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握手相別去(續)(1 / 2)

覆漢 榴彈怕水 3761 字 2020-11-24

在一個特定的時間里,一個守備空虛的大營成為了決定整個天下走向的關鍵。

如果燕軍得到並控制住了它,那這一次中原大決戰基本上就已經勝了四分;而如果曹軍守住了它,這一戰就可以繼續延續下去,一切的可能性也自然能繼續保留下去。

於是乎,一邊是密密麻麻的河北騎兵蜂擁而上,試圖去用兵力優勢和戰馬的機動力直接壓到曹軍營前;而另一邊卻是兵力、戰力都處於明顯劣勢的曹軍奮力撲出,試圖拼上一切去阻止燕軍的攻勢……

平心而論,兩者的行為都有些冒失,未必就是最優解。

從燕軍那邊而言,上來就扔出萬騎去試探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曹軍後方那個大營中是不是藏了兩萬甲士,密布著無數勁弓強弩,會不會平白受挫,會不會為此付出太多流血代價。

而從曹軍那個角度而言,他們的失誤,尤其是持節而來的曹純的事物可能顯得更多一些……比如說他前一晚拒絕了前營兵力進入後營協助防守的要求,而是籍希望以前營滿滿當當的兵力來嚇退可能到來的燕軍;再比如他今日真的見到公孫引如此多的騎兵到來後,明顯是有些被震住了,沒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而等到他現再無可躲之際,卻又出於一個騎兵將領的本能,和報仇的沖動,選擇直接沖殺出去,以攻對攻,而非騎兵改步兵,協助留守大營!

尤其是最後一個舉動,完全可以說他不負責任,說他沖動……但是話說回來,一個二十七歲的近衛騎兵領,憑什么要他不沖動?憑什么要他如此理智?

而且在戰場這種荒謬至極的地方,理智值幾個五銖錢?!要是選擇留守,結果燕軍騎兵大部隊直接踩踏到跟前,營中兩萬民夫不戰自潰,他的三千虎豹騎豈不是要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所以說,戰爭就是戰爭,不需要假設,沒必要後悔。

甚至正如荀攸提醒的那般,正如公孫覺悟的那樣,當雙方跨上戰馬,拔出腰刀,挺起長矛,拉開弓箭以後……所有的算計,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大局,一切的一切就都沒了意義!

天下萬事,唯戰不易!

此時此刻,唯有刀兵相對,鐵馬交割而已!

曹純大開營門,忽然率三千虎豹騎殺出,目標直指大營左面的張字大旗……這個選擇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因為他很清楚,旗下之人必然是殺了夏侯淵的張遼,而且張遼部此時更加突前,對大營而言也更加危險!

除此之外,張遼部這么快便如此突前,未必是阻攔他的黃蓋部不堪一擊,更有可能是其人見到身後援軍到來,干脆帶著少數前鋒部隊前突,以求建功……換言之,張遼很有可能是所謂輕兵冒進,曹純此次出擊很可能在局部戰場內形成多打少的局面。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張文遠此時身側其實只有千余騎,其余都在後方與黃蓋部纏斗。而三千虎豹騎突如其來,且不提戰馬素質,最起碼兵員素質與著甲率絕對是天下之冠!而這么一支曹操命根子一般的精銳,猝然間在短距離撞上前突的張遼部的後,倒是立刻起到了奇效!

對於騎兵相撞,燕軍中素來流傳著公孫本人一個比方,那就是宛如兩個裝滿水的陶罐相撞一般,更強、更快、更硬、更重的那一方會即刻取勝!而勝負分明之中,勝者死傷難免,敗者卻會在短時間內付出更大更直接的傷亡。

這種傷亡的度,遠步兵相對。

實際上,張遼部猝不及防,便立即減員上百不止!更是被壓上的虎豹騎迫近殺傷不止。

然而,張文遠忽然遭此打擊,固然是憤恨一時其人自從陝縣投入公孫麾下後,何曾遭此悶虧?!但在理智與經驗的提醒下,這位今年才二十八歲的並州虎將還是強壓忿怒,一面率親衛親自揮矛廝殺在前以打開通道,一面努力帶隊引部向大營外側轉進,試圖將自己這明白已經不足千騎的前突一部給拉出戰場。

此消彼長,眼見著張遼旗幟向外而去,曹純雖然對沒有替夏侯淵報仇成功感到遺憾,但戰事如此,其人卻也不能太過在意,反而奮一時,乃至於大喜過望。

一矛了結一名燕軍騎士後,他復又立即回身環顧,並放聲呼喊:

「文烈何在?!」

曹文烈,也就是曹操的族侄,今年剛剛臨陣加冠的曹洪親侄曹休了,此時正在虎豹騎中擔任曹純副將,聞聲立即遙遙相應:「叔父請言!」

「文烈!」戰場亂做一團,曹純根本沒看到曹休,卻不耽誤他揚聲傳令。「帶一千騎回營!等另一側成廉突到營前時,你便如法炮制,學剛剛那般出營殺他個措手不及!等我與黃公覆前後夾擊,穩住左面局勢後,便立刻去助你!」

而不等曹休回應,曹純復又環顧下令:「李、丁兩位司馬帶本部隨文烈去,其余隨我向北,務必與黃將軍所部會師!」

言罷,其人徑直揮矛向北,氣勢如虹。

話說,曹純剛剛之所以沒有看到曹休,乃是因為後者在剛剛的騎兵相撞中受了傷。

曹文烈當時是被一名從馬上甩下來的燕軍騎士在地上用刀子扎破了踩著馬鐙的腳面,一時血流如注。當時自然不必多提,而此時隨著張遼向營壘外側匆匆撤退,曹休便趁機在馬上俯身脫靴,准備就在戰場上匆匆包扎一二精銳甲士隨著一個小包,里面裝著開水煮過的干燥紗布,乃是曹操從征伐黃巾時便學來的事物了。

這么一個小玩意又不重,卻可以在必要時救下寶貴甲士、甲騎的性命,實在是最劃算不過的裝備。莫說此時的燕軍與曹軍了,便是當初士燮全家和朱全家在交州開片的時候,戰場上就已經少不了這玩意了。

回到眼前,曹休剛剛脫掉靴子放在馬鞍上,然後撕開裝著紗布的小包,正要俯身包扎,卻又聞得曹純軍令,卻是不顧腳面上的傷口,反而只是咬牙用紗布捆住腳踝止血,然後便再度套上了鹿皮靴,並回身抬矛呼喊,慷慨激烈……乃是要求一千虎豹騎隨他折身回營,准備迎戰大營右側的成廉所部!

且不提曹休如何,只說曹純率虎豹騎初戰得利,強突張遼部鐵騎得手,一時士氣如虹,而等到他們只帶兩千騎繼續向北撞上正與黃蓋部廝殺的張遼余部後,卻更加振奮!

原來,如今燕軍各部皆是混編而成,其中既有常在鄴下駐扎使用的所謂常備精騎,個個都是跟曹軍虎豹騎一般的待遇,他們不僅裝備精良,幾乎是全套鐵甲長矛,而且弓馬俱熟,日常訓練不止……但也有從各個郡國征召的所謂有過戰爭經驗的精壯征召騎士。

而混編之後,一般是保留一半核心精銳為將領本部,另一半則升職為軍官去帶領這些征召兵。這么做,自然會有效提高軍隊的整體戰斗力!但反過來說,這么做明顯會降低部隊的平均戰斗力。

實際上,曹操的虎豹騎本身就是一種反過來的套路,他是從各地征召軍中精銳,甚至是集中抽取優秀軍官而形成的一支及其精銳的部隊。

所以此時兩軍混戰,虎豹騎一戰得手,迫使張遼向外側拉開以後,再向北來戰,卻現剩余的張遼所部,除了戰馬外,單兵素質、軍事裝備其實都並不如自己!非只如此,因為黃蓋的突然中途殺出,落在後面的張遼部本身是停下來,是喪失了機動優勢的部隊。

如此局面,也就難怪曹純會興奮了!其人此時甚至開始幻想,能不能靠虎豹騎與四營步卒聯手成功解圍,以至於逼退公孫的四萬騎兵了!

若是成功,此戰虎豹騎必然名揚天下!

張遼部遭此打擊,偏偏後援尚未成功連結,一時頗有離散崩潰之兆。而其中一股約一兩百,明顯是一曲編制的騎兵更是被曹純窺的便宜,直接圍上,試圖全殲。

亂戰之中,其中一名明顯是征召兵的燕軍騎士和同伴奮力殺了一名虎豹騎什長後,滿身是血,稀里糊塗竟然脫出重圍,來到戰場偏西的外側。

等此人回過神來,左右環顧,先看到張遼旗幟就在更西面不遠處,而旗下自家主將身影清晰,分明正在指揮整備脫離戰場的**百本部精銳,更有外圍騎士招手讓自己前去匯合。可再回頭一看,自己所在曲隊袍澤卻依然在包圍之中!

於是乎,其人一時氣血上涌,便遠遠用河間口音放聲喝問:「張將軍眼中難道只有自己本部鄴下精騎嗎?我等安平、河間征召騎俱不值錢?!」

言罷,這名出身河間的征召騎兵也不等張遼有所回應,便提矛單騎而走,乃是向東面挨著敵營亂戰一團的戰場方向歸去!

須知道,張文遠本就是軍中出名的霸王脾氣,素來不服人,所謂鄴下軍中第一個刺頭,軍中派遣的護軍司馬、長史、主薄等佐官見到他就頭疼,人人都怕到他部中,在官場中的名聲就更差了。

而另一邊,其人卻又是公認的與麾下士卒關系極佳,素來是食則同案,寢則同房,甚至還常常為士卒出頭,乃至於分賞賜,替退役士卒娶親買房。

故此,剛剛他不顧後援,輕兵冒進,以至於被曹純迎面撞上,當場死傷逾百,早已經憤恨難平,幾欲狂,只是為了及時止損方才咬牙避戰,將核心部屬拉出來整備而已。此時卻居然被新加入的屬下誤解,以為他張遼居然是個不顧袍澤的懦弱惜身之輩,哪里還能忍?!

而羞憤之下,張遼既不說話,也不下令,竟然一聲不吭,直接棄掉長矛,從馬後取出兩只半長不長,半短不短的手戟,然後雙臂齊張,兩腿猛地一夾胯下坐騎,便如一只張開雙臂的鐵鷹一般,隨那名折返沖鋒的河間征召騎一起向西面亂戰一團的軍陣而去!

此時其人身側不過勉強匯集了八百騎而已,俱是養在鄴下的舊部精銳,有些干脆是相隨多年的並州、關西舊部,此時見狀也不再計較隊形,而是紛紛勒馬提,自然而然形成一個鋒矢之陣,隨自家主將直撲向西!

「將軍!」虎豹騎中早有人眼尖看到張遼動靜,然後遙遙相指。

「本就欲尋他,死狗賊竟還敢來?」曹純見到是張遼逃而復返,雖然盛怒一時,卻居然不慌。

畢竟,按照曹子和(曹純字)的經驗,一支千把人的部隊,死了一兩百,早就軍心潰散了,勉強重聚,再做差不多的殺傷,必然徹底潰散!

所以,他並不以張遼為意!

只是戰場大局在此,他覺得會耽誤時間,以至於另一側的曹休會出亂子,或者被黃蓋、陳到隔斷的燕軍大部隊會突破過來而已。

「王、朱兩位司馬繼續推進,務必吃下這兩百騎!李、高兩位司馬隨我向西!」曹純連聲呼喊,然後只號召千騎轉向西面。

話說,張遼胯下乃是一匹公孫大娘專門賞賜的淺黑色神駿,出自塞外,體格健壯,千里絕群,卻又性格暴烈,極難馴服,因為脖子細長,按照典故,乃是一匹所謂『盜驪』。故此,其人後先至,竟然臨陣越過那名河間征召騎,直接當先馳入敵陣!

虎豹騎中一名掛著綬銅印的高級軍官迎面而來,大吼一聲,奮力向前馳去,意圖立下大功,卻不料張遼迎面在馬上稍作閃避,然後一手戟回身劈出,便將身著全套鐵甲的敵將直接從後脖頸上斫斷了大半個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