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端陽抬頭,非常冷靜地問他:「我現在有兩個問題,第一、你最快能在多少時間內,搞到大劑量的非廣譜類抗生素?」
「第二呢?」刑從連問。
「先回答第一個問題。」
「王朝!」刑從連再次喊道。
少年人已經哭得稀里嘩啦,卻還是拿出電腦,檢索附近的大型醫療站點後告訴他:「老大,我們現在是向雨林最荒無人煙的地方駛去,穿越雨林然後到達港口,算上船行的速度,除非有直升飛機運送葯物……」
「沒有直升飛機。」刑從連冷冷道。
王朝哽咽著,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說話!」刑從連看著少年人。
「最快調集人手,也要六個小時以上。」
「你聽到了?」刑從連看向端陽。
「來不及了,他並且餓壞太快,那么下面是第二個問題,現在這里只有大劑量的青霉素,我能給出的唯一治療方案就是冒險,對林顧問進行3小時青霉素脫敏治療,如果成功或許能救他一命,但也有可能引起急性休克繼而導致死亡。」
端陽的語氣讓刑從連根本連「你開什么玩笑」這種話都說不出來,現在的橋段大概只有最狗血的電影里才會發生,他被迫面臨決定自己愛人生命的瞬間,但和電影里拖動進度條就可以知道結果的劇情不同,沒有人能給他正確答案。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一生無論做了多少事情擁有多少東西,卻都敵不過這個別無選擇的瞬間,他真的失敗到了極點。
刑從連望著病床上那個幾分鍾前還抱著他說想他的人,彎下腰,從林辰手上擼下了那枚黑色的指環,然後回過頭,對醫生說:「開始吧。」
「考慮清楚了嗎?」端陽問他。
「有我在,他不舍得死。」刑從連淡淡道。
……
沒有無菌手術室,沒有大量醫護人員,沒有氧氣機,沒有監測儀,沒有那些讓人覺得可靠的科技手段,對林辰生命的檢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聽診器。
端陽將可能會奪去林辰生命的葯水注入軟包裝的生理鹽水中:「初期過敏反應可能會比較嚴重,會非常痛苦,你要有心理准備。」
刑從連點了點頭,眼睜睜看著端陽用碘酒消毒完林辰的皮膚,極其殘酷地將針頭扎了進去。
液體一滴滴流下,很快,刑從連就親眼目睹了所謂的過敏反應究竟有多么嚴重。
首先是大量鮮紅的皮疹從林辰白紙一樣的四肢泛起,像是什么蠶食生命的有聲怪物一樣,那種痛癢感甚至讓已經陷入昏迷的林辰猛地睜開眼。
林辰的目光中充滿迷茫和痛苦,他張大嘴想要吼叫,卻因為喉頭水腫,只有一些輕微的嗚咽聲傳出。
而刑從連卻只能按住林辰四肢,防止他抓撓自己的皮膚,林辰真的已經瘦了太多,皮膚之下仿佛就是骨架。
然而伴隨不斷滴注的青霉素,林辰的反應越來越嚴重,他睜大眼睛,窒息感和過敏引起的皮膚反應讓他恨不得撓碎身上的每一寸皮膚。
刑從連將人死死按在床上,緊他盯著林辰漆黑的眼眸,從中看到自己陰冷的面容。
「愛我嗎?」他湊在林辰耳邊,一字一句問道。
「愛你啊。」林辰極其艱難地轉過頭,最唇翕動,卻非常執地想要用盡全身力氣回答這個問題。
「那就撐下去。」
在那瞬間,林辰黑而寧靜的眼眸中溢出一些淚水,仿佛在指責他的殘忍,又更像是無奈的包容,刑從連也是現在才知道,真有溫柔而深情的目光能像利刃一樣刺進人的心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因為疼痛和過敏反應,林辰的身體顫抖的厲害,但漸漸的,林辰甚至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然後不再顫抖,刑從連眼睜睜看著林辰的眼眸將要輕輕合上,仿佛下一秒那絲微弱的生命就真的要從他手中流逝。
「想聽我說愛你嗎?」他湊近林辰耳廓,再次大聲將人喚醒。
林辰微微睜開眼,嘴角有一些笑容,然後緩緩眨了眨眼。
刑從連心中酸澀到了極點,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深情厚愛無以回報,可他現在唯一能回報林辰的只有拙劣到極點的手段。
「撐下去,死了就永遠聽不到了。」
他抵住林辰的鼻尖,面無表情,對林辰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