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 / 2)

守夜者 法醫秦明 8738 字 2020-11-15

凌漠微笑著不說話,擺弄著胳膊上的紗布,側耳聽著蕭朗報喜不報憂的誇張說法。

「那你們怎么都受傷了?」聶之軒笑著拆台。

蕭朗脖子一梗,說:「那聶兄就不知道了!雖然這個『幽靈騎士』身手不如我們,但是他有刀啊!我們兩個赤手空拳,自然吃了一虧。加之這個『幽靈騎士』實在狡猾得很,利用我們心軟,冷不丁地刺殺我們。我們開始倒是不想傷他性命,沒想到他如此不知死活。所以最後,對不起了,我也就不手軟了,直接一槍打爆了他的脖子。而且我的槍法就是那么精准,打成了昏迷,但沒死!等他醒來,一切都有定論了。」

「按理說,這個『幽靈騎士』心中也應該有所謂的正義,不應該傷你們性命。可沒想到,他如此惡劣,招招致命。」聶之軒當然知道蕭朗的描述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誇張的。

「大小姐,你是不知道當時有多凶險。」蕭朗見唐鐺鐺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發呆,便挪到她的身邊,說,「那一刀,眼看就要扎我心臟上了,我就這么一個鯉魚打挺……」

「蕭望哥還是聯系不上。」唐鐺鐺打斷了蕭朗的話,抬起頭看著蕭朗,蕭朗才發現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頓時把自己的牛皮咽回了肚里。唐鐺鐺說,「按理說,他昨天就應該和我們聯系了。」

蕭朗被猛然打斷,有些發愣。因為唐鐺鐺擔心蕭望而不擔心他,他有些心酸,也因為唐鐺鐺的表情而心碎。於是蕭朗故意裝著酸里酸氣地說:「可能是哥哥在執行什么任務吧?我這小命差點兒就廢了,你也不擔心擔心我。」

「你好好地坐在這兒呢,望哥還聯系不上。」唐鐺鐺沒有理睬蕭朗的醋意,依舊擔心道。

「可能蕭望不知道『幽靈騎士』已被捕,還在秘密偵查,我們也著人正在找他!」蕭聞天穿著一身整齊的警察常服走進了會議室,打斷了學員們的聊天。

聽蕭聞天這么一說,唐鐺鐺的心里稍感安心,她點了點頭,默默地擺弄手機,可能是在抉擇是否需要再打一個電話。

跟隨著蕭聞天一起進來的,還有所有守夜者組織的導師。

學員們頓時安靜了下來,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挺身坐好。

蕭聞天坐在導師講台的正中間,滿臉驕傲和自信。從閃光燈中「全身而退」的蕭聞天,此時已經自信心爆棚。導師們整齊地坐在講台之上,要么神采奕奕,要么看不出表情。比如傅元曼,一臉淡然,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只有對他非常了解的蕭朗,才看得出他並不是淡然,他的眉宇之間、眼神之內,除了心疼蕭朗,更加散發著憂心忡忡。

在蕭朗看來,姥爺那種表情,不是對他判斷失誤、指揮失當的內疚,而像是對前途的擔憂,一種深深的擔憂。可是現在形勢一片大好,逃獄案完美解決,「幽靈騎士」重傷被捕,組織上也應該依照承諾恢復守夜者的職權,這種擔憂又從何而來呢?

蕭聞天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我現在宣布一下組織上的決定。鑒於預備學員們在南安市看守所逃脫案件中的出色表現,組織上決定,即日起,恢復守夜者組織職權。」

蕭聞天當局長當了多年,對於這種領導講話的方式把握得得心應手。此時,他停頓了一下,給學員們機會,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看著守夜者組織這一支光榮的隊伍在自己手中,即將重新啟動,這讓所有的學員都異常激動。

導師們其實更加激動。因為學員們並不知道守夜者組織當年是為什么會中止職權,所以他們也就不知道守夜者組織重啟的意義所在。而在導師們看來,他們用自己十多年的心血去挑選了一個個優秀繼承者,又用三個月的時間把繼承者們一個個塑造成精英,扶持著他們立下了如此赫赫戰功。真可謂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學員們就是他們的希望,也是他們的自豪。

「組織的章程、宗旨和職權范圍沿用1997年之前的章程、宗旨和職權范圍。」蕭聞天接著宣布,「依據新《刑法》和新《刑事訴訟法》,對章程和職權范圍進行相應修改。組織由蕭聞天擔任組長,司徒霸擔任副組長,傅元曼擔任顧問。最後一輪淘汰競賽的表現,導師們已經評分完畢,並淘汰了最後一名學員。組織成員由目前入選的十二名學員中產生,產生方式為綜合考核。考核由公安部刑偵局會同人力資源部共同組織進行,定於五天後進行。考核通過的學員將授予人民警察編制以及守夜者組織成員徽章,依法依規履行職能。」

「現在是逢進必考的年代了,只要進公務員隊伍,必須進行公平、公正的考核。」蕭聞天補充道,「但是,五天之後的考核,絕對不是簡單的公務員考試,還有很多涉及專業技能、生平素養以及其他方面的考核。依照我的經驗,你們十二個人中間,不一定能全部留下,大家也要有心理准備。」

會場開始出現議論聲。

有些學員開始擔心自己的前途,是否能繼續留下來;有些人開始議論組織上的要求太嚴苛,經過三個月的地獄式訓練和考核,這十二個人個個都是精英,這還需要再考核實在讓人不解;有些人則注意到了蕭聞天宣布的通知里,只把蕭聞天、司徒霸和傅元曼這三個元老納為守夜者組織成員,是因為這三個人仍是警察身份,而其他導師則已辭職抑或是轉行,所以導師們也依律完成培訓工作,退出守夜者組織。

蕭聞天掃視了一下在座的十二名學員,說:「我現在希望大家能夠充分休息、認真准備,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們該准備些什么,但是大家對自己的過往要有評價,對未來要有憧憬,這樣才能在考核中立於不敗之地。我希望大家都可以通過考核,因為守夜者組織多一個人,就能多一分力量!更何況現在的你們,都是人中之龍,都是可以為社會和諧穩定發揮耀眼光芒的優秀孩子!我希望你們都能留下!」

掌聲過後,蕭聞天接著說:「導師組,只留下我們三個人,其他老師,組織上會依據具體情況來決定是否邀請作為外聘教師來進行教學。」

傅元曼站起身,說:「大家辛苦了,這五天的時間,大家可以回家休息,順便省親。五天後,我們這里再見。」

說完,率先離開了會議室。

傅元曼的舉動,讓蕭朗確定了姥爺存在憂心的判斷,他決定明天回家後,再好好地問問他。不過現在,他首要的目的,是要履行昨天晚上在危機之中和凌漠定下的約定,和凌漠喝酒去。

學員們都在收拾桌面,准備離開,蕭朗暗中給凌漠使了一個眼色。

凌漠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3

蕭朗在學校的時候自稱是「烤肉啤酒小王子」,酷愛路邊攤的感覺。

此時正值國慶假期,閑來無事沒有出去旅游的人們,開始思念燒烤的味道,所以整個小吃一條街已經座無虛席。蕭朗和凌漠已經換下了作訓服,穿著輕松的便裝,並肩踱到了小吃街。他們倆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要了三升的生啤和一些烤串。

蕭朗和凌漠兩人的頭部、胳膊都包著雪白的紗布,不禁引來周圍攤位食客們紛紛側目。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俊不禁。哪有包扎成這樣的人跑出來吃燒烤、喝啤酒的,顯然就是兩個吃貨從醫院里逃出來撒歡嘛!

天氣已經開始轉涼,冰涼的啤酒喝進了肚子里,刺激得蕭朗一個激靈。

「爽啊。」蕭朗擦去唇邊的泡沫,說,「咱們這算是一杯泯恩仇了嗎?」

「你不是說那件事情永遠不會原諒我嗎?」凌漠故意提示。

蕭朗說:「啊,對啊!這事兒是原則問題,咱們的恩仇不能泯不能泯。」

「其實我真的不是有意欺騙唐鐺鐺。」凌漠說,「只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你要說你也是被誤導的對吧?」蕭朗半信半疑地說,「鐺鐺說你就是南安市南口人,你還能不知道南口區有那么個建築樣板群?」

凌漠攤攤手,說:「雖然我的戶籍在那里,其實我在南口只住了一個禮拜。我受不了家里的人,所以跑出來了。以前混世的地方,並不在南口。而且那個建築群那么隱秘,我是真的沒有見過。」

「那你說你去過東林?你不一直都在南安嗎?」蕭朗仍然半信半疑。

凌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尷尬的表情,說:「我九歲才來南安。之前的事情,我實在不想告訴任何人。抱歉,蕭朗。」

蕭朗是個直腸子,他察言觀色,覺得凌漠這一句真的不像是在騙人。而且他轉念一想,如果凌漠真的要欺騙他們戰鷹組,為何到後來又要幫蕭朗一把,把他留在了組織?說不定他真的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吧。於是,他問出了自己胸中最後一個疑問:「你說你找到那張照片,是因為一只流浪狗?難道你記憶力能好到對一只狗都過目不忘?」

凌漠苦笑了一聲,飲盡了杯中的啤酒,說:「並不是記憶力好,而是我覺得我自己,和那只狗差不多。」

凌漠的滄桑表情和這一句話,直接喚起了蕭朗的惻隱。他此時已經決定相信凌漠。

「行了,行了,誰都有不堪回首的事情。回到正題,你救了我一命,這一杯,我敬你。」蕭朗又倒滿了一杯,一口喝下。

凌漠沒有說話,默默地又干了一杯。

「不知道,我會不會有一天也能比『幽靈騎士』還能打。」蕭朗有意岔開話題,說,「他確實蠻厲害的。」

「你不是說三個月一到,你就退出嗎?」凌漠盯著手中的肉串,說,「退出了,估計就沒戲了。」

蕭朗低頭思索片刻,說:「不知道為什么,我居然忘記了要退出的想法。」凌漠呵呵一笑。

蕭朗擼下一串,用力地嚼著,說:「反正還有五天,我想想再說吧。現在首先要搞清楚的是,我姥爺為何悶悶不樂。」

凌漠顯然也在開會的時候看出了傅元曼的不悅,說:「是因為他分析錯了嗎?」

「錯了?什么錯了?」蕭朗又喝下一杯,說,「你是說對『幽靈騎士』的行蹤分析嗎?你認為我姥爺錯了,我可不這樣認為。」

凌漠放下烤串,坐直了身體,認真地聽蕭朗分析。

蕭朗侃侃而談:「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姥爺,擺在你面前的事實就是,a的位置很清楚,b的位置不清楚。組織里很有可能有『幽靈騎士』的內線,組織的活動,『幽靈騎士』都可以提前掌握。警力就那么多。現在,你要做出決定,如何進行圍剿。」

凌漠聳了聳肩膀,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但並沒有回答蕭朗。

蕭朗接著說:「如果姥爺選擇了a,『幽靈騎士』很有可能去殺b。如果姥爺選擇了b,那么『幽靈騎士』可以更加方便地去殺a。如果姥爺把警力平分,a和b確實都有可能抓到了,但是『幽靈騎士』絕對就不會出現了。逃犯已經抓完了,『幽靈騎士』也會因此就銷聲匿跡,或者去做更大的、我們更無法掌握的案子。換句話說,無論姥爺怎么做,都是不可能抓得到『幽靈騎士』的。相比於這些逃脫案犯,『幽靈騎士』的威脅更大。他不僅僅威脅到了別人的生命,更是威脅到了法律的尊嚴。」

「你是說,我們的私自行為,其實傅老爹早就已經預料到,甚至說,是傅老爹一手策劃的?」凌漠說。

蕭朗神秘兮兮地微微一笑,說:「以姥爺的聰明才智,絕對不會放著全盤取勝的棋不下,而去退而求其次。」

凌漠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之前你和我說你懷疑我是內鬼,我還很不服氣呢。那天,傅老爹第一次單獨約見我倆的時候,我就表明了我的態度,傅老爹絕對不會認為我是內鬼。所以,他知道我去b那邊,故意讓我去的。」

蕭朗接著說:「嗯!從姥爺在那次會議上的言語來看,就是明確告訴『內線』,我們要去a那里了!我們要抓a和『幽靈騎士』!這分明就是把『幽靈騎士』趕去了b那邊。會議結束後,我留了下來,找姥爺辯論,從剛開始,我就感覺姥爺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過,後來的辯論,實際上,姥爺並沒有取得上風。那么,他的胸有成竹是哪里來的呢?現在我想明白了,他是對我會違反組織決定,悄然私自行動的行為胸有成竹。他太了解我了。你想想,如果姥爺不想讓我倆走,又知道我倆肯定要走,我倆有本事那么容易地逃離基地嗎?」

「可是,傅老爹為什么不能多派一些人幫助你?」凌漠說,「而默許你單獨一個人來幫助我?」

蕭朗說:「我覺得吧,之所以放任我們倆的行為,是因為姥爺除了我們倆,就沒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了。他必須用我們倆的實力,來賭一把。為什么那么興師動眾地把隊伍全部拉去海城?這明顯就是一招煙幕彈嘛。」

「榮幸之至。」凌漠淡淡一笑,說,「我不覺得傅老爹會這么信任我。不過,就連在一起戰斗那么多年的老伙伴們,傅老爹也不能信任嗎?」

「在我和我姥爺談話的過程中,我也提出了內線有沒有可能是導師的疑問。他沒有為導師們辯解的依據,只是說他個人相信他們。」蕭朗說,「從這一點我可以看出,其實姥爺的心里並不相信他們。姥爺對我是充分信任的,對於你,他拿不准。但是他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你是內線,去通報守夜者組織的行動決定,那么『幽靈騎士』更會落入圈套,被我緝拿;如果你不是,那么你的擅自行動必然會幫助到我。」

「明白了,這一招就叫作順其自然吧。如果我真的是內線,我這個內線也被你連鍋端了。」凌漠說,「不過,傅老爹低估了『幽靈騎士』的能力。」

「現在看起來,『幽靈騎士』確實高明得很。」蕭朗說,「在他做的每一起案件中,總有把殺人偽裝成自殺或者意外的跡象,這個跡象存在,卻又能讓高明的法醫或者警察揭露。這讓警方看起來,會覺得這個『幽靈騎士』手法很業余,從而放松對他的警惕。另外,他又達到了制造影響、給網民顯露名聲的目的。一方面,他的行動出名了,獲取了網民的支持和美譽;另一方面,他又造成了警方的低估。」

「正是因為這樣,傅老爹低估了『幽靈騎士』的能力。他本以為你這個被司徒霸精心調教、又帶著手槍的人,足以制服『幽靈騎士』。」凌漠點點頭,慢慢地說,「他不告訴你目的,裝作和你觀點不一,讓你憋著一口氣要贏他,這樣才能激發出你的潛能。傅老爹真是用心良苦。」

「行動這么順利,這么成功,我們也就受了一點點小傷。」蕭朗說,「所以,我才對姥爺為什么憂心忡忡感到疑惑。」

「我猜,他是在疑慮我們內部的內線,該怎么拔除。」凌漠獨自喝完了一杯。

蕭朗揉著太陽穴,說:「我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不過,這不算什么問題吧?我猜,五天後的考核,很大成分就是為了這個來的。非警察身份的導師都沒有直接進入新的守夜者組織,我想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既然組織上都這么重視了,這個內線應該不難拔除吧?而且,『幽靈騎士』已被捕,這個內線應該已經沒有了犯罪的能力。再說,等『幽靈騎士』醒來,一切都會真相大白。姥爺何必如此為難自己?」

兩個人紛紛沉默了。

「你覺得,就是只有內線這么簡單嗎?」凌漠幽幽地說。

蕭朗沒有回答,而是在思考。

凌漠又飲盡了一杯,慢慢說:「我來問你幾個問題。第一,『幽靈騎士』既然要殺死所有逃獄的案犯,那為什么不在他們剛剛逃脫後就殺?如果說逃脫的人太多、場面太雜亂,『幽靈騎士』無從下手的話,經過調查顯示,在逃脫後,『幽靈騎士』是和a或者b在一起伴行了一段時間的。他身手這么好,為什么不那個時候就殺?豈不是會給他省去很多麻煩嗎?第二,『幽靈騎士』的越獄計劃是建立在一輛大客車撞擊看守所院牆這一行動之上的,而且有個必要條件,就是了解那個被判刑的看守所原所長更改了看守所操作規程。這么縝密的計劃、這么多外援配合,豈是一個內線就可以做到的?第三,『幽靈騎士』不僅僅每次都能獲知我們的行動方向,更是能夠在我們之前,尋找到這個方向內的精確位置。方向研究很難,精確定位也不簡單。這可不是一個內線,或者一個『幽靈騎士』能獨立做得到的事情。」

從蕭朗認識凌漠以來,是第一次聽到凌漠說一整段話。在此之前,凌漠給蕭朗的印象就是孤僻、陰冷、少話。但是凌漠剛才說的這一段話,像是揭開了蒙住蕭朗眼睛的面紗。

蕭朗很是興奮,說:「如果你單獨問我第一個問題,我無法作答,但是結合你後面的問題,我知道了你的意思。『幽靈騎士』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殺死a或者b,是因為他還沒有接到命令。結合你後面的問題看,『幽靈騎士』應該是一個犯罪組織中的一員。那么,逃脫案是他接受的第一個任務,這個任務並沒有殺人的命令,所以他沒有在剛剛逃脫之時就殺人。根據我哥哥的情報,他逃脫之後,去了趟東北,然後又回來了。這說明,在他去東北復命後,領到了第二個命令,那就是殺害這些逃脫的犯人。因為有組織,那么就不是一個內線、一個『幽靈騎士』那么簡單了,有多人合作,又在暗處,紀律嚴明,步驟清晰,所以才能策劃出天衣無縫的計劃,才能定位出精准無比的位置,才能造出社會影響。」

「可是,為什么有組織,他們不直接派人去看守所外面把柵欄撬開,而是要讓a和b冒充警察冒險混出來,自己去撬呢?」凌漠問。

蕭朗說:「很明顯,他們是要警方把策劃者的懷疑對象定位在a和b的身上。如果有別人撬開了外面,警方的偵查重點肯定就是撬柵欄的外人了。a和b確實是冒險,不過一旦a和b失敗,他們依舊可以有後手,就是讓自己人去撬。」

凌漠嘴角微微上揚,一副驕傲的表情,說:「有組織犯罪,這就是傅老爹的憂心所在吧。」

「也不至於吧?」蕭朗繼續擼串,說,「邪不壓正!『幽靈騎士』現在是在昏迷,但是又不是植物人!他不過是失血過多罷了。一旦治療得當,『幽靈騎士』必然會在幾天內蘇醒,那么,這個組織的面紗也就慢慢地被揭開了。有南安警方、有我們守夜者組織,什么褥瘡都能給他挖掉。不過,自己的組織里出了內鬼,在挖出來之前,姥爺總是會煩惱的。」

「也是。」凌漠附和了一句。

兩個人繼續大快朵頤。

「但,如果『幽靈騎士』被滅口了呢?」凌漠突然瞪大了眼睛。

蕭朗停止了咀嚼:「不,不會吧?警方派出了重兵守在醫院。」

「防一個人可以,防一組人呢?」凌漠的神色已經變了。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扔下手中的竹簽,向停在不遠處的蕭朗的座駕奔去。

蕭朗和凌漠把車急剎在醫院的大門口,雙雙跳下了汽車。醫院的大門口,散落著一些金屬、玻璃和塑料的碎片,周圍還有人在對著醫院的大門口指指點點。看起來,這里好像剛剛發生了什么意外。

這讓兩個人的心里猛地震動了一下。

兩個人不顧一切地奔上了急診大樓二樓,關押「幽靈騎士」的急診icu病房。和蕭朗心中的不祥之兆相比,這里安靜了很多。

樓道干凈、整潔,icu的大門口,站著幾名武裝整齊的警察,還有受命於守夜者組織,在病房配合監控的聶之軒。

看著聶之軒若無其事的表情,蕭朗和凌漠的心瞬間放了下來。

「你們怎么來了?」聶之軒一臉茫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那完全看不出來的假肢,走到了兩個人的身邊。

「這里都還好吧?」蕭朗問。

「沒事啊。」聶之軒對兩個人驚恐、焦急的表情表示不解。

「我看看他。」蕭朗在聶之軒的介紹後,穿過警察守衛的大門,走到了里間。

里間是一個封閉式的無菌病房,通過一扇大的玻璃隔斷,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間的情況。「幽靈騎士」躺在中央的病床之上,紋絲不動。臉上帶著透明的氧氣面罩,壓在被單外的左邊胳膊上還帶著軟管,這是方便隨時進行靜脈注射用的靜脈通道。

「幽靈騎士」的身上連著很多電線,電線連接著一旁的生命體征監控儀。監控儀上的數字和波浪線都很穩定,看起來他的生命體征良好。估計以此治療,不出二日,「幽靈騎士」就會蘇醒過來。

「放心吧,沒事的。」聶之軒用假手拍了拍蕭朗的肩膀,說,「監護儀的音量調到了最大,輸出口,除了放在醫生值班室,我們手上也有。一旦他的生命體征出現波動,監護儀的報警端就會報警,我們也會第一時間察覺。」

看到穩定的綠色數字,不懂醫學的蕭朗也放下心來,和凌漠、聶之軒一起坐到了icu門口的連排椅上。

「你怎么一頭是汗啊?」蕭朗問聶之軒。

聶之軒拿下帽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哈哈一笑,說:「剛才出了一場事故。」

「事故?」蕭朗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過他很快想到了監護儀上的數字,隨即又放松了下來。

「半個小時之前,在醫院大門口,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聶之軒說,「一輛小轎車和一輛三輪車撞了。估計是三輪車沒開燈吧,而且三輪車嚴重超載了,坐了六七個村民。」

「嚴重嗎?」蕭朗問。

「嚴重,倒是不嚴重。」聶之軒說,「不過三輪車傾覆了,六七個人都不同程度受傷了。最重的,額頭上縫了十幾針。」

「那也挨不著你什么事情啊。」凌漠說。

聶之軒自嘲似的一笑,說:「學醫的人,醫者仁心吧,看到有人受傷,我就比較關注。當時受傷的人比較多,因為這是晚上了,值班醫生有限,我們這個樓層的醫生、護士都趕去支援了。可沒想到,開轎車的人又比較橫,雙方在醫院大堂就打起來了。為了防止事態的進一步發展,很多人去勸架。本來就受傷了,誰也不敢保證不出意外。我見守著這么多警察,如果不去拉架,群眾會說我們不作為,所以我就帶著一個民警去勸架了。」

「所以跑了一頭汗?」蕭朗嘲笑地說。

凌漠則隱隱地覺得哪些地方不對,說:「然後呢?」

「勸開了,包扎好了,雙方就走了,應該是去交警隊了吧?」聶之軒說。

「那二樓這邊,有動靜嗎?」凌漠問。

聶之軒看了看站在icu大門兩側的警察。

一個民警說:「沒事,安靜得很。」

另一個民警說:「哦,中間有護士進去給他打了葯。」

「什么?」蕭朗和凌漠一起叫道。

「怎么了?」民警說,「按醫囑,這時候確實是有一針要打的。而且,護士持著我們公安局核發的證件。」

「你不是說,這個樓層的醫生護士都趕到樓下去支援了嗎?」蕭朗心里一涼。

「是啊。」民警說,「可能是留下了一個人吧。」

「如果這起交通事故是人為策劃,為的就是把醫生護士都給引走,然後趁一樓雜亂偷取證件、趁二樓沒人混入病房呢?」凌漠低聲對蕭朗說。

聶之軒也聽見了,說:「不會吧,監護儀是正常的啊。」

「打針了。」一名護士持著證件,端著注射用的盤子走到了大門口。

「不是打過了嗎?」民警說。

「打過了?」護士從口袋里拿出記錄本,慢慢地翻看著。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感覺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三個人不約而同又重新跑進icu,隔著玻璃看著里面的「幽靈騎士」。

「幽靈騎士」還是紋絲不動。監護儀上的數字依舊穩定。

「難道是我們想多了?」蕭朗自言自語道。

三個人在玻璃隔斷前站了一會兒,突然,聶之軒驚呼道:「不好!多了根線!」

「什么線?」蕭朗還沒有反應過來,聶之軒就邁動假腿沖進了無菌病房。

順著聶之軒並不靈活的假肢,蕭朗和凌漠看得清楚,聶之軒捋出了一根黑色的長線。這根長線和貼在「幽靈騎士」身上的諸多電擊相連,最終連接在一個黑色的小盒子上。

猜得出來,這個黑色的小盒子里安裝了一種程序,可以通過各電擊把一個假的生命體征信號傳輸到生命體征監護儀上,偽造出一個正常的生命體征信號。監護儀不是人腦,無法識別真偽,所以並沒有發出任何報警聲。

為什么要連接這個?

顯而易見。

聶之軒健側的手顫抖著扶上「幽靈騎士」的頸動脈,另一只假手小心地撥開了「幽靈騎士」的眼瞼。雖然此時的幽靈騎士身上尚有溫度,看不出異常,聶之軒也無法從「幽靈騎士」那個虹膜異色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瞳孔的變化。但是從他毫無動靜的脈搏、向上翻著的白眼,還有緊閉的牙關來看,他早已一命嗚呼了。而且在死亡之前,更是經歷了無比的痛苦。

「快報告指揮部!」聶之軒一個轉身,沖出了病房的門,朝著門口已經驚呆的民警喊道。他的表情里充滿了驚恐和內疚。

驚訝的感覺已經過去了,蕭朗和凌漠感到無比的沮喪。

這是一起精心謀劃、毫無破綻的滅口行動,讓人咋舌。縱使他蕭朗和凌漠同在,也不敢保證「幽靈騎士」不被殺害。

蕭朗和凌漠分別站在病床的兩側,上下觀察著,希望能找得出一些破案的線索。不過,現場除了那個偽裝生命的黑匣子,還有那一具逐漸僵硬的屍體,似乎什么都沒有留下。

是啊,這么精心的預謀,自然不會留下什么。

「一個會催眠的人,還是被人弄得長眠了。不管怎么說,我們都交過手,握個手算是永別吧。」蕭朗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儀式性地從白色的被單里拿出「幽靈騎士」的右手,輕輕握去。

手還沒有握上,卻看見「幽靈騎士」右手的掌心之中滑落下一個卷起來的紙條。

蕭朗和凌漠趕緊撿起紙條,打開一看,兩個人一臉驚愕、面面相覷。

紙條上打印著三個字:守夜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