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樣的波線 (十八)(2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3482 字 2020-06-19

這絕非一般人可比的,就算是那些滿清朝廷大官和上海租界的那些洋人官僚,能知道政府里頭有哪些部門,這些大概是做什么用的,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而這些天林深河通過得到的各種根據地的情況判斷,根據地的這些部門都是陳克一手創建,並且指導這些部門運作。若是陳克今年五六十歲,也可以說他經歷過許多。而陳克今年才二十多歲,以這種年紀能夠辦到這樣的事情,如果沒有親眼見到,林深河絕對不會相信。

所以朱存水的案子里頭,林深河把警察該做的工作做完,案件移交給充當檢察官的徐電,他就接著開始忙接下來的事情。陳克把另一個重要的工作交給了林深河,對災民進行初步的戶籍統計。

這種事情難不倒林深河,因為上海租界外面的百姓為了享受租界比較有規章的制度,大量遷入租界居住,所以戶籍問題一直是租界的一個大事。倒不是洋鬼子對「建設美好家園」有什么天生的熱愛,而是通過戶籍管理可以更好的收稅。陳克統計災民的戶籍肯定不是為了收稅,但是林深河對此不置一詞,只是專心干事。

在工作中林深河發現了根據地非常多的有趣問題,其中之一居然是強制教育。警察系統里頭是要強制文化教育的,而文化教育的結果之一,就是大伙都能初步的寫字做算術。若是在鄉間,這種學問的意義有限。可一旦進行戶籍統計的時候,記錄和計算的意義怎么稱贊都不過分。要知道,就算是租界的華人警察認字的也不多,而洋鬼子里頭能寫能算的也不是多數。雖然不知道陳克最初強制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過有了數以百計的能寫能算的部下,林深河的工作可是卓有成效的。當他接到警察局的新命令,召開公審大會的時候,粗略的戶籍統計工作居然完成了一半。

為此,陳克專門把林深河叫去口頭嘉獎了一番。

兩個人見面的時候沒有什么虛套,陳克說:「干得好!」林深河答道:「謝謝誇獎,這是我的本職工作。」接下來會議室里頭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陳克很少見到有人這么和自己說話的,一般的同志要么是不知道該說啥,陷入沉默之後就手足無措。要么開始前三年後五載的說一堆不著要領的話。而林深河表現出來的則是一種干練的作風。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也沒有絲毫的廢話。既有職業官僚的風范,也有一種灑脫不拘的氣派。

現在人民黨最缺乏的就是這種老練的官僚,陳克雖然力圖讓同志們成熟起來,不過他本人也很害怕同志們都失去了革命熱情,變成了一群難纏的官僚。而且同志們跟著陳克來革命前,都沒有什么實際經驗,在一群生瓜蛋中偶爾能見到林深河這樣的家伙,也是件非常不錯的事情。陳克其實很中意林深河的,所以他遲疑一下,這才繼續說道:「林深河同志,我們人民黨的綱領是為人民服務,所以我們不太可能講黨員的待遇。對於這件事我希望你能有思想准備。」

「是,陳主席。」林深河依舊簡單的應道。

陳克揮了揮手,林深河順從的離開了辦公室。

所謂待遇問題無外乎是不允許額外撈錢,如果換了別人或許就會有諸多擔心,或者擔心撈不到錢,或者擔心撈了錢之後會被發現。而林深河從陳克的話里頭聽到的卻是陳克對自己的器重。這讓林深河很高興。來這里不久就被器重,意味著自己的未來會很光明。這等機會對於一個新加入團體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沒有那些缺乏能力的同事來映襯出林深河的能干,他是極難被注意到的。

至於撈錢的問題,林深河在上海雖然是個吃飯不給錢的主,但這種表現這更多的是一種自我保護。如果林深河表現的清正廉潔估計早就被同事背後給弄死了。他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本質上也談不上是什么窮凶極惡之輩。林深河到現在活了27年,他一直不清楚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要干什么。當了巡捕也僅僅是為了謀生,對於這個世界,林深河雖然表現了順從,但是從內心身處,他其實很希望能夠把這個渾渾噩噩的世界砸個粉碎的。而這種沖動不是為了破壞,而是林深河真的希望能夠到一個新世界,讓他這種既懶又能夠到世界一部分本來面目的人能夠接受的新世界。

而在人民黨這里,林深河覺得還是很滿意的。

送走了林深河,陳克也很快起身。他去繪圖科叫上了自己的夫人何穎,然後帶了警衛員就往碼頭趕去。能讓陳克親自迎接而不大排陣仗的人不多,身為陳克「老師」的嚴復無疑就是最符合的人。上海方面的消息是,嚴復親自來鳳台縣望陳克。當然,嚴復也不是單純的來拜訪,他親自去漢陽鋼鐵廠為陳克談成了一筆6000噸鐵的買賣。如果發動了對安慶的攻擊之後,根據地是不可能大規模的從漢陽再弄到鐵了。所以這筆買賣對根據地的意義是極為重要的。有了這六千噸鐵,根據地一年內的農具和很大一部分機械就有了著落。

陳克其實一開始並不想麻煩嚴復的,不過革命戰爭全面發動前多准備一分,起到的效果可是意義重大。個人的想法必須向革命事業讓步,哪怕嚴復為此遭到了不幸,陳克也必須弄到這六千噸鐵。

陳克拉著何穎的手站在碼頭上,結婚將近一年的何穎已經很習慣了這種親昵。夫妻兩人平日里聚的就不多,而且在家里頭兩人都不是那種熱愛說話的人。除了很有默契的做家務之外,剩下的就是吃飯睡覺。按理說這種生活很是消磨感情的,可是每次當兩人互相牽著手的時候,卻有種說不出的默契感。就好像是互相無言的再說,我在你身旁。兩人都感覺,如果針對此事說了什么,反倒是多余的。

所以他們手拉著手,肩並著肩站在那里,竟然一直沉默到載著嚴復的船靠了岸。

老帥哥嚴復上去和一年前變化不大,陳克原本還不是心甘情願的當了嚴復的弟子,而這一年多來,靠了嚴復弟子的名頭,陳克少了很多很多的麻煩。他已經知道了嚴復當年的苦心。見到嚴復上了岸,陳克快步走上去喊道:「嚴復先生,您好。歡迎您來鳳台縣。」

嚴復依舊是那種在北洋水師學堂養成的威嚴神態,他盯著陳克打量一番,這才微微點點。「文青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陳克前面帶路,嚴復一面走一面說道:「這次鋼鐵的事情我已經談妥,文青派船去運就行了。不過我有一事不解,文青為何要買那些劣勢的鐵呢?」

完全沒想到老帥哥嚴復一上來就談公事,陳克還是真的心生感動,他笑道:「嚴先生,我們這里也要建煉鐵爐,煉鋼爐,鐵再不好,也比我們運了鐵礦來煉要方便得多。」

「原來如此。」嚴復贊同的點點頭,「那這次我去談的時候,收獲就大的多。漢陽那邊還有七八千噸煉廢了的鐵。我用很低的價錢談妥了。文青信里頭提及一定要弄到,我原本擔心運來也是無用,還怕文青白白浪費了錢。現在我倒是放心了。」

七八千噸?陳克被嚇了一跳。嚴復真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萬多噸鐵價錢可不低。陳克連忙急切的問:「漢陽那邊收英鎊么?」

嚴復被陳克急切的表情嚇了一跳,他有些不解的問:「文青信中交代過,我已經問了。漢陽那邊收英鎊。」

聽到這個消息,陳克忍不住呼了口氣。

嚴復陳克一驚一乍的,微微笑了笑,卻沒有對此多加置評。他提起了別的話題,「對了,文青。我在壽州有一個舊識,是大學問家沈曾植先生。來這里之前我聽說他臨時調來在壽州當通判。我想和你一起去拜訪一下。想來對你該有好處。」

提到沈曾植,陳克覺得名字很熟,又想了想才弄明白為何會有很熟悉的感覺。他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嚴先生,我已經開始革命了。前幾日我們攻下了壽州城,現在這位沈曾植先生正在我們的牢里頭。您若是想見他,不用去壽州了。」

和陳克想的一樣,嚴復當時就站在原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