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池畔驚魂(1 / 2)

紅樓遺秘 迷男 3393 字 2020-11-15

第三十一回池畔驚魂

池中的大小美人正恣情愜意地嬉戲,忽見從幃幔里跌出個人來,頓然花容失色,卻撫住嘴不敢發出叫聲,急忙將身子藏入水里,只余腦袋露在水面上,心里均想道:「不知這人在幃幔後躲了多久?剛才赤身裸體,豈不是都被他瞧去了!」

但見幃幔邊那人久伏不動無聲無息,兩美人心中稍定,大美人對小蠻道:「那人似乎昏過去了,你且上去瞧瞧可好?」

小蠻心里害怕,但主子有命,哪敢不從,何況就這么呆在水里,也終究不是辦法,只好翹著嘴兒游走到池邊,拽過一條絳紅長綃,也顧不得濕透,就在水里圍了身子,又瞧了一會動靜,方沿著玉階走上池邊去,步到那人身邊,狀起膽子將那人哆哆嗦嗦地翻過身來,看到那張流藍淌綠的獨角鬼臉,立時驚呼一聲,幾沒嚇出尿兒來,軟跪地上,半步都不能挪開。

池中的大美人驚疑不定,輕叫道:「怎么了?」連喚了幾聲,皆無回應,見小蠻只是跪坐在那人跟前,身子不住的打擺子。她無何奈何,也只好拽了一條長綃圍住身子,硬著頭皮爬上池邊,一步一顫地走過去瞧,眼中映入那張鬼臉,不由也低呼一聲,身子都僵了。

小蠻顫聲道:「這……只怕不是個……」那「人」字卻始終說不出來,一時大屋子里只余那池邊龍嘴的流水聲,愈令人覺得毛骨聳然。

大美人屏息靜氣,似乎只要略一出聲,便會將這「妖怪」驚醒似的,她玉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妙目忽瞥見那張鬼臉邊上的細縫,心中一動,對小蠻道:「莫非他臉上戴著面具哩?」鼓起勇氣伸手去摸,只覺觸手十分光滑,哪是活物的皮膚,便稍扶起那「妖怪」的頭,見他耳邊穿過一條細細的金絲,心中已能肯定:「果是戴著一張面具。」膽子一時壯了不少,當下去摘他臉上的那張面具……

小蠻雙手捂目,害怕那面具後邊還有一張更可怖的臉,忽聽大美人輕輕地「啊」了一聲,嚇她得心兒劇跳,哆嗦道:「是……是什么?」卻久久不聞聲音,悄悄露出一絲手縫,看見她主子正凝目瞧著那人的臉,神情已沒有絲毫驚懼之色,戰戰兢兢轉目望去,頓時也發出一聲輕呼,不禁呆住了。

原來除去面具的那張臉,竟是美如冠玉,其上劍眉秀目,刀鼻柔唇,雖然嘴角掛著一縷血絲,卻仍令人心跳不已,小蠻自打娘胎里出來,還從沒看見過這般俊美的男人。

而大美人心中的震憾,並不只是因為那張臉的俊美,更緣不知道那個地方,竟跟她最痛愛的弟弟有幾分神似。

原來這大美人正是榮國公賈代善之孫,工部員外郎賈政之女,也就是寶玉的親姐姐賈元春,此時入宮已兩年有余,卻還從未遇得皇帝寵幸,只為迎暉館的一名才人。

小蠻道:「這人的衣服不是宮里的,而且身上還有許多血跡,不知是個什么人?」

元春沒答,妙目瞧了世榮一遍又一遍,那臉上的眉目鼻口明明皆跟寶玉大不相同,卻總奇怪地令人覺得有幾分神似。

此時北靜王世榮已慢慢轉醒,只覺通體無力,虛汗一陣陣地發出來,待欲開口求助,卻也不能。突聞屋外腳步聲雜起,間中夾著兵忍碰撞聲,有人喝道:「這里是什么所在?也得進去搜搜!」他心中驀地狂跳起來,暗嘆道:「終究還是命喪於此!」又想待皇上查明他的身份,十成定是那誅聯九族之罪,念及紫姬等幾十房嬌姬愛妾,不由肝腸盡碎。

元春與小蠻也聽見了聲音,花顏霎成白紙,心里均想:「這濯嬌池乃皇上賜與吳貴妃專用,若發覺我們偷偷使用了,已不知降個什么罪哩,更況且這里還有個來歷不明的帥男人。」

這時那些腳步聲愈近,怕是已到了門口,又有個不陰不陽的聲音細聲細氣道:「孫統領叫他們千萬小心,這兒便是吳貴妃最喜歡的濯嬌池哩,切不可弄壞一丁點東西,否則你我萬萬擔當不起。」

即聽先前那聲音暴喝道:「你們聽見夏公公的話沒有?要是誰毛手毛腳碰壞了東西,我定砍了他的腦袋!你、你、你還有你跟我進去,其余人都在外邊守著。」

元春與小蠻躲藏已是不及,慌亂中扯過幃幔將世榮遮住,方才轉過身來,已見那邊鮫綃掀起,為首兩人一個是宮中禁衛統領服飾,另一個卻是名黃衣太監。

那兩人方要踏前,忽見那池對面跪坐著兩個美人,身上只攏繞了薄薄紗綃,裸著粉搓雪揉的肌膚,秀發上還濕淋淋往下滴水,臉色不由同時大變,要知偷窺宮中嬪妃可是挖目的大罪,慌得那太監連聲尖叫道:「該死!快出去!快出去!」

孫統領急忙轉身,張臂攔住後邊的禁衛,喝道:「快滾快滾!」幾人連滾帶爬疾退而出,眨眼間已走個一干二凈。

元春與小蠻萬分狼狽,呆跪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後,聽那太監在外面顫聲叫道:「里面的是哪位娘娘?臣等莽撞,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元春認得剛才闖進來的那太監,正是宮里的大紅人夏公公,哪敢相欺,只好應道:「妾身是迎暉館才人賈元春。」

夏公公一聽,暗中慶幸:「還好不是今上最寵愛的吳貴妃。」心中稍定,又道:「原來是賈才人,怎么深宵於此呢?」

元春只得如實招了:「今夜甚熱,妾身一時睡不著覺,便到這兒來……來…

…「後邊的話,也不知是細若蚊聲還是根本沒說。

夏公公心中已是明白,暗忖道:「原來這賈才人偷偷溜到這兒來沐浴,但這可是吳貴妃專用的濯嬌池,嘿嘿,我們剛才撞進去之事,諒她也不敢報上去。」

心中愈定,道:「今夜有刺客闖入宮中,臣奉旨與孫統領各處搜尋捉拿,不想一時魯莽,驚擾了賈才人,還望恕罪。」他是當今宮里最紅的幾個執事太監之一,還不怎么把一個才人放在眼里,口氣漸漸也有些硬了起來。

小蠻一聽「刺客」兩字,不由吸了口氣,朝元春指指遮於幃幔之下的那人,便要開口叫喚。誰知元春卻將食指豎擱唇前,示意她莫出聲,逕朝外邊道:「不知者不罪。我只帶著一個丫鬟來這兒,再沒有瞧見別人,夏公公與孫統領要不要再進來查查?」

孫統領不太明了宮中嬪妃的勢力強弱,只想少惹為妙,卻聽里邊那賈才人記住了自已的姓,慌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們還有許多處要搜尋,這就走。」

夏公公也不想惹什么麻煩,朝屋里道:「臣等拜退。」便與一干禁衛走了。

元春聽得外邊腳步聲遠去,方長長地舒了口氣,卻又有些擔心地道:「不知那夏公公,回頭會不會向皇上告我一狀,說我私用了吳貴妃的池子?」

小蠻柳眉豎起,道:「他要是敢告姐姐,姐姐便說他強闖浴池,欲行不軌,瞧皇上在乎戴綠帽子還是只寵那狐狸精!」

元春苦笑道:「那有那么簡單之事?」心中仍然惶惶不安。

小蠻疑惑道:「這個戴著鬼面具的人,定是夏公公他們要捉拿的刺客,剛才姐姐怎么不將他交出去?」

元春掀開幃幔,凝視著世榮的臉,道:「若我們把他從這地方交出去,難免會令人生疑,只怕跳進黃河也說不清哩。」

小蠻再不想在此呆下去,道:「那我們快點回去吧,狐狸精喜歡的地方果然大大不祥。」

元春仍望著世榮的臉,竟然有點發痴,道:「把這人留在此處,明天叫人拿了,嚴刑之下,不定將我們也曾在這兒之事招了,待傳到皇上耳內,我們便又麻煩了。」

小蠻一呆,喃喃道:「那又如何是好?」

元春轉首瞧瞧小蠻,道:「或許尋個妥當地方,先將他藏起來再說。」

小蠻雙手一攤,道:「能藏到哪兒去?這宮里到處都有人。」

元春沉吟道:「不如藏到我們迎暉館里去,反正屋子那么多,我們不說,便無人會知曉。」

世榮聽在耳里,不禁暗暗感激,心道:「這美人兒不但貌若天人,心腸又是極好,與我素昧平生,卻想救我。」

小蠻慌得連連擺手,道:「萬萬不可,你我藏了個男刺客在身邊,若哪天被人發覺了,那還不是個凌遲的死罪,再說迎暉館離此處這樣遠,我們搬得動他么?」

元春一聽也是,只得將打算作廢。

兩人一陣頭痛,皆沒了主意。

小蠻忽瞧瞧四周,露出一副惡狠狠狀,對元春道:「我們不如……不如將他推到池里去,讓他自個兒淹死,到時便是被人發覺了,他也不能開口說我們曾在這里。」

余者兩人皆嚇了一跳。世榮心道:「這小美女樣子萬分迷人,心腸卻是大大的不好哩,居然想把我活活淹死,若我真的成了溺死鬼,到時便夜夜纏著你。」

元春卻「哧」地一笑,瞧著小蠻道:「說得這么狠,我可是不敢推他下去的,你敢嗎?待他變成了溺死鬼,晚晚去夢里尋你,到時可別害怕哦。」

小蠻聽了,臉色大變,朝地上的昏迷狀的男子瞧了瞧,不禁打了個寒戰,拍拍自已的腦瓜慘叫道:「天呦!那該如何是好呀?天都快亮了。」

元春秀眉緊蹙,又苦思冥想許久,再尋不出另外的法子,但若叫她就此離去,扔下這個跟寶玉幾分神似的人不管,卻總是於心不忍。

忽見小蠻眼珠子一轉,拍手叫道:「對啦!難道姐姐忘了,離這不遠處不是有個藏錦塢嗎?去年海外茜香國女王進貢了幾百盆奇花異草,本存放再那里,後來皇上寵幸那狐狸精,便命人將那些花草都移到她的織霞宮去了,塢中的花匠雜工也都跟著搬走,如今那兒再沒什么人去,而且離這里不過近百步之距,我們何不將此人藏到那兒去?」

世榮一聽,立覺不妥,心中叫道:「什么鬼主意!你這笨丫頭也不仔細想想,難道宮中禁衛會放過這樣的地方不搜么?藏到那兒去,還不等把我於往虎口里送!」

元春卻是大喜,她再沒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便道:「也只好這樣了,走一步瞧一步吧。」兩人便抹干身子,穿好衣裳,撿起那張摘下的鬼面具,又仔細整理了大屋內的擺設,方一人一邊攙扶起世榮,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避忌,半擁半拖地往那藏錦塢而去。

雖然濯嬌池與藏錦塢只不過百十步距離,但兩個美人卻走走歇歇,花了近半個時辰,才世榮搬到,皆已累得嬌喘吁吁香汗淋漓。

只見那藏錦塢臨水而築,外圍一道籬笆,內里數盈修舍,粉垣微坍,爬滿綠蘿,遍地是殘盆碎瓷,略顯破舊荒僻,卻是清氣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