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水軒綺夢(1 / 2)

紅樓遺秘 迷男 2599 字 2020-11-15

第四十八回水軒綺夢

可卿嚇得花容失色,沒等他碰到,手已丟了湯匙,魚兒般地疾縮到桌底下去,心中怦怦直跳:「該死,他竟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亂來!」粉面飛起一抹紅暈,為掩羞澀,卻笑道:「真是饞嘴巴,為了一壺酒,竟連輩份也肯降了。」

地下的丫鬟婆子都笑了起來,孫嬤嬤道:「他們兩個爺這么想吃酒,少奶奶就寬一點兒吧。」

寶玉瞧著可卿,只覺其嫵媚絕倫,不禁痴了。

可卿道:「也罷,你們再去燙半壺來吧,賺了個便宜兒,我也拼著挨婆婆罵啦。」瞧見寶玉眼睛無禮,心里惱了,風流本色不覺悄露,背著眾人,美目睜得圓溜,直直地望著他。

寶玉潰不成軍,竟被她那勾魂攝魄的目光逼得低下頭去,心臟突突直跳,周身血氣翻騰,暗暗自傷道:「這么一個妙人兒,怎么偏偏成了我的侄媳婦!」

半壺酒很快又喝得精光,其中八九是給寶玉干掉的,秦鍾餳著眼笑道:「只有這么點了,寶叔怎么還搶著吃呢。」

可卿柳眉微蹙,不為人知的悄嘆了一下,席罷竟不親送他們,只命眾丫環婆子扶了兩人,仍往自己屋里歇去。

寶玉在床上躺了一會,突地坐了起來。

秦鍾關切道:「怎么了?要吐么?」

寶玉已翻身下床,道:「尿尿。」外衣也不穿,便推門出去。他喝了近壺的酒,發渴又飲多了幾碗雞湯,蓄了一肚子汁水,在廁里痛快淋漓了一陣,方才出來,乜見月洞門那邊火紅一片,煞是好看,不覺信步過去,原來都中位於北地,秋天來得甚早,但見會芳園中紅葉翩翻,景色如畫,一時留連忘返。

瞧得前面一株白柳橫坡,十分得趣,便續往前游去,上了坡,又見一個清碧大池,四周種了許多青嫩垂柳,真謂清怡妙境。

正自賞心悅目,忽見那邊柳蔭里蜿蜒出一條曲折竹橋來,跨水接到對岸的三間小軒,只覺別致非常,便落坡上了竹橋,直走到那水軒前,抬頭看上懸的小額,楷書著「醉碧軒」三字,品嚼了片刻,步入軒中,但見三面臨水,北面卻有一堆危石疊成的假山,高高低低種了千百竿鳳尾竹,把紗窗都染得濃綠。

寶玉只覺五臟如洗,連贊道:「好地方好地方!」又見軒內置有小幾竹榻,幾上有泥爐茶具,榻上有竹枕軟氈,鋪設精雅,纖塵不染,心中更是喜歡,掇了只綉墩倚欄桿坐著,推開一扇紗窗探頭出去,原來軒頂植有薜荔藤蘿綸組紫絳等藤蔓,錯落有致地倒垂下來,幾遮了窗口,倍添蔭涼,不禁笑道:「會芳園我來過多少次,怎沒尋著這處神仙妙境?」迎面陣陣微風拂來,肚里的酒也鬧了起來,只覺神餳目澀,便軟身躺下昏昏睡去……

可卿席罷,不知因何,心里竟悶悶不樂起來,失魂落魄地在園中四下游盪。

路過那只百孽於端的秋千,遠遠地望著,居然不敢靠近前去,呆了半響,擰首走開,心海卻不可遏制地思念起那個人來:「口口聲聲答應要來瞧我,怎么這許多天過去了,卻連個影子都不見!」她雖然仍以那顆觀花琳琅安慰自己,但心底深處已開始慢慢動搖:「小鍾兒說他府中姬妾無數,個個皆有花容月貌,而我不過是那殘花敗柳,又豈能真的讓他放在心上?」想到心痛處,幾把唇兒咬出血來。

可卿滿懷郁結,長嘆短吁地想著念著,眼前忽又浮起了寶玉方才的神情,一時不覺痴了,走到竹橋上,踏到腐蝕處,發出「咯吱」一聲,這才猛然驚醒,不禁十分害怕:「我怎么又想到這人身上去了?該死該死!」強行收斂心神,瞧瞧四周,原來已到了醉碧軒面邊的竹橋上,她素有午睡習慣,此際已微覺困倦,心道:「軒中長年備有枕席,我便在此處胡亂打個盹罷。」

可卿懶懶地步入軒內,猛見竹榻上睡著個人,定睛一瞧,不是寶玉是誰。怔道:「他不是與小鍾兒去我房里歇了么,怎么卻在這里躺著?」忙轉身要走,又看他只穿一件大紅棉紗小襖子,下面綠綾彈墨袷褲,散著褲腳,身上也沒蓋被子,心道:「好糊塗的人,這么冷的天怕不一下子便凍著了。」

踟躊了半響,終鼓起勇氣,躡手躡足地走過去,悄悄從榻上拿起一條芙蓉氈,方欲幫他蓋上,忽一眼瞥見懸於他腰間的荷包,頓覺十分眼熟,心中一跳,湊近仔細瞧去,只見其上綉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綠牡丹,針線功夫獨一無二,分明便是自己親手所做之物,賈蓉天天都貼身戴著的,不禁又驚又羞,略微一想,霎已明白了幾分,惱恨道:「想不到他絕情於斯,竟將此物胡亂送人!」剎那間按捺不住,遂一手摘了那只荷包。

寶玉迷糊中只覺腰上一緊,伸手摸去,發覺已不見了荷包,張眼一瞧,矇矓見有個女人從前面走開,心中唬了一跳,平日里常有清客小廝胡搶他身上的東西,原也不奇怪,只是那只荷包里藏著春風酥,見不得光的,慌忙從竹榻上跳起來,追過去拉住,叫道:「還我來。」

那人轉過身來,手藏背後,裝做不明道:「還你什么?」

寶玉此時酒仍未退,見那人鮮艷嫵媚,似乎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不正是曾經夢中會過的仙姬,心中大喜,連聲音都顫了:「仙子姐姐,真的是你么?」

那人道:「什么?」

寶玉一把抱住,續道:「那回夢中一別,我便日日夜夜都盼著再見到你哩,仙子姐姐,難道這又是在夢里么?」

可卿猛記起曾經的綺夢來,心里驚疑不定:「難道他也做過同一個夢?」只覺匪夷所思,哪敢接著往下想。

寶玉跟她臉貼著臉,不住親昵廝磨,道:「仙子姐姐,怎么不說話?你且教我個法子,好讓我也能去尋你。」

可卿渾身酥軟,心里慌了,嚶聲道:「寶叔請庄重些,怎么……怎么輕薄人家!」

寶玉聞言大驚,退開上身一瞧,抱住的果然是可卿,頓如從九天之上跌回地面,慌忙放開她,燒著臉吶吶道:「我……我……」

可卿深深地吸了口氣,似嗔似嘲道:「你什么?盡說些胡言亂語的,適才勸你們別喝太多,偏偏不愛聽,這會兒竟跑到這地方睡大覺來了,若是因此著了涼,不知多少人心疼哩。」

寶玉恍恍惚惚,望著可卿臉上的薄薄輕暈,思緒在迷夢與清醒之間不知來回了多少次:「怎么她們這等相象,連名字也一模一樣?」只不肯承認自己乃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卿見他仍迷迷糊糊的,心想:「平日里常聽別人說他頑劣憨痴,瘋瘋傻傻,果然不錯。」只覺可愛有趣,嫣然道:「你快回屋里去睡吧,下午不是還要上學么。」怕他糾纏,轉身就走。

寶玉忙又拉她袖子,央道:「把東西還與我吧。」

可卿道:「什么東西?」

寶玉道:「那只荷包。」

可卿沉了臉,道:「沒拿你的。」摔袖欲走。

那春風酥事關重大,寶玉糾纏不放,軟聲道:「姐姐莫哄我,明明是你拿去的,若是喜歡,只把里邊的東西還我,荷包你仍拿去。」

可卿心底惱了,暗道:「明明是我親手做的東西,怎么卻說是你的?」但這話怎能挑明,只道:「沒有,誰希罕你的東西了,快放手!」

寶玉有了酒,又怕那里面的春風酥被她發覺,心里急了,道:「果真沒有?

待我找一找便知。「當下竟去搜婦人的袖子。

可卿奮力掙扎,但吃他一碰手臂,嬌軀頓然麻了半邊,驚慌交集道:「論輩份你可是叔叔,卻怎來輕薄人家?」

寶玉面紅耳赤,待要放手,卻有些不甘,又瞧見她袒裸出來的一截玉臂白如凝乳,心中一盪,更是不舍,轉眼間已從她袖管里搜出荷包來,笑道:「這是什么呢?還說沒拿我的東西。」

可卿大羞,再也按捺不住,殷紅著玉頸發嗔道:「這可是你的東西么!那你且說說它的來歷,明明是我親手做的,怎么卻成了你的?」說著眼圈兒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