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三墳47(2 / 2)

犯罪心理 長洱 7083 字 2020-11-16

「有些犯罪,是來源於惡意,有些犯罪,卻來源於懦弱,而有些犯罪,則來源於無法自控,對我來說,他們更像是罹患精神疾病的孩子,他們首先是自卑而內向的個體,因為這種特性,他們被犯罪分子挑選、被他們曾經所信任和喜愛的人騙人那個可怕的地獄。你覺得,當他們進入那個群體後,首先遭受的是什么,是愛的歡迎嗎,不,他們首先遭受的是虐丨待,對*的凌虐對精神信念的摧毀。」

「你是想說,罪犯也是受害者?」刑從連的語調有些冷。

「你是不是覺得,無論遭受怎樣的苦難他們也該堅守本心,不被犯罪分子左右?但很可惜啊,他們只是普通學生,他們抵抗不了人類的天性,人都有規避痛苦的天性,如果痛苦不可避免的時候,我們就會選擇糾正認知,來適應痛苦。就好像一個男人監丨禁一個女人,他拼命虐丨待那個女人,一旦女人承受不住虐丨待,就會開始糾正自己的認知,將男人對自己的行為視作丨愛,並愛上那個男人,心理學上,將這個過程稱為『習得性無助』。」

林辰一如既往淡淡的,可刑從連卻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不可遏制的凜冽意味。

「他們會逐漸愛上那個群體,接受群體所灌輸給他們的觀念,一旦他們真正融入群體,便會出現去個性化的現象,個體對群體的認同淹沒了他們的人性,他們開始失去自我……」

「失去自我即失去人性,他們只接受群體的指令,因為從根本上說,他們已經不是他們了,那些罪惡的念頭,只是那個群體的意志,而不是他們的意志。」

聽道這里,刑從連明白了,林辰從頭到尾,都在告訴他,那些孩子,終究不是真正的恐丨怖分子。

在失去人性之前,他們只是一些被挑選的被害者,而在成為被害者之前,他們只是對生活充滿美好幻想卻又不太得志的普通學生而已,而在普通學生這個身份更前一些的身份是人。

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

那么,拯救其他學生的生命和拯救他們的人生,都一樣重要。

刑從連忽然對林辰的冒險有了信心,因為他發現連他自己都被說服了。

果然啊,林辰說得沒錯,他真的很能說服人。

那么或許呢,或許太天真太理想太奇怪,可或許林辰也真的可以拯救那些孩子的人生也說不定呢?

「如果我拒絕呢?」刑從連忽然問道。

他說完,竟看到林辰用一種很不耐煩地眼神看著他,仿佛在說,你怎么廢話那么多?

……

蘇鳳子滔滔不絕的話語,通過耳麥,傳入刑從連耳中。

台詞當然是林辰撰寫的,但表演卻全靠個人。

林辰說,他會讓蘇鳳子重演他們被洗腦的整個過程,把他們再洗回來。

首先第一步,就是變得極端。

群體都是極端的,因此,他們也只會被極端的情感所打動,想要打動他們,就要變得比他們更極端……

刑從連望著燈光下那個演技一流的種馬小說作家。

像自古以來那些偉大的演說家一樣,蘇鳳子滔滔不絕時,真的很有蠱惑人心的魔力。

他說:「你們一開始被騙入這個集體,然後他們把你們關起來、虐丨待你們、嘲諷你們,告訴你們這是人性蛻變所必須經過的苦難過程,那時你們孤立無援求助無門,然後有群人跑到你們面前,宣講自己經過磨煉而產生的脫變,告訴你們他們是如何從默默無聞的丑小鴨變成了高貴的白天鵝,他們說,只要你們相信他們加入他們,你門也可以做到……你們是不是就漸漸相信了?」蘇鳳子的唇角勾起,用一種俾睨眾生的目光看著所有的闖入者們,「你們是不是還一起去撿過菜葉,吃過爛水果?哦,他們跟你們說,這叫同甘共苦,然後你們就被滿足了,一起受點罪,你們就覺得彼此是不可或缺的同伴,一起上個床你們覺得真融為一體的?現代社會號召約炮走腎別走心,你們也真是天真。」

伴隨著他的話語,那些年輕的面孔漸漸顯露出尷尬而迷茫的神色,蘇鳳子的群嘲技能實在太過強大,他連他們最隱秘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為什么會知道?

在真正的精英面前,他們自卑怯懦的人格再次顯現出來。

可這種迷茫,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他們又憤怒起來,畢竟*被人發現,信仰被人踐踏,這是不可容忍的侮辱。

他們面色潮丨紅,眼中怒火仿佛要將一切焚為灰燼。

這實在是度極危險的情況,面對一群徹底的狂熱分子,玷污他們的群體簡直比殺了他們還要令人無法接受!

……

闖入者們情緒的激烈變化,當然被樓上的監控者們收入眼中,兩方人已經靠得極近,揚起的鐵棍即將朝蘇鳳子頭顱砸下。

江潮終於無法忍耐:「行動、行動。」

他向無線話筒下令道。

可槍聲並未響起,而他的耳麥里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喂喂!」他又朝話筒喊了兩聲,依舊沒有回應,很顯然,他的設備沒用了。

他很快想起今天早些時候,刑從連對他說因為警力可能不足,所以他還請了國際刑警的狙擊手來幫忙,當時他覺得刑從連是好意,所以同意了,唯一的問題是,他們和icpo系統不同裝備也不一樣,因此最後為了行動,統一換成了icpo更高級無線設備。

沒想到老刑在這兒下套等著他呢!

「江sir,抱歉抱歉啊,我們老大讓我這么干的,你氣不過就打他兩拳出出氣?」角落里,一直安靜如雞的王朝突然抬頭,抱著筆記本電腦訕笑道。

但江潮沒功夫揍刑從連,這並非因為蘇鳳子已經被砸得頭破血流,他需要趕緊叫120,而是因為有人伸手,接住了那一棍。

事實上,與其說是接住,不如說是有人伸手替蘇鳳子挨了一棍。

伸手的人是林辰,鐵管與骨肉接觸的驟然響起,光是那哐當一聲,就令人渾身發疼。

林辰握住了鋼管。

「鳳子。」他阻止了蘇鳳子接下說的話,「道歉!」他向蘇鳳子命令道。

蘇鳳子滿臉不甘,卻異常服從林辰,他極紳士地欠了欠腰,竟很不可思議地,真向那些闖入者們道歉了:「抱歉。」

闖入者們再次被震懾住了。

被震懾住的,不光是那些年輕學生們,還有監視屏幕前的人們。

眼前的場景除了詭異就是詭異。

從頭到尾,林辰都顯先出懶得多說一句話的樣子,可誰都知道,他才是三墳真正的首領。

雖然他衣著普通表情也很平淡普通,可他光是孤高冷漠地站在那里,便仿佛站在高不可攀的雲端,令人無法接近。

「他們到底在搞什么?」江潮忍不住問道。

刑從連看了眼江潮,示意對方閉嘴。

江副隊長很郁悶地在他身邊坐下:「老刑真的,他想干嘛,你跟我通個氣,否則我真開門出去了啊?」

「他在試著,打動他們。」刑從連凝望著屏幕中林辰的身影,很平靜地回答。

江潮的目光中當然滿是不解,總之,試著打動一群被洗腦的瘋子,想這么做的人,估計離瘋也不遠了。

「我們現在當然可以實施抓捕,但你沒覺得,樓下的人太少了嗎?」刑從連蜷起手指,敲了敲屏幕,「也就是說,那么組織里的一部分人來了這里,而另一部分人,依舊會執行晚間行動,我們面臨的問題並沒有任何改變,你有把握,在……」刑從連看了看手表,繼續道:「在三個小時內,讓他們松口嗎?」

「我他媽當然不行,林辰呢,所以林辰現在再想辦法讓他們松口?」

刑從連的目光落在林辰握住鐵棍的左手上,其實光線並不好,他也看不清林辰具體的受傷情況,他點了點頭,重復著早餐時,林辰對他說的一些話。

「對於任何一個極端群體來說,他們都是聽不進外人說的任何話的,那么,想要讓他們聽你說話,只有讓他們對你產生崇拜,如同動物臣服於首領,群體則臣服於他們的領袖,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但你不是和我解釋過,林辰捏造出的這個『三墳』組織,明明是用來拉仇恨的突然間就變成崇拜了?」

刑從連很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其實也很簡單,因為這些學生不僅屬於他們那個神秘的集體,他們同樣屬於普通學生群體,學生群體開始討論那個神秘的精英學生組織並將三墳一步步推上神探的時候,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樓下那些瘋狂的孩子這些孩子們……當然,那種影響只是潛意識的,所以那些崇拜也是潛意識的。他們自己都無法意識到,雖然他們憎惡敢於挑釁和踐踏他們的『三墳』,但他們憎惡的根源本就是因為『三墳』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那些他們所憎惡的同學的代表。」

刑從連說話間,江潮已經點起了煙。

「然後呢?」

江潮問。

「然後,按林辰的說話是,群體容易被最鮮明的極端形象打動,所以啊,他讓他們看到了經過藝術化處理的『三墳』儀式,更忽悠一點的說法是,人類總是莫名其妙地被一些看似超自然的現象所震撼,大概,那和跳大神也沒什么區別?」

「就是林辰那個朋友,蘇鳳子?」

刑從連點了點頭:「一開始,他們會覺得蘇鳳子才是『三墳』的領袖,並且蘇鳳子還真的很會忽悠人,他諷刺他們挖苦他們實際上,是為了在精神上和信念上顯得比他們更加強勢,那時,蘇鳳子已經處於非常居高臨下的位置。然後,林辰才出手,林辰居然讓蘇鳳子道歉,這不僅是博取好感的行為,蘇鳳子的服從,讓林辰踩著他的肩膀,瞬間,走上神壇。」

……

林辰的目光,從眼前那些孩子身上逡巡而過。

他看著那些年輕孩子,環視著那一張張面孔,他們都很年輕,比他想象的還要年輕,他們有人焦躁、有人趾高氣昂、有人面目猙獰,有人臉上的妝因為汗水而快要脫去……

林辰的目光,最後落在角落里那位嬌小的女生身上。

他知道那個女生的名字,她叫金小安,她有一個朋友叫江柳,她的朋友已經死了。

「因為某些原因,你們仇恨著這個世界,關於你們的仇恨和這種情緒的來源,關於是非、對錯,其實我並沒有什么好說的,你們覺得自己有理由仇恨,那就去仇恨好了,這件事,本就和我沒什么關系。」

他語速很緩,冷漠得沒有任何情緒。

事實上,在那時,他的內心也確實是平靜而冷漠的,這世上的人與人之間哪有這么多的理解和體諒?

「沒關系就沒關系,你憑什么管我們,你去死啊!」

手握鐵棒的男生沖他吼道,男生剃著很短的板寸,長得也並不高,他很瘦眼睛也很小,或許他因為身材原因,他曾被人嘲笑過羞辱過,他或許有喜歡的女孩,但或許他喜歡的女孩並不喜歡他,他或許找什么人訴說過內心的痛苦,但或許,這個世界上從沒有人認真地聽過他的心聲。

或者,應該說,他或許從未向這個世界吐露過他的心聲。

他這一生,大概總是活在求而不得中,他向往美好,但美好卻不向往他。

然後,他遇到了那個組織,他有過掙扎有過猶豫,卻終究無法抵抗人類最原始的人性,他屈服了,他獲得金錢、地位還有女人,他也同樣發現,原來愛和被愛是那樣美好……

那么,他有什么理由拒絕那個組織呢?

林辰有些想笑,他忽然意識到,如果是他的話,大概也很難抗拒那些美好的誘丨惑。

「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我並不想要管你們,我只是知道你們其中一些人的故事,覺得有些可惜而已,事實上,我並不覺得之前的你們有什么不好也當然不覺得後來的你們有什么好的。不過,你們也當然可以不用理會我的惋惜,因為,我們本沒有什么關系……」

「閉嘴!」人群中的年輕人突然高喊,但在林辰面前,那聲音無論怎樣聽起來都不夠理直氣壯。

「是么?」仿佛是為了如年輕人的願,林辰合上了嘴,松開握住鐵棒的手,直接轉身離開。

見林辰是真的要走,在場所有精英們也沒有呆下去的意願,都紛紛想要散去。

「你站住!」他們身後的人群忍不住高呼。

「你真的覺得,你的力量已經強大到能控制所有人了嗎?」林辰回過神,冷淡地笑了笑,「你甚至控制不了自己。」他說著,有些艱難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現在要一點鍾了,如果你能控制自己,就該知道,現在是要去上課的時間了。」

「我們為什么還要去上課?」

年輕人臉上露出嘲諷的不可一世的神情,林辰看著他眯起的狹長雙眼,反問:「你問我為什么要去上課,我又為什么要告訴你呢?你是不是覺得,上課沒有意義讀書沒有意義甚至連活著都沒意義,這個人也不喜歡你那個人也不喜歡你全世界都不喜歡你,你總覺得,這樣丑陋的世界和這樣惡心的人們,你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林辰向前跨了一步,俯視著眼前的年輕人。

「難道不是嗎?」

那個眼睛很小的男生忽然激動起來,林辰幾乎要被他瘋狂的鐵棍砸中。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精英是怎么想的,你們看著道貌岸然,其實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們,你們覺得我們長得又丑腦子又不靈光,你們根本就看不起我們!」

「那只是你們這么覺得,是你們自己活在自怨自艾的墳墓里,不是我。」林辰淡淡說道。

「呵,嘴上這么說!」

「不是這樣的!」

一直立在一旁的蘇鳳子突然開口,他音調很高,帶著顫抖的尾音,那凄厲的喝止聲,在整個古舊的小樓中回盪開來。

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敢說話。

「我認識江柳。」黑暗而壓抑的空間里,再次響起蘇鳳子嗓音,他的手依舊在流血,可更多的血液已經凝固在傷口周圍,變成褐色的丑陋傷疤。

聽到江柳那個字時,所有手持器械的年輕學生們,都忍不住一顫。

「我和江柳的關系,該怎么說呢,其實她是我的朋友,或者說,她是我的讀者,她說她喜歡我的書,但在她死之前,我們都沒有見過面。」蘇鳳子的聲音很輕,他仿佛在竭力壓抑自己,聲音都有些顫抖,「剛開始認識的時候,江柳給我寫信,她對我說她覺得自己長得很難看,她說她的眼睛特別凸鼻子又太扁,皮膚還不好,坑坑窪窪的,活脫脫像個癩□□。所以,她喜歡我的書的原因也非常簡單,她說她很羨慕我寫的那些女孩,她們那么好看那么幸福有那么英俊瀟灑的男生喜歡他們,她很羨慕她們,她說她真的非常非常想被人愛著,可沒有人愛她。那時,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一個傷心的女孩,這對我來說實在太困難了,而且那時我總覺得,想要被人愛著還不簡單嗎,你只要穿得漂亮些打扮得漂亮些,自然會有男生跟你表白,但其實,我忘記了,人與人是不同的,有些人自信有些人自卑,我忘記了,對有些人來說只是輕輕松松可以做到的事情,對有些人來說,則需要拼盡全部努力才可以鼓起那么僅存的微薄的勇氣去做,你們看,這個世界就是這么不公平。那時,我無法體會一個極度自卑的女孩的心情,我也無法想象,她究竟是積攢了多久的勇氣,才給我看了她的照片。當我看到她的照片是,我甚至覺得她太過矯揉造了作,她哪有她所描述的那么難看,她挺清純可愛的。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沒有再理她,但是有一天,她突然對我說,她所尊敬的學丨姐將她帶入了一個新的世界,她覺得她真得能變成我筆下那些有很多很多人愛的女孩,但我還是沒有理她,我覺得她大概是瘋了吧。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聯系我,說讓我去看她的表演,本來我並沒有想要去,但其實我還是很好奇現在的她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子,所以我還是到了我們約定的地點,但我看到的,卻是她從高空一躍而下的身影。」蘇鳳子頓了頓,自嘲般地笑了起來,「我並不是那種會因為這種事情痛苦後悔的人,我只是有些遺憾,她聽不見我誇她漂亮了,畢竟,我才不會答應和一個恐龍見面。」

蘇鳳子的話音,輕輕飄散在所有學生耳中,他已經說完,卻沒有人再說話。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最先哭泣的,是角落里那個剛吃完兩個三鮮包的少女。

「這是好現象么?」江潮指著屏幕中哭泣的女孩說道。

「當然,真心的淚水代表他們感到了難過,能感到痛苦和悲傷的,才是人。」刑從連說。

……

在那片幽暗的大廳中,林辰依舊是平靜的寧和的,仿佛夜空中的雲或者比雲更高的風。

他說:「其實江柳從那棟樓上跳下時,我也在那里,因為我的小師妹也同樣從那里跳下下去,其實我真的不了解我的小師妹,她或許真的是太痛苦並且太希望以死亡尋求解脫,但於我來說,我一直很遺憾我沒有救下她,因為如果可以,我還希望能和她再喝一次酒。」

林辰出伸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眼前那位眼睛很小的男生的頭發,說:「其實,你們並不需要那個讓你們產生被愛著的錯覺的群體,因為這個世界上或許喜歡你們的人不多,但總有那么一兩個人,是真誠而毫無保留地愛著你們。」

「如果你們走出來,就會看到。」他松開了覆蓋在少年發絲上的手,有些閑散又有些認真地說道:」雖然只是我的希望,而我的希望其實和你們也沒有太大關系,但我希望無論覺得這個世界有令人難以忍受,你們可以再堅持著,走出來,再看一看它。」

尾聲

蘇鳳子並不是一個好人。

在很大程度上,他極其契合付郝對他做出的評論「一個卑鄙無恥陰險下流的人」,但連付郝都無法否認,蘇鳳子實在是個優秀的故事編造者,他優雅無匹他充滿激情他富有蠱惑力,很多時候,他站在那里,就在講述著一個故事。

因為蘇鳳子的所講述的那個半真半假的故事太過動人,那些孩子們真的在最後放下了想要毀滅世界的念頭。可能連幕後黑手也沒有想到,他們那個無堅不摧的組織,已在瞬間分崩離析。

蘇鳳子因為手傷過重被救護車拖走了,而江潮已經根據學生們的提供的諸多線索,開始了真正的收網行動,刑從連嘛,當然因為某些「背叛」行為,被排除在行動之外。

此刻,他和林辰正並肩坐在永川大學校醫院的走廊里,林辰的手腕中得很高,上面正壓著一塊護士小姐給的冰袋。

半小時前,林辰拒絕和蘇鳳子一起去醫院,刑從連大概知道,他只是想一個人呆著靜靜,所以他們已經在走廊里坐了二十分鍾了,並且他雖然很想說話,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永川大學的校醫院里並沒有尋常醫院慣有的冰冷氣息,他們周圍很熱鬧,學生們總是扎堆生病或者扎堆受傷,以至於學校醫院總是時而靜寂又時而顯得生意興隆。

現在,他們大概真的趕上了生意興隆的好時候。

刑從連望著他們前面剛被叫到名字的籃球隊員,然後數了數,按照醫生現在的看診速度,他們大概還要再等上半小時,正當他左右張望時,他忽然聽見林辰開口了。

「今天,真的謝謝你。」

刑從連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不可思議地轉頭望著林辰,非常非常震驚。

「你不需要說那些客套或者自謙的話,我說謝謝你,只是很單純想謝你而已,如果今天不是你在,換上另外任何一人,大概都不會存在all-win的可能性。」

林辰說完,卻發現身邊的人久久沒有回應,他終於向身旁望去。

刑從連只是垂下眼簾,從口袋里掏出煙和打火機,他將那兩樣東西握在手中,再沒有任何動作。

「怎么了?」林辰問。

「醫院禁止吸煙啊。」刑從連這樣說。

像刑從連這樣的人,當然不會因為無法吸煙而變得有些傷感,事實上,傷感這個詞,真的完全不適合他:「如果你心情不好,也可以和我說。」

「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我之前一直覺得,人當然有能力也必須控制自我,可和你在一起時間越久,我就越發現,人真的很容易不受自我控制。」刑從連說著,將煙塞進嘴里,卻沒有點燃,「我剛才很想抽根煙,所以我把煙拿了出來,這多么自然啊……」

「是很自然,這有什么問題嗎?」

刑從連把煙盒翻了過來,遞給林辰看:「你看,這上面寫著,吸煙有害健康嗎,其實,我是不是不應該吸煙呢?」他說著,把煙插回了煙盒,「我倒是從沒有過要戒煙的念頭,剛才只是突然間想到戒煙試試這個念頭,就已經渾身難受,我想我估計這輩子是戒不了煙了。」

林辰看著他煩躁的面容,簡直想說,戒不了就戒不了啊,反正你抽不抽煙這種事情我是無所謂的啊。

不過,他當然明白刑從連想要說什么。

「你覺得痛苦嗎?」他問。

「痛苦啊。」

「那恭喜你,你還活著。」林辰按了按自己手上的冰袋,然後疼得齜牙咧嘴,繼續說道:「並且,還要恭喜你的是,當你因為試著控制自我而感到痛苦時,說明你正為著美好而健康的人生同你的不良習慣在做斗爭,要加油啊。」

「你做心理咨詢的時候就是這個調調?」刑從連撇了撇嘴,像是嫌棄他太不走心。

「我調調好的時候,一般收費都比較高。」他說。

刑從連啞然失笑,他伸手接過林辰手上的冰袋,替他敷了上去:「我只是忽然理解你所說的無法自控,因為要控制著自我那些貪婪、恐懼、虛榮、懶惰才能變好的人生,真是得來太痛苦了,所以啊,那些孩子們,才會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

林辰望著刑從連顯得很輕松閑適又寧靜深邃的目光,只覺得心下一顫。

是啊,他們只是向往美好人生的普通人而已,卻因為單純的向往,而走入歧途。

因為大概真的有太多書籍都描繪了人生的美妙,可實際上呢,人生本來就是痛苦的旅程。

而人性呢,人性之所以偉大,是因為我們與生俱來有同那些貪婪、恐懼、虛榮、自私、愚蠢、懶惰、殘忍所抗爭的本性,哪怕有時這種抗爭的力量太過微小太過絕望,但它總是存在著的。

人總是因抗爭而變得痛苦,但也因抗爭而能被稱之為人。

「那個故事的主人公,應該不是江柳吧。」

刑從連忽然想起,如果蘇鳳子早在跳樓案發生之前就已經找上了付郝,那么,他其實並不是因為江柳而出現的。

可個女孩又是誰呢?

他又意識到,他們之所以能夠順利解決一切,是因為王詩詩留下了一本書。

或許是忘記處理也有可能是疏忽的失誤,但終於,王詩詩還是在她人生的最後時刻,留下了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