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條路徑(1)(2 / 2)

守夜者 法醫秦明 3286 字 2020-11-15

「我用人失察,責任無可推卸。」蕭聞天斬釘截鐵地說。

「你別著急,不如先來看看這個。」傅元曼將書房桌上的一大摞材料遞給蕭聞天,說,「這就是你那個親生『遠水』寫的東西,看完以後,再來和我說說你的想法。」

材料的封面上,整整齊齊地打印著:

《關於系列嬰幼兒盜竊案的總結、思考和下一步偵查建議》。

「小望清早的時候就告訴我了,不過,老爹,我現在真的無法分出精力來辦理這個案件。」蕭聞天簡單翻了翻材料,說,「局里也傾盡全力在越獄案件上了,我們真的只有把它放一放。」

「放一放是可以的。」傅元曼抱著茶杯,蹺起二郎腿,「不過現在也有時間,我建議你還是認真看一看。」

三十年來,蕭聞天一直對傅元曼言聽計從。所以他沒說什么,從報告的開頭,慢慢地往下看去。沒想到,這一看,心思就看了進去。

「不錯,這小子的能力,完全超出了我的預計。」蕭聞天很欣慰,「看來四年大學,不僅培養了他的警察素質,還讓他通過翻閱案例,積累了大量的資料分析經驗,這對他今後的工作,大有好處。」

「這就是你看完這所有材料後的感想?」傅元曼盯著蕭聞天。

「老爹,小望寫得確實有理有據,也對下一步偵查工作部署得當。」蕭聞天說,「我承諾,這件越獄大案結束之後,我會舉全局之力,偵破這一起嬰幼兒系列盜竊案件。畢竟小望也總結出來案犯一年作案一次的規律,我們有信心在案犯下次作案之前,一舉破案。不過,我現在的心思,全部在越獄大案之上。」

「比起越獄大案,你不覺得偷孩子的案件更加蹊蹺嗎?」傅元曼說,「說不定,這起系列偷盜嬰幼兒案件的背後,隱藏著更大、更危險、更有挑戰性的陰謀呢?」

「即便是這樣,我也無暇顧及了。」蕭聞天說。

「作為一個地方公安機關的主官,你應該從全局來考慮。」傅元曼說,「不論什么時候,不論面前有多大的困難,警覺一定不能丟。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起系列偷盜嬰幼兒案件,可能更加事關重大,只是我也還沒有找到頭緒。當然,我也不是強迫你從越獄大案上撤下來。你說得對,事有輕重緩急。你現在全心攻破越獄大案是正確的。但是,既然你來求助於我,我就有理由認為你現在並沒有好的辦法。」

蕭聞天點了點頭,此時他確實還沒有想好明天的工作部署如何才是最妥當的。

「既然沒有好的辦法,為何不試一試小望的建議?」

「小望的建議?」蕭聞天努力回憶自己在清晨時分和蕭望的對話。

傅元曼指了指報告的最後一行手寫字體:「是否可以向省廳、公安部報告,成立專門處置特大、疑難、涉密案件的行動小組。集精英人才及警界資源為一體,高效工作。既可節約警力,又可攻堅克難」。

剛才看報告的時候,對這行像是程式性的建議,蕭聞天只是一掠而過,並沒有像傅元曼那樣看進了心坎里。此時對於傅元曼的提示,蕭聞天一驚:「老爹,您,您是想,是想?」

傅元曼微笑著點了點頭。

蕭聞天心里一緊,轉頭看了看正在品茶的唐駿。唐駿顯然也有一絲微微的震撼之色,但很快恢復了平靜。看起來,這個自稱無憂無慮的心理學教授,也不止一次思考過這樣的問題。而傅元曼隱忍了二十年,終於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把他們心底的熱血又潑灑了出來。

蕭聞天靠在椅子上,慢慢地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過去的回憶像是洪水決堤,野獸一般地沖進了他的腦海。二十年來,蕭聞天選擇性失憶,拒絕自己回憶過去的往事,慢慢地,仿佛已經成了習慣。今天,老爹的一席話,蕭望的一行字,把他無情地拖進了痛苦的回憶當中。

二十多歲的蕭聞天,站在「守夜者」三個大字之下,由傅元曼親自捧給了他一套嶄新的「八三式」警服。軍綠色的制服、鮮紅的領章還有光彩熠熠的肩章放到他的手上之時,他的心里涌出了萬般神聖的感覺。

「這是公安部授予的特別行政徽章。」傅元曼揚了揚手中的一個證件說,「各地警方見到此徽章,必須精誠協作,給你們提供應有的方便。」

證件上,是一枚閃閃發亮的六角星徽章。

加入守夜者組織的十年,是蕭聞天的黃金十年。和其他守夜者組織的成員一樣,他們奔波在全國各地,接觸各類大案、要案和疑難案件。親手破獲了無數奇案,親手抓獲了無數窮凶極惡之人。他們意氣風發,享受著各地同行的羨慕之情,沐浴著百姓們感激的目光。

可是,就在那不知不覺之中,守夜者組織的內部出現了問題。對於法制進程的加速,不同觀念的人們發生了分歧。

噩夢是在飛機上開始的。

飛機的劇烈顛簸,燈光的閃爍,蕭聞天拼命地捶打著衛生間大門,空姐們瞠目結舌的表情……這些年,蕭聞天努力去忘記的這些散碎片段,此刻,毫不留情地捶打著蕭聞天的心。

那時候發生的一切,不僅澆滅了蕭聞天心中的一腔熱血,更是在此刻,促使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知道你當初受了很多委屈。」傅元曼傾身拍了拍女婿的肩膀,說,「但是,一切為了社會的穩定,為了天下的太平,這點兒委屈又算什么?」

「也不是委屈。」蕭聞天尷尬地擦了擦眼角,「只是,太久沒有提起這個名字了。太久了。」

「所以,我現在正式向你們倆提出我的想法。」傅元曼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涌動,他雙頰微紅,下巴微顫,終於說出那幾個字,「我要重新啟動守夜者組織。」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部里會不會同意。」唐駿理智地提出顧慮。

「二十年了,雖然組織里的人,離開的離開,失蹤的失蹤,調離的調離,退休的退休。組織基地荒廢,組織職能無人執行。」傅元曼說,「但部里從來就沒有下發過文件,說是解散組織或者讓我卸任。」

「那是因為組織一直是保密的。」蕭聞天說,「只有各地警方的主官,才對組織概況有知情權。」

「不。」傅元曼自信地笑著說,「那是因為部里的領導深謀遠慮,他們認為,總有一天,守夜者的徽章,會重新散發出光芒。真的慶幸,今天終於有了同仇敵愾的機會。如果再這樣荒廢十年,守夜者組織,就真的要在人間消失了。」

「可是,怎么才能重啟?」唐駿說,「就憑我們這三個老家伙?即便是召集齊當年的同僚,大家也都老了,一樣不具備戰斗力了。」

「這就是我之前說了那么多的原因。」傅元曼說,「我們都老了,身體素質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我們已經失去了適應當今社會的能力。現在的社會,是年輕人的社會。我們必須要發展一批身正、行正、有天賦、有能力的年輕人,作為守夜者組織斷檔二十年後重啟之力量。」

「還是那句話。」蕭聞天說,「我現在被越獄大案糾纏,新的守夜者,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說不定,望梅也可以止渴。」傅元曼說,「我是這樣考慮的,用偵破越獄大案,作為新建守夜者篩選成員的條件。一方面可以支持南安警方破案,一方面可以選拔、鍛煉新人。」

「確實是上策。」唐駿贊許道。

蕭聞天見傅元曼和唐駿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著他,顯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見。這場茶會,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守夜者高層的決策會議。

事到如今,也只有賭一把了。

蕭聞天點了點頭。在他的心中,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這個觀點。」傅元曼說,「明天一早,我就向部里報告,重啟守夜者組織的職能。大本營,還設立在南安市守夜者組織基地;人員,我請求部里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們精選出一批年輕力量。最重要的,這三個月是我們全面偵破越獄大案的時間。」

傅元曼連蕭聞天「三個月期限」的軍令狀都了如指掌,這讓蕭聞天十分驚訝和感動。驚訝在傅元曼年過七旬依舊心系公安事業,感動在於傅元曼的這一決策,就是為了蕭聞天可以在自己規定的期限內,最大程度地提高破案概率。

「部里對越獄案肯定是高度關注,所以我不擔心部里是否支持咱們想法的問題。」唐駿說,「老爹,我關心的是,您說的候選年輕人,從哪里來。」

「我想,這么多年來,重立守夜者的大旗,不會只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吧?」傅元曼神秘地笑著說,「我就不相信你唐駿沒有暗地里發展自己的接班人。」

唐駿哈哈一笑:「您的意思是說,讓組織里的老成員們,推薦人選?」

傅元曼微微點頭,說:「這就是交給你小唐的任務。兩天之內,你通知所有能找得到的老同事,要求他們在三天之後,帶著自己推薦的接班人,到組織基地報到。每個人,必須推薦一至三人!我自己的推薦人選已經想好了,就是我的寶貝外孫—蕭望!」

「喂,老爹!你這就搶了蕭望,那我呢!」蕭聞天心中的苦楚,似乎已經被組織重啟的激奮沖淡,笑著說道。

「你不是有兩個兒子嗎?這還用擔心?」唐駿起身朝書房門外走去小解。

開門的時候,一陣清香撲面,唐鐺鐺隨著打開的房門撲進了書房。

「鐺鐺?你在這兒干嗎?」唐駿一臉驚訝。

「我……我正好經過,准備問你什么時候回家。」唐鐺鐺滿臉通紅,低頭尷尬地說。

「唐大小姐,你不是說能修改游戲屬性嗎?怎么還是就這么點兒血?」蕭朗的聲音從卧室里傳出來。

「明明還在玩兒,怎么會想著回家?」唐駿有些擔憂地板起臉,「鐺鐺,偷聽別人談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沒,沒,我什么都沒聽見。」唐鐺鐺趕緊擺手,「啊,不對不對,我真的沒在偷聽。」

唐鐺鐺的窘態逗得屋內的傅元曼和蕭聞天哈哈大笑。

「自己家孩子怕什么。」傅元曼說,「說不定,她以後也是我們的一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