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童年+靜靜的遼河 zhxma 2700 字 2020-12-23

「奶奶,」

我問奶奶道:「奶奶,你沒把他交給八路啊?」

「哎呀,」

奶奶認真地答道:「奶奶可不想干這損事,國軍和八路打,誰願意贏誰就贏,跟咱老百姓,有什么關系,無論誰來了,到咱家里,都是客,咱都滿熱情地招待。大孫子,這小兵崽子還有熱鬧事吶!」

「啥熱鬧事吶!」

「大孫子,爺爺告訴你,有一天啊,半夜的時候,外面不知哪里有響動,當兵的全都出去警戒,那個小崽子睡得很死,再說,他也不能打仗,大家伙就誰也沒有叫醒他。等他自己醒過來,看到屋子里一個當兵的也沒有啦,就問爺爺:大伯,營長吶,部隊吶,他們都跑哪去了。爺爺就故意嚇唬他:」

剛才八路來啦,他們都跑了『小兵崽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你奶奶在旁邊說道:「哎呀,你嚇唬他干啥,看把他嚇得,』你奶奶就告訴他:」

你們營長帶著兵都在外面呢。

『他穿上衣服跑出去一看,確實都在院子里,個個端槍站著,這回,心里有底了,進了屋,往地鋪上一倒,又呼呼地睡上了。

「」奶奶,「我追問道:」

八路來了么?

「「來了,」

奶奶盛了一碗熱湯,繼續說道:「那天啊,真的就打了起來,從中午一直打到半夜。八路軍往堡子里打,新六軍怕傷了老百姓,當官的下令不許還擊,全都拎著槍往堡子外面拼命地跑,邊跑邊沖著八路軍喊:你過來,有種的你過來。

八路軍就在後面攆,出了堡子,八路軍全都讓他們給打死啦,新六軍的兵罵八路軍太不像話,為什么要在堡子里打仗,去傷無關的老百姓。

解放後,鎮政府在那個地方,給那些被國軍打死的八路軍,立了塊碑,還圈起一個大院套,修得像個廟,就是三台子那,坐通勤火車就能看到。

那場仗,新六軍也死了不少人,當官的張羅著買棺材埋他們,國軍真是有錢啊,凈買好棺材,那木頭才厚實吶。

有受重傷的看看不行了,就放在院子里等著慢慢死去,輕傷的放在屋子里。

傷兵痛得叫爹喊娘的,聽了真讓人難受,誰家沒有兒女,要是看到自己的兒女打成這個樣子,誰能受得了。

有的傷兵喊著向我要水喝,可是,當官的不讓我給他喝,說受槍傷喝水立馬就完蛋。

傷兵渴呀,渴急了就指著我罵:「操你媽的,老百姓呀,我們在前線給你們賣命,你們連口水都不給喝,太沒良心啦。『唉,沒吵吵多長時間,他就死啦。」

「那,他們最後怎么沒打過八路軍呢?」

我希望奶奶能給我解答這個問題。

「那誰知道,可能就是該著唄,老天爺安排的,什么都得是命!」

這就是奶奶給我的答復,奶奶最信命,有個什么大事情的,必須找瞎子掐算掐算。

「那,他們後來哪去啦?」

我繼續問道。

「走啦,誰知道哪去啦!有的讓八路逮住了,雙手背在後面綁著。八路把他們關在咱家里,派兵看著,他們渴了,八路就叫我給他們送碗水送過去,我一進屋,看到他們這可憐相,就悄悄地問他們:」

你們這是怎么搞啊,有那么好的家伙什,咋還沒打過土八路吶?

『那些被綁著的軍官,聽我這么一說,臉羞得通紅通紅的:「唉,大嫂子,什么也別說啦,全完啦,全完啦。』有一個還嗚嗚地哭起來,還有的軍官問我,向我打聽他們的太太哪去啦,我說:」

我也不知道哪去啦,誰敢問哪,我就看見她們都被裝上一輛大卡車,拉走啦!

『一個挺胖的軍官說:「完嘍,共產黨都得把她們送到撫順配給挖煤的,挖煤的沒人給媳婦,八路為了讓他們多挖煤,就獎勵他們女人做媳婦。』」「真的么?」

我瞪著眼睛問奶奶道,奶奶搖搖頭:「不知道,奶奶也不清楚,大家伙都這么轟轟,我看八路不能干這事吧!管咋的,都是正經軍頭哇!」

「媽,」

始終默默聽奶奶和爺爺講述的三叔插言道:「可是,解放後,窯子娘們可真的送到撫順,分配給挖煤的啦,」

「唉,那天早晨,把國軍軍官拉走以後,」

提及國軍的慘敗,爺爺很是懊喪:「國軍敗了,八路就開過來了,那人,我的天啊,真是大鼻子他爹——老鼻子啦!在咱們家門前這條馬路上,整整一天也沒過完,你說說,這是哪來的那么多人啊,我真不明白,活了半輩子啦,第一次看到這么長的隊伍,沒頭沒尾啊,一個個連跑帶顛的,有的跑得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

有個當兵的,口渴了,就進屋向我要水喝,我就向他打聽,問他是從哪來的,他告訴我:從錦州那過來的,他端起一舀子涼水咕嚕咕嚕就往肚子里灌。

我一看,這怎么行啊,跑得這么急,再喝大涼水,能受得了嗎。

我和你奶奶就抱來柴禾燒了一大鍋開水,誰進來就給誰喝。

那天,我和你奶奶整整燒了三缸水。

還有一個小兵拿著一塊布求你奶奶給他補襪子,他告訴我,這塊布是在錦州大街上揀的。

『老鄉,你可沒看著哇,那大街上扔得什么東西都有,商店里早沒人啦,好東西就在那擺著,沒人管。

可是,上級命令我們什么也不許拿,不許往下哈腰,誰哈腰揀東西就地槍決,這塊布是我從一家窗台上揀的,不用哈腰啊!』「」奶奶,國軍和八路,哪個好啊?

「我繼續鄭重地問奶奶道,在我所閱讀過的文藝作品中,以及觀看過的電影里,對國軍貶損到了極致,而八軍則抬高到了神話般的位置,我希望從爺爺和奶奶的口中,給國軍和八路重新定位:「爺爺,國軍和八路,誰好啊?」

「這,怎么說呢,」

奶奶著實有些為難,她攤了攤手:「八路,你爺爺就是看不上他們,說他們沒正形,穿的衣裳你分不出當官的還是當兵的,當官的不像當官的,當兵的不像當兵的。你看看現在吧,嗯?

什么也不讓你干!

大伙都得守在生產隊里,一天到晚凈干沒用的,讓你種大蔥就不能栽蘿卜。

還把城里的念書人弄到農村來種地,他們會干啥呀?

只能幫倒忙。土豆子沒有到時候就全扒出來啦,結果都爛了,純粹是一群敗家仔。」

「哼,」

爺爺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就是看不上八路,怎么的,沒正形,八路一來,就分地主的東西,還分他們的地。大孫子啊,地主也不容易,人家那可是幾輩子攢下來的啊,說分就給分啦!

八路一來,咱們柳壕那些不務正業的二流子,最願意往八路跟前湊合,向八路匯報誰家有多少多少錢,有多少多少地,完了,八路就獎勵他們點什么。

八路分不出好壞人,竟讓這些人當起頭頭來,那還能好。

這伙人一攉攏,就把一家油坊給分啦,那哪是分呢!

就是搶,誰家人多,有本事,就能搶得多點,豆油淌得滿地都是,你奶奶和你爸爸也去了,可是,搶不上槽啊,就搬回幾塊豆餅。

好好的油坊,搶起來比刮風都快,一股腦的功夫,什么都搶沒了。

油坊老板給大伙下跪,誰有空理他呀,氣得直垛腳,半夜找根繩上吊了。「好嘍,好嘍,」

奶奶開始揀桌子:「老頭子,別掰胡了,趕快收拾、收拾,早點休息吧,明早,我還得起早趕頭班車,去城里賣雞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