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前三秒,兩邊都有數秒沉默。
「陳先生,您好。」林辰靠在門衛室後牆上,單手提著電話。
「林辰,你還是這么不安分啊。」電話那頭聲音很冷,並且拖長了語調,因此聽起來非常殘酷。
「如果向您匯報的人足夠仔細,一定會提到,我是戴著手銬被帶到警局『協助調查』的,這說明我並非自願,希望您能夠理解。」
「聽說你現在在做宿管?」
電話那頭的人並沒有理睬林辰的解釋,反而變換話題,顯得更加居高臨下。
「是,在您的施壓下,這是我勉強能找到的,最體面的工作。」林辰微微垂首,他另一只手插在褲兜里。
「哈,沒想到當年h大的林辰也會有今天,你現在,過得苦嗎?」
「是,我現在過得很苦、很窮,失去了夢想和人生目標,每天像一只卑賤的螻蟻,如您所願。」
林辰仿佛極熟知男人想要聽的話,他每說一個形容詞,電話那頭的喘息聲便粗重上一分。
但他雖然那樣說,臉上卻全無痛苦表情,反而顯得很輕松。從門衛室傳出的稀薄燈光輕輕落在林辰身上,他的衣衫宛若透明。
「你不能再害人了!」
「是啊,也是多虧了您。」
「啊,說起來,你最好離你愚蠢的警察朋友和你的好師弟遠一點,萬一你又害死他們,豈不是又要懺悔很多年,你這樣的人,怎么配有朋友呢?」
「好。」
林辰話音未落,電話便被掛斷。
雨下了起來,落在他的發絲和肩膀上,他的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似苦笑似嘲諷,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笑。
刑從連總覺得林辰有些麻煩,卻沒想到會麻煩到這個地步。
他早上剛到警局,坐在座位上看新出爐的報告,食堂買的包子才吃了半口,便被手下通知要去局長辦公室喝茶。
老局長沏了杯不那么正宗的龍井,捧著杯子,在刑從連對面前坐下,一副要和下屬促膝長談的樣子。
「從連啊,案子怎么樣了?」局長摸著茶杯,很是語重心長。
刑從連望著局長半禿的頭和噌亮的腦門,坐直了身體:「案件還在調查中,我剛拿到鑒證科的報告,報告顯示公園的吊環有明顯的人為損壞痕跡,所以,這應該是謀殺案。」
聽到刑從連義正詞嚴說出「謀殺案」字,局長很是痛心疾首:「從連啊,我年紀大了,心臟也不好啊,這么刺激的詞我希望你能小點聲說……」
「凶手的作案動機和犯罪手法都尚未明確,或與醫院與長街的白沙案都有關聯……」
「住嘴!」老局長幾乎要捂著心口:「這種關系就不要隨便扯了。」
「但付教授說……」
「胡扯!」老局長猛一拍桌:「付郝要有這水平他老師做夢都能笑醒了!」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刑從連忽然意識到局長兜了那么大圈子,究竟想說什么,他竟莫名的,有些生氣。
因為生氣,所以他整了整警帽,從座椅上站起,然後向領導敬了個禮,便要離開。
「刑從連。」老局長語氣凝重,叫住了背對著自己刑警隊長,「昨天,有人向上級舉報,說宏景市局利用編外人員參與辦案,嚴重影響程序公正性和警隊純潔性……」
「付教授不是通過正規手續聘用的顧問嗎?」刑從連問。
「白痴,當然不是付郝!」老局長被氣得夠嗆:「你抓誰不好偏要抓林辰!」
「果然是林辰嗎?」刑從連定定地看著局長,「他到底是誰,連您都要特殊關照他。」
老局長望著下屬認真的眼神,才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對方反訊的圈套。
「年輕人不要太八卦。」老局長強作鎮定喝了口茶。
「他既然是付郝的師兄,學術造詣又遠勝付郝,為什么付郝是教授,而他卻在市實小做宿管,並且,還有人特地向我們上級打招呼?」
刑從連問了很多問題,那是昨天他問了付郝,付郝不願給出回答的問題,所以他今天又重新問了一遍,希冀能得到回應。
然而,他又失望了。
老局長一直在喝茶,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願給予。
「您的意思是,要將林辰排除在案件偵破工作之外?」這雖然是疑問句,但刑從連語調很平,反而更像是冷漠的陳述句。
他說完,轉身就走。
「站住。」老局長忽然抬起頭,望著下屬筆挺的背影:「那孩子挺可憐的,因為當年的事情,有幾只瘋狗一直追著他咬……」他低下頭,又喝了口茶:「能照顧便多照顧他,但破案的事情,最好不要讓他參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