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機四伏(2 / 2)

守夜者 法醫秦明 10051 字 2020-11-15

「當然,為了讓大家更好地進入狀態,發揮自己的潛力,在破案的同時,我們也會安排嚴密的培訓課程,幫助大部分沒有實踐辦案經驗的學員,盡快進入角色。我相信,在壓力之下,人會發揮出自己最大的潛能。所以,三個月的考核期里,每周,都可能會有一個人被淘汰出局。也就是說,現在在座的人里,至少會有一半的人離開這個教室。」

議論聲變成了倒抽一口冷氣的驚嘆。

「散會之後,在座的二十四人,根據個人意願,自動分為兩個大組,各自推選組長,然後把小組的名單交到我這里。明天開始,我會發給大家一份課表。每天上午,所有人都要接受培訓。每周七天,前三天培訓公共基礎課程,後四天根據大家的特長方向,接受不同的特訓。每天下午,兩個小組分別在兩個小會議室進行越獄案的抓捕分析和討論。」

「傅……傅老爹?」有個女孩唰地舉起手來。她就是之前蕭望看到的嚼口香糖的女孩。她身穿一條牛仔背帶裙,里面是件露肩的條紋衫,脖子上懸一條鎖骨鏈,頭發短得出奇,微微還挑染了一點兒灰色。蕭望覺得,她應該出現在音樂節現場,而不是這里。

「什么?」傅元曼很有耐心。

「那個,我想知道,如果一周上七天課的話,那我們還有假期嗎?」

傅元曼深深嘆一口氣,這些孩子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只要逃犯還在外面,就永遠有人不敢入睡。在我們抓到所有的逃犯之前,沒有假期。」

「那我們要怎么抓他們呢?」灰短發女孩不甘心地繼續問。

「你們的工作,就是搜集盡可能多的信息,做出分析和推理,給警方的抓捕提供方向。我們不指望你們每周都可以抓到一個逃犯,但我們會對你們每周的工作進展做出綜合評價和考核。每周我們都會選出一個優勝組,優勝組的成員可以成功晉級到下一周,而另一個小組的成員則需要淘汰一人。淘汰的人選,將結合小組內部投票和導師的意見,淘汰的學員將會被遣回到原來的單位或者學校,守夜者將會成為他們永久的回憶。」

「那哪組若是輸了,就會少一個人,少一分力量。這樣,總體實力就會削弱。如果再不幸繼續輸掉的話,豈不是會像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惡性循環,一直輸到底?」一直認真聽著的聶之軒,這時候忽然舉手問道。

傅元曼點點頭,說:「不排除這種可能,所以這個游戲,需要大家都提起精神。三個月,將近十二周,或許會淘汰十二個人,或許還會更多,有可能其中的一組會全軍覆沒。身處逆境之中,如何反擊,也是你們需要經受的考驗。不過,我們的導師,不僅僅是你們的考官,還會分組協助你們分析,警方也會承擔最關鍵的排查和抓捕職能。我想提醒一下大家,因為你們都是學員,還沒有執法權,所以所有的行動,必須向守夜者組織的負責人、組長,也就是向我報告,我會幫助你們協調警力,和你們一起參與行動。

「現在,我連你們的名字都還叫不全。但是我相信,三個月後,最終能留下來的人,以後一定會是警界的精英,會是守夜者組織的星星之火。組織將會根據每個人的特長和天賦進行後續更多的訓練,把你們培養成某一領域的佼佼者。這些留下來的人,將會接受公安部的面試考核和政治審查,最終以特別錄取的名義,加入警籍,成為守夜者的正式成員,真真正正地為百姓守夜。你們准備好了嗎?」

「准備好了!」學員們異口同聲,這淘汰的機制果然激起了他們強烈的斗志。

「姥爺,你從哪里學來的游戲規則啊,比我想象的要好玩多了。」蕭朗在傅元曼的背後起起伏伏,嘴還不閑著。

傅元曼沒有理會蕭朗,接著說道:「你們每個學員的座位底下,都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里面有南安市看守所脫逃事件到目前為止所搜集到的所有資料。」大家紛紛開始拿出電腦開機,傅元曼繼續說道,「電腦里,不僅有南安市看守所脫逃事件的整個前因後果,以及看守所的周邊地形圖,還有看守所里近期的生活、活動監控影像。另外,還有一些已經查實了的嫌疑犯的背景資料。你們需要通過對這些材料進行完整的閱讀,從而掌握案件的梗概信息,然後每組再根據你們的想法,確定你們要抓捕的目標。脫逃的二十二個人,大部分人的資料這里都有。還有幾個人,在收監的時候,還沒有確認身份。警方對掌握身份信息的人正在進行進一步調查,調查結果會及時反饋更新。一旦反饋到我這里,我就會通過內部網絡發送給你們每一個人。」

「也就是說,我們每組選擇的目標,是自己決定的?」蕭望舉手問道。

傅元曼點點頭,說:「你們有完整的自主權。」

「把這么大一起案件交到我們這些人手里,組織上放心嗎?」

唐鐺鐺也舉起手來。

傅元曼微微一笑,說:「這只是對你們的考核。我們雖然對你們寄予很高的期望,但並不會只在你們這一棵樹上吊死。別忘了,還有我們這些老家伙。現在,我就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包括我在內的我們守夜者組織剛剛召回來的十名老成員,當然,他們也是你們的推薦人。」

說完,蕭聞天、唐駿、tbm和其他幾位教官列成一列縱隊,走進了會議室,依次坐在傅元曼身邊的主席台位置上。

這些教官看起來年紀都已經不小,即便不是白發蒼蒼,也已經年過不惑。學員們中間忍不住發出了議論聲。

「在跟大家介紹導師們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紹一下守夜者的組成機制。守夜者內部,由各位資深前輩組成的決策層是大腦,在大腦的指揮之下,還有兩類組織類型。一類是天眼小組,相當於組織的感官。天眼小組作為保障組織獲取情報、證據、線索的機構,主要由法醫、痕檢、物證分析等傳統技術人員組成的『尋跡者』和由網絡黑客技術、電子物證技術等現代技術人員組成的『覓蹤者』組合而成。這位,就是我們曾經的天眼小組的『覓蹤者』,國內著名的網絡黑客:馮建國老師。他也會負責培訓你們的網絡覓蹤、黑客攻擊等技術。」

唐鐺鐺一臉仰慕地望過去。

「另一類組織,稱之為狩獵小組。一般來說,守夜者內部會有兩到三個狩獵小組。狩獵小組的全員都必須有過硬的身體素質和格斗、射擊、查緝能力,而且需要一個綜合素質極強的組長,會被稱為『策劃者』。他需要同時擁有統籌力和判斷力,負責統籌協調、策劃指揮具體的特種行動。就像你們都認識的蕭聞天蕭局長,以前就是我手下最好的『策劃者』。」

蕭聞天起身敬禮。蕭朗和蕭望心中都是一盪。

「每個狩獵小組里,還有負責前期調查、收集線索和潛伏任務的『捕風者』;負責心理分析、行為分析和審訊談判的『讀心者』;以及負責追蹤圍捕、保護救援,個體戰斗力最強的『伏擊者』。小組內的四人都是行動精英,也各有特長,能夠集體圍捕,也能夠單獨涉險。比如文質彬彬的唐駿教授,他就是我們曾經最好的『讀心者』。」

唐駿微微一笑,鞠了個躬。他的目光,與台下的凌漠交會了一下。凌漠微微頷首,比起其他人,他對這位導師似乎擁有著更多的敬意。唐鐺鐺捧著臉,一臉期待地一會兒看看父親,一會兒又看看台上的其他人。

傅元曼正在繼續介紹:「而這位tbm的高級教官,司徒霸老師,則是守夜者組織成立後,最好的『伏擊者』。」

各位教官逐一起身敬禮或者鞠躬。

司徒霸上台時,看到蕭朗還在講台邊做著俯卧撐,頓時來了興趣。敬完禮之後,他轉身蹲到蕭朗的旁邊,低聲說:「小子哎,你還真是到哪兒都愛出風頭啊,還剩多少?」

「十五個。」蕭朗說。

「我來給你加把火。」司徒霸笑起來,把一只手搭在了蕭朗的背上。

蕭朗瞬間感覺自己被一座大山壓住了,直接趴在了地上。他很不服氣,拼命地想重新支撐起身體,漲紅了臉,青筋迸出,雙臂不停地顫抖。

「還不錯,有潛力。」司徒霸笑著拿開了手掌,「做我的繼承人吧。你肯定能當一個很好的伏擊者。」

「當mt?才不干。」蕭朗頓時覺得松快了許多,迅速做完最後幾個俯卧撐,跳下了講台。

此時,台下已是議論紛紛。學員們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淘汰,又充滿憂慮地看著台上的導師們。這些年過半百的老人,真能承擔起一起大案的偵辦重擔?除了蕭聞天、唐駿和司徒霸還算是中年男人,其余的諸位老師,真的都已經老態畢露。那個曾經做過卧底的「捕風者」應和平,甚至是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進會場的;還有那個天眼小組的「尋跡者」朱力山,從上台開始,手就抖個不停,感覺已經是帕金森病人了,還能教給大家法醫的cao作和物證的檢驗嗎?

傳說中的神秘組織,居然只剩下這一群老弱病殘了嗎?

這樣的幾個人,能讓青黃不接的守夜者組織重新崛起嗎?能讓這些精干的年輕人心服口服嗎?能把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嗎?

傅元曼顯然是預料到了這種狀況的出現。

他淡然一笑,拍了拍手掌,說:「安靜。看來我剛才說得沒錯,我知道你們肯定是在懷疑我們這幫老廉頗,究竟還能不能吃飯。現在請你們仔細閱讀電腦里的資料,了解一下越獄案的大體梗概。然後,我們這幫老頭,聚餐給你們看。」

3

即便是對這幫老人充滿疑慮,但越獄案本身帶來的強烈吸引力,還是讓會場很快安靜了下來。每個人的臉都沉浸在電腦屏幕的反光之中。就連蕭朗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迅速打開案件梗概瀏覽起來。

十分鍾後,會場中央的顯示屏重新亮了。屏幕上出現了從a到v的二十二個英文字母,每個字母下面各有一個簡單的人名和簡介。

「為了方便偵查,我們把脫逃的二十二名嫌疑犯分別按照脫逃順序編號。」傅元曼說,「第一步,你們就是要牢記這二十二個人的基本資料。」

蕭望努力地去背誦這么多資料,他側眼看見蕭朗又開始把玩座椅手柄,便用手肘戳了一下蕭朗,說:「快背,你想第一輪就被淘汰嗎?」

「這么多怎么背?可以做小抄嗎?」蕭朗說。

凌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似乎完全沒有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當所有人都在緊張地看著屏幕時,他輕輕地拿出隨身的水杯,不緊不慢地喝起水來。

唐駿在講台上微微點頭。

蕭望看一眼凌漠從容淡定的樣子,心中暗自驚訝。唐鐺鐺正埋頭做筆記,一邊記一邊問旁邊眼力好的蕭朗:「第三排左邊第二個是什么罪名來著?」

「姜成渝,南安市人,男,32歲,涉嫌故意傷害致死罪。預計得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蕭朗還沒抬頭看,凌漠低聲提示。唐鐺鐺一驚,本能地又問:「那最後一排倒數第三個呢?」

「陸大易,南平縣人,男,28歲,涉嫌販賣毒/品罪。證據確鑿的話,可能會判死刑。」凌漠喝著水,連頭都沒有抬過。

「什么?」蕭朗看到唐鐺鐺一臉崇拜的樣子,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之前就看過這些檔案啊?」

「這些都是保密檔案,一般人沒有權限,是不可能提前看過的。」蕭望解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記憶辦法,你要是多花點兒心思,也不難背下來。」

「是啊,不難。」身後的聶之軒說,「如果還能附上照片,應該就更好背了。」

蕭望知道聶之軒說得由衷,長年的法醫工作經驗,讓聶之軒對人體相貌極為敏感,他相信,任何一張人臉,都會讓聶之軒過目不忘。而凌漠,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就能將這些信息過目不忘,這才是他真正的隱藏實力。

「二十二個人,因涉嫌不同罪名被關押。有的身份清楚,有的身份不清。有的證據確鑿,有的還在偵查階段。」傅元曼說,「他們重到殺人越貨,輕到小偷小摸,沒有什么共同點,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在一次行動中,全部脫逃。」

「盜竊罪,也越獄?」之前提問的灰短發女孩嘀咕了一句。

傅元曼的目光立即被她所吸引,說:「對,問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程子墨!」灰短發女孩咧嘴。

傅元曼頷首:「程子墨說得對。這就是這個案子最大的疑點所在。不過,說老實話,即便是我們這幫老家伙,也沒有想出什么合理的解釋。我們寄希望於抓獲一名犯罪嫌疑人,從而通過口供,對脫逃動機予以分析。」

「這,是不是要先逮重刑犯啊?比如那些快掛的、領頭逃跑的。」蕭朗說。

蕭望搖搖頭,說:「如果是我,會從輕刑犯開始,比如盜竊犯。這樣的人更容易抓獲、更容易審訊。如果可以輕而易舉從這些人身上挖掘出越獄策劃者煽動逃脫行動的動機和方法,可能有助於下一步部署更大范圍、更精准的行動。」

「說得好。」傅元曼說,「很多時候,做事情並不一定直來直去,有的時候,曲線救國可能會收獲更意外的驚喜。我們確定的第一個目標,就是一個故意傷害犯。除了蕭望剛才說的理由,還有第三個理由。就是做一個示范,好讓你們進行難度更大的考核。既然這樣,我們就從幾個罪行較輕的人開始。我們現在要分析的,是幾名故意傷害案件的嫌疑人之一,n。n是三周前因為糾紛,致使一人輕傷害的犯罪嫌疑人。如果他的罪名成立,他的刑期,最高也就三年。」

屏幕上出現了n的基本資料和幾張照片。照片是n在被看守所關押的時候拍攝的標准化信息采集照片。一個白凈青嫩的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端著一個名牌,站在刻度尺前,拍攝了正面和兩個側面的照片。

「長得挺帥的。」唐鐺鐺小聲說。

「即便是關進看守所,依舊把胡須剔除得很干凈,頭發也很整齊干凈。」蕭望說,「這個人很講究啊。」

「同意。」坐在蕭望後面的聶之軒點頭贊同,「白襯衫的衣領也很整潔。」

傅元曼的眼神被蕭望和聶之軒吸引,贊許地點了點頭,說:「下面是看守所內部的監控錄像節選。」

屏幕上出現了彩色的但比較模糊的監控錄像。視頻里,套著看守所黃色馬甲的n,每次出現在監控視野中時,就會被一個紅圈圈出。整段視頻是由很多不同場景的視頻片段組成的,有的是在cao場放風,有的是在食堂吃飯,有的是監區內部的監控。

「我希望大家可以反復看清楚這些被我們從二十幾台監控設備,總計兩萬個小時的影像資料里節選出來的有價值的片段。」「覓蹤者」馮建國說,「看看有什么特殊之處。」

會場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皺著眉頭仔細觀看監控錄像。

「吃飯最慢。」蕭朗看了一半,飛快得出了結論。

雖然沒有聽到聲音,蕭朗還是本能感覺到凌漠嘴角動了一下,他忍不住瞪了一眼凌漠的後腦勺。

「為什么慢?」傅元曼問。

蕭朗感覺得到了姥爺的認可,連忙回答說:「看動作,他入獄前幾天不吃飯,後來開始吃飯了,但是好像吃的動作少,勺子在飯盆里扒拉的動作多。這說明,這人挑食啊。」

會場上響起了更多竊笑聲。

「沒什么好笑的。其實,我們最先發現的,也是這個問題。」輪椅上的「捕風者」應和平微微一笑,回應著老搭檔馮建國,「這個動作有可能會提示一些問題,但是提示什么問題呢?接著看。」

蕭朗的觀點被專家贊同了,他感覺很是受用,直了直身子。

接下來的錄像,因為是被節選出來的,所以問題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穿著黃馬甲的n,每到一個地方或者睡覺前,都會用抹布反復擦拭座椅板凳。雖然每天聽令起床,他都是最後一個起來的,但是,起床後,他也會不計時間緊急,在第一時間把床褥整理整齊。

「這人生活習慣良好。」蕭望說,「很講究衛生。」

「可以這樣理解。」分析師唐駿開始說話,「但是我們可以觀察n擦拭座椅的動作,我可以用反反復復、惡狠狠地,來形容吧。這樣的行為,我認為是一種過分追求清潔的癖性和強迫症狀,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潔癖。」

「啊,這我也有。」唐鐺鐺被父親這么一說,立刻響應。

「對啊,很多人都有,這有什么關系呢?」蕭望疑惑道。

「再看一段監控,然後再說。」馮建國慢條斯理地說。

看監控視頻的時間,正是越獄案件發生的當晚。雖然是晚上,但是下水道口所在的走廊燈火通明。很快,鏡頭里就出現了一隊躡手躡腳的犯人,有的穿著黃馬甲,有的沒有。和a、b兩犯短暫交流,並拿過下水道口鎖鑰後,一隊人按秩序,陸續鑽入下水道。而這個n,好像是穿著一件齊踝的軍綠色大衣。

「穿大衣?冷嗎?」有學員問道。

應和平搖搖頭,說:「我們仔細看了細節,這並不是一件大衣,而是看守所床鋪上的床單。」

「裹床單?為什么裹床單?不是累贅嗎?」有學員問道。

大家議論聲再起,各種猜測。

「很簡單,」唐駿說,「下水道比較骯臟,這個床單就是為了抵御骯臟用的。那么,這可以說明兩個問題。第一,之前n吃飯慢,是因為他認為飯菜里有不潔的東西,又不能總不吃,所以從飯盆里挑出了那些他認為不潔的食物。加之不惜帶著累贅,裹床單逃脫,說明這個人有著較為嚴重的強迫症。潔癖本來就是強迫症的一種,較輕的潔癖僅僅是一種不良習慣,而較重的潔癖則屬於心理疾病。通過他的種種行為,說明n患有嚴重的潔癖。第二,即便他患有嚴重的潔癖,而且罪行很輕,但是仍堅持逃離。這說明他逃離的願望非常堅定,甚至可以克服他的強迫症。」

「我知道姥爺他們為什么先抓他了。」蕭朗小聲對蕭望說,「這人的願望這么堅定,最容易挖掘出煽動行為如何實施。」

蕭望點點頭。

「不過,分析出他有嚴重的潔癖,對抓捕他又有什么用處呢?」唐鐺鐺抱著胳膊,皺著眉頭說道。

「現在我們看看這一幅圖。」「伏擊者」司徒霸接過話茬兒。

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張衛星地圖。

「紅點處,便是逃脫下水道的出口處。」司徒霸說,「如果你們是逃犯,在不了解當地地形情況的狀況下,該如何做選擇?」

僅僅是依靠一張大致的地形圖就做出推斷,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所有的學員都緘口不言。只有凌漠在觀察地圖五分鍾後,開口了:「可以看出,從下水道口出來後,面前應該是一條小河。站在小河邊,應該有兩種選擇:第一,沿著往看守所的反方向跑。但這一路都是一條村村通公路,周圍都是廣闊的荒地,並不利於藏身。第二,渡河,對面則是一大片綠色的田地。根據地域習慣結合衛星圖來看,應該是玉米地、小樹林。這片地域非常之大,又沒有監控,有利於藏身,不利於圍捕。所以進了對面的區域,即便是警方有天羅地網,依舊有機會逃離。更何況,警方發現異常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了。所以,如果是我,第一反應就是渡河。不過,這條小河容易渡嗎?」

司徒霸笑了:「小子不錯,對地形把握能力很強。這條小河,一看就知道是水深齊腰的淺河。」

說完,司徒霸放出一張照片,是下水道口旁邊小河的照片。照片中的河水很污濁,但從河面露出的石塊來看,河水很淺。

「所以前期大部分警力都是布置在河對面玉米地和小樹林周圍。很可惜,這季節玉米稈很高,該地域跨度極大,案發時間又錯過了抓捕的黃金期,所以這給圍捕工作帶來了很多麻煩。」應和平說,「不過,我們第一時間就在玉米地附近發現了幾件黃色的馬甲,可以確定我們推斷得不錯,嫌疑犯們應該渡河了。因此,從圍捕工作的部署來看,對村村通公路這邊的警力部署更是不夠。如果有犯人從這邊逃離,就憑那一點兒警力,是不足以布控的。」

「我明白了。」蕭望說,「之前分析的潔癖,這里就可以用上了。因為n患有嚴重的潔癖,所以即便他可以裹床單鑽下水道,但絕對不可能把自己的身體置入這么污濁的河水當中。所以即便是所有嫌疑犯都渡河逃離,他也不會從眾。」

「對了,就是這樣。」唐駿補充,「集體犯罪,從眾的心理會非常強烈。不過,這種從眾的心理不足以壓倒多年來的強迫症心理。」

「可是,從地圖上看,這條村村通,也有許許多多的岔路。」凌漠說,「而且案發已經兩天了,即便我們的推斷是正確的,恐怕也尋不見n的身影了吧?」

「這是我用計算機模擬出的村村通公路圖,以及一個正常體能人徒步行走的能力范圍。」馮建國說完,打開了一張gif動圖。

「這條路是水泥路,但那些岔路,則會是一些十字路或者土路。」司徒霸解說道,「案發前兩天下了雨,除了這條村村通公路的主路,其他岔路都會非常泥濘。從一個嚴重潔癖患者的角度來看,他不可能選擇那些很『臟』的路。所以我們分析認為,他會沿著村村通公路一路前行。」

「可是這條路很長啊,他總要找地方休息吧?」蕭朗說。

「我們認為,這樣一個嚴重潔癖的人,是不會在路邊或者荒地里和衣而睡的。」唐駿說,「所以我們測算,他應該至少連續花了二十個小時,徒步到了一個鎮子上。」

「也就是前天晚上。」蕭朗掰著指頭算著。

「可是到了鎮子上,就融入了人群。如果沒有及時在路上抓獲,應該就比較難找得到他了吧?」凌漠說。

「在今後的工作中,我希望你們要把握一個所有嫌疑犯都具備的特征。」傅元曼靜靜地看著師生們的交談,插話說,「就是,這些人身上,沒有錢。」

唐駿接著說:「n也有一個特有的特征,就是他在經歷了鑽臭氣熏天的下水道、徒步行走在灰塵漫天的村村通後,第一時間,會找水。免費的水。然後,在徒步二十幾個小時之後,他會尋找可以休息的整潔的地方,免費的地方。」

「鎮子里,會有這樣的條件嗎?」蕭望興奮地問道。

「人家啊。」應和平說,「經過我們的初步調查分析,這就是一個普通的鎮子。所以n想獲取免費的水和休息的地方,就只有利用他本地人的口音以及他斯文標致的外表,到一個人家借宿。」

「也就是說,他隨便找一個人家,就可以隱藏起來了。」蕭望說。

「並不是這樣。」唐駿說,「潔癖分為肉/體潔癖、行為潔癖和精神潔癖。從我們對n的分析來看,他的潔癖是在精神潔癖層次上的。也就是說,他會對一切不清潔的東西不齒。那么,如果我們是他,會讓自己灰頭土臉地去找人借宿嗎?而且,他很挑剔,要找也會找一個門臉看上去非常整潔的人家。」

「那還是這個問題,沒有免費的可以洗澡的水源。」蕭望說。

「所以,我們研究了鎮子上的結構。」應和平說,「我們發現,進入鎮子後,在一個三岔路口處,有一個工廠,而這個工廠的門口,就寫著澡堂兩字,非常醒目,這說明工廠的澡堂是對外營業的。n到達鎮子的時候,雖然是晚上,但渴求洗漱的他,依舊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這個招牌。而這個澡堂的招牌告訴我們,它的營業時間只到晚上六點。晚上,這個澡堂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只需要翻過工廠大院的圍牆,就可以去里面洗免費澡了。」

「這,又有什么價值呢?」蕭朗不解。

「一旦進了這個工廠大院,就可以看到,澡堂後面的宿舍樓里,有很多空著的床鋪。」司徒霸說,「我們可以通過工廠大門和圍牆上的監控,確定n是否進入了這個工廠,再確定他有沒有出來。如果沒有出來,他肯定就在宿舍里找了個床,用他的床單鋪墊睡覺。如果出來了,也可以根據工廠的攝像頭明確他逃離的方向,從而尋找他可能借宿的人家。」

「可是,現在都過去這么久了,還有希望抓得到嗎?」聶之軒問。

「昨天上午,公安部同意我們重啟守夜者後,我們一方面找人翻修大本營,另一方面,我們這些老人就開始了研究。」傅元曼說,「昨天下午,我們就向警方反饋了結果。」

「可是,即便是昨天下午,那離n進鎮子也已經十幾二十個小時了。」

「之前我們說過。」唐駿說,「n每天都是最晚、最不情願起床的。我們認為他有睡懶覺的習慣。加之二十幾個小時的徒步行走,n如果找到地方睡覺了,肯定會睡很長時間。等他醒來的時候,大白天的,他如何離開?即便離開,也會等到昨天晚上。所以,我覺得我們來得及。」

下面,是一片將信將疑的聲音。

「當然,n只是我們尋找目標中的一個。」傅元曼說,「同時,我們還鎖定了兩個嫌疑犯,推理過程會比較簡單一些。之所以挑簡單的,是因為我們要把困難的留給你們。犯罪嫌疑人o,是一個盜竊犯,從他的基本資料來看,這個人不僅偶爾偷雞摸狗,更突出的特征是好/色。」

蕭朗伸手戳了戳唐鐺鐺。

「干嗎?」唐鐺鐺正聽得起勁,轉頭問。

「把耳朵捂起來。」蕭朗一臉壞笑。

「為什么?」

「下面的內容少兒/不宜。」蕭朗說。

「你才是少兒呢!」唐鐺鐺紅了臉。

「從他經常調/戲女學生、經常光顧暗娼店,就可以看出。」傅元曼接著說,「但是,這個人生性膽小,從來沒有過一次強/奸的前科劣跡。因此,我們分析,他逃出後,會首先竊取錢財,在最近的窯子里消費。畢竟,他被關押了三周。而從調查看,此前,他每周都有兩三天要去逛窯子。對於這個性/欲旺盛的犯罪嫌疑人,我們的偵查方向,就是距離現場最近的暗娼店。」

「讓你捂耳朵你不聽。」蕭朗說。

傅元曼瞪了蕭朗一眼,嚇得蕭朗趕緊閉嘴。長了這么大,他從來沒有這么畏懼姥爺,就是那三百個俯卧撐鬧的,也可能是姥爺身上突然生出的那一股正氣。

「第三個犯罪嫌疑人p,是一起聚眾斗毆,故意傷害致死的犯罪嫌疑人。」傅元曼說,「通過我們對看守所監控的觀察,這個人有個非常頻繁出現的習慣,就是扒開自己的衣服,朝自己的胸口看。這一動作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後來經過對入所檢查記錄的翻閱,我們發現p的隨身物品只有一個項鏈,項鏈吊墜打開,是他女朋友的照片。通過照片發現,他胸口文著兩個字母,也是他女朋友的名字縮寫。因為入所時,所有的隨身物品都要被扣押,那么這個對自己女友過度鍾愛的p,只有通過看文身來聊解相思之情了。」

「所以他逃脫後,首先會去他女友家。」蕭望說。

傅元曼點點頭,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說:「昨天下午,這三條信息我們一起反饋給了警方,按約定,警方是時候要派人來給我們通報情況了。」

話剛落音,會場大門被打開了,一名佩戴一級警督肩章的警察走進了會場,朝蕭聞天看了看,像是征求他的意見。

蕭聞天指了指講台,讓一級警督走了上去,說:「劉局長,你把昨天的行動情況和在座各位介紹一下吧。」

劉局長有些拘束地咳了兩聲,簡短地說:「根據各位前輩的分析,我們出動了三個大隊的警力,分別在立新鎮肥皂廠的宿舍、九里鎮的某美容院和嫌疑人p的女友家中,將涉案的三名犯罪嫌疑人n、o、p全部抓獲歸案。」

會場頓時爆出一片贊嘆聲,學員們忍不住鼓起掌來。

「不過,我也得和各位前輩匯報一下。」劉局長說,「對於各位前輩關心的越獄動機問題,我們非常慚愧,並沒有從三人口中獲知。」

這連傅元曼也大感意外:「什么?三個人都不交代?」

「看上去不像是不交代。」劉局長說,「三個人對自己的越獄行為都深感悔恨,對逃離的過程也表述得很清楚,對越獄罪行供認不諱。但是他們都聲稱自己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當時堅定地要聽從嫌疑人a、b的號令,在a、b穿著警服去看守所大院後,堅定地跟著嫌疑人c鑽下水道離開。離開後就有些後悔,但是為時已晚。」

「中邪?」蕭聞天沉吟道。

「看來之前你們認定a、b是策劃人的想法一點兒不錯。這兩個黑/社會頭子,肯定有更多更嚴重的罪行還沒有被挖出,所以要跑。」傅元曼說,「但是這些人為什么會跟他倆逃離,實在讓人不能理解,現在審訊的結果就更讓人不能理解了。這一定有什么蹊蹺在里面,不要緊,我們按照既定方針,繼續追捕其余案犯,謎底總有揭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