祀天地呢!」

「非是此意,只是說他未免為之動搖罷了。」劉備搖頭以對。「就好像我,父母皆喪,又無兄弟姐妹,幾乎伶仃一人,所以凡受嬸娘之問詢,總是心中感恩的,而且我以為,日久天長,河北那邊對我的關心,也不是什么虛偽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