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紫氣黃旗豈偶然?(上)(2 / 2)

覆漢 榴彈怕水 3272 字 2020-11-24

此言一出,堂中十位重臣都有些神色怪異,只是賈詡和荀攸這種人都不好裝作無動於衷的……這事太敏感了,偏偏又極為重要,而且牽連甚廣。

「讓子義回去。」果然,公孫珣面色不免難堪,卻又早有預案。「事關重大,不能坐視我這位岳父大人犯糊塗!他只想做漢室忠臣,卻不想想,如此大局之下,他但凡不出兵,我便要留下兵馬看守盧龍塞與渤海……」

「太史將軍回遼東將如何?」呂范只能硬著頭皮提醒。「這個時候若是逼迫過甚……」

「讓子義以我的名義在遼東募兵!」公孫珣無力答道。「時機敏感,我沒指望能在這時候即刻說動他……只是想用這種掩耳盜鈴一般的法子盡量掏空遼東兵力,確保遼東不出事而已。」

「如此,倒也算是一個妙策了。」呂范稍微一想,倒也對這個措施無話可說,卻又忍不住提出了另外一個話題。「但若能早立世子……趙公未必不能軟化。」

「他越是如此,我越不能著急立世子。」公孫珣嘆氣道。「否則豈不是坐實了要拿自己兒子做誘餌的流言?我本意乃是因為阿定的地位無可動搖,趁機立個秘密建儲的新制度,哪里想到會有這么多流言蜚語……此事戰後再議!此時只管留出足夠糧草、軍械、軍資,讓子義方便募兵便可。」

「喏!」呂范得到了一個准信,反而不在意了。

「接著說……」

「其余幽冀並營以及身前兗州托管於冀州數郡,還有北地各附庸鮮卑、匈奴、烏桓、雜胡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說總數便可!」因為平州的事情公孫珣不免有些煩躁。

「若傾力而出,不論平、陝,此番我軍可於河北動員、並在鄴下集結出步騎十六萬眾!」呂范俯身說出了一個讓滿堂肅然的數字。

「多少是有戰斗經驗且裝備優先的戰兵,多少是初上戰場的輔兵?」公孫珣繼續追問。「其中又有多少是步兵,多少是騎兵?」

「戰兵十萬,輔兵六萬!其中戰兵中騎兵四萬,步兵六萬!輔兵中步兵三萬,騎兵三萬!」

「民夫、糧草、軍械……」公孫珣雖然早就對一些事情心知肚明,還是要再做確定。

「臣等受命於鄴下,自然能保後勤無虞……以民夫流轉輸送至大河為准,便是再算上遼東募兵兩萬,只要不出災荒、瘟疫,則兩年內絕不會出錯!」呂范昂然以對。

「善!」公孫珣在座位上扶著腰中斷刃重重頷。「但要加上青州報上來的一萬常備水軍,一萬五千常備騎步,還有兩萬輔兵;司州報上來的一萬五千常備,一萬五千輔兵;以及關西剛剛所說的那三萬眾,豈不是當面可匯集近三十萬眾?」

「然也!」呂范微微一怔,立即點頭。

「太多了。」公孫珣忽然搖頭。

眾人猛地一怔,卻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了。

「臨機決戰,十萬足矣,然後戰線鋪陳,隔河防御要點,三萬足矣!而且只有青州和徐州是兌子,真要決戰,司州、關西兵馬很可能還要跟主力重疊合流……若帶著十三萬之眾渡河,再與程普、徐榮合流,說不得便有戰兵、輔兵二十萬眾蝟集於局部戰場,只會顯得臃腫。」公孫珣緩緩以對。

「回稟殿下。」輪到婁圭出列以對了。「之前樞密台與兵部有過議論和方案,其中一個建議是,不若將關西諸部與司州程將軍部設為總預備隊,也就是說除了少數兵力防守武關與洛陽周邊關卡外,其余大部皆屯於弘農一代,不到萬不得已,不做支援。而反過來說,若有這么一支兵馬在身後隨時可以順流而下支援大河沿岸戰場,也可以必要時南出潁川,甚至偷渡武關直撲南陽,豈不是正合一錘定音?」

公孫珣微微頷:「這倒是個合情合理的安排了,暫定如此,不過戰局紛亂,不知道會展成什么樣子,要做好臨機應變的多手,子伯牽頭,讓文和、公達參與,兵部、樞密台、靖安台一起多設計幾個大的戰略方案,務必要准備妥當。」

此言既出,韓當、賈詡、荀攸、戲忠紛紛出列答應。

論及此處,可能是主要事情皆已掌握,公孫珣便不再多說,反而是又看向了董昭:「公仁,五月初五端午節,銅雀台漳水畔閱兵一事,當無礙吧?」

董公仁也從容出列:「請殿下放心,鄴下精銳平素便訓練出眾,不過是城外沿河行軍而已,臣這邊早已妥當,鄴下諸位將軍臣也都跟他們分派妥當了……」

「不用鄴下精銳!」公孫珣忽然失笑。「或者說,不全用鄴下精銳……你們冀州本地動員的士卒應該極快吧?」

「這是自然。」董昭一時一頭霧水。「殿下要他們參加閱兵?」

「你只說閱兵時能聚集多少?」

「雖然之前已經下令點閱什伍,統計了人數,也清點了庫存軍械,可閱兵太急了,就只有幾日功夫便到。」董昭不免著急。「彼時最多只有魏郡本地人能聚集武裝起來……也就是勉強一萬來人,而且其中老卒、郡卒、只受過什伍軍訓的輔兵民夫之流過於雜亂,根本來不及分揀。」

「無妨。」公孫珣不以為意。「萬人足矣!可還有他事?」

眾人面面相覷,皆不再多言。

而稍頓之後,左相審配忽然上前:「殿下,三月春末,有十數大學生得過春日射科取策,無論所射之科分別,皆求從軍……」

「都誰呀?」公孫珣不以為意。「既然求戰,何妨許之?」

「別人倒也罷了,唯獨今科明經第一司馬懿年方十八,自稱十九,猶未加冠;然後文學第一的王粲王仲宣雖然加冠,卻身體瘦弱……」

「都許了。」公孫珣聽到一半便不由撇嘴道。「既然都如此渴求建功立業,何妨成全,讓王粲隨行王象學做軍中文字。至於司馬懿,便許他加冠從軍為……徐晃部隊率,然後我給他取字,反正必然是仲達嘛……只是不曉得他家里兄弟八個,伯仲叔季和最小的必然幼達外,其余三人該叫什么!」

堂中十位重臣不由再笑,唯獨審配笑完之後依舊欲言又止。

「正南有話便說。」公孫珣愈不以為意。「做了相國,反而與我生分了嗎?」

「殿下!」審配稍作思量,卻是昂以對。「臣也想仿效這兩位從軍上前線……」

堂中其余幾位相國和董昭登時肅然,公孫珣卻啞然失笑。

「臣以為鎮東將軍雖然將才卓異,乃是少見之通才,但其人為人剛傲,對上徐州一些無名小輩,說不得便會大意……」

公孫珣不由心中微動,繼而斂容。

「而臣與關鎮東多年相知,若臣去青州以作其人後任,則必可保青州無虞,也能讓關鎮東得以放心身後,施展將才於前線。」言至此處,審配便在堂上大禮相拜。「臣知道,即為左相,至貴也,臣也常常想,昔日隨殿下渡河至襄平時,何曾會想過有今日之貴?而既然享此大權至貴,便當謹慎為事,不負殿下厚恩,尤其是不該再求軍權……所以,臣願辭去左相,以正視聽!」

堂中除了十位重臣之外,只有一些記錄、戍衛的義從而已,一人開口,其余人自然噤聲,所以一旦無人說話本就安靜到一種鴉雀無聲的地步、然而審配此舉,卻似乎讓大堂上的寂靜更上了一個層次。

正是落下一根針也能聽到了。

但僅僅是片刻,公孫珣便站起身來,上前扶起審配:「凡十八載,正南任事之果敢如舊,這是我的幸事……為制度計,你請辭左相之事我准了,但正南居青州為雲長坐鎮之時,此位必然空懸以待君歸。」

—我是懸位待君的分割線—

「建安六年,本朝太祖稱燕公建制方數月,中原將起大戰,左相審配以青州牧關羽剛傲,請辭出青州為輔。太祖嘆之,握其手而對:『凡相識一十八載,固知正南敢任事也,以制度計,許辭,然左相之位當空懸以待君歸。』後以冀州牧董昭代行左相事,昭大喜,其弟董訪惑之:『左相固審正南所屬,戰事起,兄辛苦如斯,殊無所得,何喜也?』昭嗤曰:『燕公固知審正南一十八載敢任事,吾亦知燕公一十八載未嘗負人也!今行左相事,焉無所得?!』」《世說新語》.識鑒篇</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