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亡命之徒(1)(1 / 2)

守夜者 法醫秦明 3039 字 202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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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翻了牛奶,哭也沒用,因為宇宙間的一切力量都在處心積慮要把牛奶打翻。

——(英)毛姆

1

蕭望躡手躡腳地打開家里的大門。

一樓黑洞洞的,窗簾外的天色已經泛白,但是並沒有照亮家里的客廳。

門口整齊地放著幾雙鞋。爸爸的、媽媽的,還有那個臭小子的大球鞋。臭小子,穿的是45碼的鞋子。他自己說得倒好,腳大,才能重心穩。

家里平靜如斯。看來,時隔一年,這個臭小子終於和爸爸媽媽和好如初了。不出意外,是唐鐺鐺的功勞,回頭得好好地謝謝她。

蕭望費勁地把一大摞材料放到鞋櫃上,然後開始換鞋。

二樓主卧室的門響了一下,接下來是爸爸那熟悉的下樓腳步聲。

「早啊,爸。」蕭望說。

蕭聞天眉頭緊鎖,抬眼看了一下蕭望,聲音沙啞:「哦,才回來?」

「爸,我昨晚去找省廳的林伯伯了。」兩天兩夜沒有休息的蕭望依舊精神抖擻,「然後,我發現了一個重大的事件。」

蕭聞天的眉頭仍沒有解開,他一邊急匆匆地收拾自己的公文包,一邊頭也不抬地問:「有什么重大發現?」

「關於前天晚上,我們轄區幼兒被盜案的事情。」蕭望站在蕭聞天的背後。

「哦,不錯。」雖然蕭聞天對這個信息並沒有多大興趣,但還是勉為其難地鼓勵了兒子一下。剛入警的警察,一腔熱血,必須要用不停的鼓勵,讓他們的激情不減。

「您有空聽聽嗎?」蕭望試探道。

「今天可不行,抽時間吧。你可以先去和你們的所長匯報。」蕭聞天看了看客廳的掛鍾,「你小劉叔叔已經在樓下等我了。」

小劉叔叔叫劉安平,是南安市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支隊支隊長。

「今天這么早嗎?」蕭望也看了一眼掛鍾,有些詫異。

「嗯。」蕭聞天想了想,既然蕭望已經加入了警察隊伍,沒有向他保密的必要了,「看守所,有人越獄。」

「越獄?」蕭望大吃一驚,「幾個人?」

「二十幾個。」蕭聞天嘆了口氣。

「什么!」蕭望瞪大了眼睛,「建國後,這么大規模的越獄事件,還是很罕見的吧!中國的監獄內控外防、互相監督、分區管理、內外有別,可以說管理機制是全世界最先進的。就連前些年發生的呼和浩特『10·17』越獄事件,還有哈爾濱延壽縣看守所越獄案件,也不過就是三四個人,二十多人那是什么概念?國際社會都會被震驚吧。」

「這事情不妥善解決,沒法向黨和人民交代。」蕭聞天收拾好了公文包,對著客廳的穿衣鏡,整理了他二級警監的警服領口,准備換鞋。即便事情緊急,但是他還是覺得很欣慰。看來兒子蕭望在刑警學院四年,閱讀了很多案例資料,對新中國歷史上的案例,滾瓜爛熟;對我國公安工作的機制、方法、策略也是駕輕就熟。不管怎么說,雖然公安是一項實踐性很強的工作,但前輩的探索和心血,依舊是現代公安工作最好的基石。

「爸,沒有時間看看我的報告嗎?」蕭望說,「我發現的這件事情,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改時間吧。」蕭聞天又看了眼掛鍾。

「可是,這些嬰幼兒被盜案,很蹊蹺。」蕭望用最快的語速說,「而且是絕對性的系列作案,從1995年就開始了,我清理了一下,光我們省,就有31名孩童被盜。如果他們都還活著的話,最大的,今年年紀比我還大。」

「凡事都有輕重緩急。」蕭聞天說,「我們現在面臨的,是比這拐賣兒童嚴重一百倍的犯罪行為。」

「我不這樣認為。」蕭望說,「31名孩童的背後,是31個家庭。暫不說這系列案件是不是拐賣兒童案件,就算是,我覺得拐賣兒童就是最惡劣的犯罪行為之一。他們危害了31個家庭!這些家庭,可能這數十年,依舊天天以淚洗面。此案不破,我們怎么和老百姓交代?」

雖然蕭望駁斥了蕭聞天的觀點,但是蕭聞天依舊對蕭望的一身正氣而感到欣慰。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兒子已經長大了,甚至比他還高出兩指。但是兒子繼承了妻子傅如熙的基因,雖然身體比他要瘦弱,但是邏輯思維和心思縝密都是他望塵莫及的。

蕭聞天打開大門,說:「兒子,放心,我和全市5000名民警,無時無刻不在傾盡心血。雖然我們的破案率還不能達到百姓們的期盼,但是我們每年要偵破兩三萬起刑事案件和處置數十萬起治安案件,還有許許多多其他防控工作。我們可以說是問心無愧!公安隊伍需要你這樣的孩子,我也希望長江後浪推前浪,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讓更多的百姓信任我們、愛戴我們。現在,已經五點四十了,距離看守所發現越獄事件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可能案犯們已經擁有三四個小時的逃離時間,刻不容緩!我知道,這31個家庭都期待著我們能夠破案,但是,如果這二十多個案犯流竄到百姓中間,可能會對多少家庭造成危害呢?會讓多少人民感到恐慌呢?你說,孰輕孰重,孰緩孰急?」

蕭望後面的話被蕭聞天的一席話全部堵了回去,但是也被這一席話感動、激勵。他點了點頭,說:「爸爸,注意安全。」

每個家庭,父子之間的互相噓寒問暖都很多樣,只有警察家庭的父子,幾乎都只有這么一句:「注意安全。」

蕭聞天盯著兒子點了點頭。

雖然看守所那邊讓他焦急萬分,但是此時他卻非常溫暖。自己的兒子正直、硬氣,滿身的正能量,這是他最期待的。再過上十年,自己就要退休了,那時候,有兒子接過自己手中的槍,他也可以徹底放心了。

突然間,他非常理解自己的岳父的心情。岳父傅元曼是老一代的刑偵名人,而獨女如熙卻堅持要去學生物技術。雖然後來如熙仍然加入了警察隊伍,但是畢竟只是在dna檢驗這樣的技術崗位做一個幕後英雄。因此,從蕭聞天和傅如熙一見鍾情的那一天開始,傅元曼就對蕭聞天非常用心。他很看中蕭聞天事業的發展,對他扶持、教誨。即便他們兩人經歷了那件誰也不想去回憶的事情,但是最終定職在南安市公安局的蕭聞天,依舊依靠自己的扎實基礎慢慢地爬到了局長之位。定職之前的工作,是他積累沉淀的平台,但是他不想去回憶,就連組織的名字,他都不敢去回憶。一想到,就會心疼。

他知道岳父這一生,完完整整地獻給了公安事業。但岳父在退休的那一天,卻是笑著的,笑得由衷。怎么說呢,那就是一種有人繼承的感覺。

父親關上大門,蕭望卻一直愣在門廳里。

以他的經驗看,這么大的一起越獄案件,肯定要動用全市所有能抽得開的警力以及武警。那么,這系列嬰幼兒被盜案,暫時也就不可能被提上日程了。

如果能有個特種部門,擁有最高權限,擁有警界最頂尖人才,專門處置一些疑難案件,那就好了。不用占用過多的警力資源,卻能做更多的光輝偉業。

即便是有這種部門,又怎么會聽從他這個最基層派出所實習警察的建議呢?

蕭望苦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鞋櫃上的材料。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筆,把這個看似很幼稚的想法,工工整整地寫在了報告的最後面。

「望望。」傅如熙穿著睡衣,站在二樓樓梯口。

「媽媽。」蕭望微笑著看著母親。

傅如熙快步下樓,走到兒子面前,仰面看著兒子,愛憐地伸手捧著兒子的臉龐,說:「望望,你這兩天去哪兒了?」

「哦,所里有個案子,蠻復雜的,所長要求我們都加班。」蕭望摸了摸母親的手。

「兩天兩夜沒睡覺?」傅如熙撫摸了蕭望的黑眼圈,說,「你還這么年輕,怎么可以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沒事的,我整理了一些材料,頗見成效。」蕭望拍了拍那一摞材料,說,「這些都准備給爸爸看的,不過他有別的案子了。」

「唉,出大事了。」傅如熙顯然也知道了越獄大案,「這些天,你也小心點兒。」

「沒事的,媽媽。」蕭望又拍了拍傅如熙的手背,以示安慰,「對了,媽媽,你們dna實驗室,是不是也有打拐任務?」

「是啊。我們專門有一條檢驗流水線,是做打拐案件數據庫的。」

「那,你們的工作流程都是什么呢?」蕭望好奇地問。

「你先趕緊去睡覺!」傅如熙命令道,「年輕的時候熬夜,年紀大了就受罪。」

「你先告訴我,我就去睡覺。」蕭望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