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 / 1)

童年+靜靜的遼河 zhxma 2212 字 2020-11-17

「我媽吶!」老姑繞過我和媽媽,走到里間屋的房門處,手扶著門框,掃視一眼房間,突然轉身問二姑道:「二姐,我媽吶?」「咱媽,」二姑急忙也轉過身去,吱吱唔唔道:「咱媽,她,回家了!」「什么,」老姑不解地追問二姑道:「二姐,今天早晨不是定好了么,媽媽在你家,等小力子回來,一起吃飯么?」「嗯,是呀,」二姑紅著面龐搪塞著:「她,她,嗨,老菊子啊,咱媽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么,說來氣,就來氣,咱媽,跟我生氣了,就氣呼呼地回家了,誰勸,也不聽!」「為什么,咱媽早晨還好好的,咋說生氣就生氣吶?」「嗨,她啊,」二姑似乎有些不便說出的隱諱:「為什么,菊子,你,去問咱媽好了!」「怎么,奶奶生氣了!」我不再與仁花談笑,轉身問二姑道:「二姑,為什么,奶奶為什么生氣呀?」「她,她,她,」二姑面露難色,依然不肯說出實情,或者是,根本無法說出實情,老姑嘆了口氣:「唉,這樣吧,菜,不是做得差不多了么,咱們都端到媽媽那去吧,小力子來了,第一頓飯,咋地也得跟奶奶在一起吃啊!不然,咱媽就更生氣嘍!」「是啊,小石頭,」二姑父推開懷中的小石頭:「快,都別鬧了,快,小石頭,端菜去,把這些菜,都端到你姥姥家去!」「哎——爹,」小石頭歡快地跑向餐桌。我重新鑽進汽車,艱難地繞回到奶奶家的院門前,一下汽車,我徑直沖進奶奶家的院門,院子里空無一人,在寬闊的院落中央,非常顯眼地停放著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從那高高搭起的圍欄上便可以斷定,這車,是販運大牲畜的。「奶——奶,」望著院落四周一排排的簡易房屋,我一時間摸不著頭腦,不知奶奶此時此刻,應該在哪間屋子里:「奶——奶,」「嗯,」聽到我的呼喊聲,位於院落最北側的房屋,簡陋的木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個頭發蒼白的老太太,蹣蹣跚跚地邁過木門檻:「嗯——呀,小力子,小力子回來啦!」「奶——奶,」望著蒼老的奶奶,我心頭一酸,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奶奶身旁,雙手扶住奶奶老邁的身體。奶奶那昏花的老眼熱切地凝視著我,衰老的臉頰上堆積著無數條深深的皺紋,好似一道道刀割的年輪,默默無語地記載著奶奶八十多個春夏秋冬的滄桑歷程;奶奶激動不已地咧開干癟的嘴唇,我立刻發現,奶奶滿嘴的牙齒已經所剩無幾,僅存的幾顆牙齒,也東倒西歪地鑲嵌在干癟萎縮地牙床上,那可笑的樣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滑落下來。奶奶那雙混濁的、昏花的,但卻無比慈祥的眼睛充滿愛憐地、久久地望著我:「大——孫——子,長得好高呀,好壯啊,咂咂,就是,皮膚有些黑了!」「奶奶,」興奮之余,一股焦糊的油脂味從奶奶的身後呼呼襲來,毫不客氣地灌進我的鼻孔里,我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什么味啊,好嗆人啊!」「哦,」奶奶聞言,回過手去欲推上房門,我順著奶奶的手臂往里一瞧,在漆黑的屋子里,一口大鐵鍋正升騰著嗆人的油脂味:「奶奶,你這是干么吶?」「哦,」奶奶哆哆地拽住我的手臂:「大孫子,走,快跟奶奶進屋吧!噯,剛才,我從你二姑那里回來,順道又去你三叔那轉了轉,嗨,這個三冤家啊,快五十的人啦,還是不會過日子,殺豬場上割下來的豬尾巴頭,好端端的一塊肉,就不要了,扔得滿院子到處都是,我看著怪可惜的,就都揀了回來,煉成油,賣給南方來的打工仔們!」「哎呀,我的老奶奶啊,」聽到奶奶的講述,我頓時肅然起敬,多么可敬的老人家啊,她,不是沒有錢花,可是,卻與生俱來地過著勤儉的生活,連塊人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豬尾巴頭,也舍不得丟拋,並且居然能讓其發揮作用:「奶奶,你,這是何苦吶!」「哼哼,」一提及三叔,奶奶便動了氣,她邊走邊指著牆角處的瓷盆:「小力子,嗯,你瞅瞅吧,你那個三嬸啊,更不是過日子的人,噥,這好好的米飯,白花花的,就倒掉了,正好,讓我撞見了,氣得我把她臭罵一頓,這個騷屄娘們啊,娘們家家的,有點空,不知道收拾收拾屋子,就知道打麻將,家里新蓋的房子,弄得像個豬圈,唉,我咋攤上這些喪門陷哦!……」「哎喲,我五奶,」三褲子緊隨其後走了過來,一邊幫我攙扶著年邁的奶奶,一邊認真地問奶奶道:「喲,這味啊,好嗆人啊,我五奶,你的小油廠,又開業了?」「喲,遠點煽著,混蛋小子,你,也不是塊好餅,呶,」奶奶指著三褲子手中的香煙,訓斥道:「噥,我聽說,這煙,得好幾十塊錢一盒啊,驢屄小子,你一天到晚,咕嘟咕嘟地冒煙,一天下來,至少得兩盒、三盒的啊!唉,驢屄小子,就是有錢,也不能這樣造害啊?錢,容易掙么,錢,那是大風刮來的么?這幾年,日子好過了點,吃上幾頓飽飯,就把早頭那窮日子,都忘了啊!」「五奶,嘿嘿,」三褲子沖我撇了撇嘴:「哥們,看到沒,五奶,又開始給我上政治課啦,五奶,只要一看見我,就訓我,」「訓你,」奶奶吃力地抬起手臂,用干枯的手指點刮著三褲子油亮的腦門:「驢屄小子,你還是這么造害錢,我,還要掐你吶!」「哎喲,」三褲子仰起臉龐,盡力躲避著奶奶的手指,同時,調皮地笑道:「五奶啊,別掐我啊,咱倆得搞好關系啊,不然,我可要去工商局,舉報你!」「哼,驢屄小子,你舉報我老太太什么啊?」「五奶,我舉報你,沒有營業執照,私開煉油廠,偷稅漏稅!五奶,工商局的局長,是我二大爺,我讓他,罰死你,嘿嘿!」「哈哈哈,」聽到三褲子的話,所有人都禁不住地縱聲大笑起來,寬闊而空曠的院落里,充滿了祥和的氣氛,大家誰也不願再去問及奶奶為何與二姑動氣的緣由。「嘻——嘻,」落院子的人,仁花笑得最為開懷,最為歡暢,那尖細的笑聲尤為刺人耳鼓,奶奶見狀,花白的彎眉緊緊地擰鎖起來:「哼——咂咂,這個瘋丫頭,」奶奶悄聲沖我嘟噥著:「大孫子,你瞅瞅吧,瞅她那個張狂樣,哪像個姑娘家啊!嗯?」「奶奶,」我不以為然地回答奶奶道:「奶奶,仁花姑娘,挺好的啊,開朗,爽快,心直口快!」「唉,大孫子,誰家的好姑娘,是這個樣啊,人家好姑娘,哪有這么傻笑的,露著個大牙,讓不讓人家笑話啊!」「呶,」看見奶奶一臉不悅地盯著歡笑不止的仁花,二姑悄悄地推了推仁花:「仁花,別傻笑了,快進屋,把桌子放好,呶,快去!」「喂,喂,我說,我說,」二姑父則沖著三褲子擺著手:「三褲子,別跟你五奶瞎鬧了,別開玩笑了,大家快進屋吧,菜都要涼嘍,時間也不早了,趕快吃飯吧!」「力哥,你坐這里吧!」兒子小石頭熱情地、但卻是比較膽怯地拍拍他身旁的椅子,我沖他充滿慈地笑笑,然後,欣然坐到他的身旁,手臂輕拍著小石頭的肩膀,小石頭禁不住地輕聲嚷嚷起來:「力哥,你,好有勁啊,力哥,你長得真膀啊,哇,這肌肉,可真硬啊!敲得我肩膀頭,好疼啊!」「呵呵,」聽到兒子的話,我停下手來,滿含深情地望著兒子:「小石頭,你長得也很結實啊!」「力哥,」小石頭握住我的手掌:「咱們比比,看誰有勁啊!」「好喲,」於是,我側轉過身來,握住兒子小石頭的手掌,爺倆屏住了氣息,互不相讓地較起勁來,結果,小石頭很快便敗下陣來:「哎喲,哎喲,力哥,你好有勁啊,我的胳臂,都讓你瓣酸嘍!」「怎么,不行吧,」我揮舞著大手掌,得意洋洋地望著兒子,身旁的鐵蛋見狀,則不服氣地伸過手掌來:「力哥,你別欺侮小孩啊,來,咱們比劃比劃!」鐵蛋正是血氣方剛的金色年華,平日里,勤於勞作,渾身上下,有用不盡的氣力,而我這個終日無所事事之人,哪里是勞動健將——小鐵蛋的對手,幾番較量,我頻頻敗北:「不玩了,不玩了,瓣不過你,唉,完嘍,」我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轉向了小石頭,深有感觸地嘆息起來:「唉,力哥不嘍,力哥老嘍!」「哎喲,」看到我目不轉睛地盯視著小石頭,老姑急忙插言過來:「力,看你說得,你才多大歲數啊,力,你還很年輕,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啊!」「哼,」小鐵蛋的臉上,依然洋溢著勝利者的微笑:「哼,力哥瞅著又高又壯的,可是,瓣腕子,較勁,絕對不是我的對手,手下敗將一個!」「呵呵,來,」瓣腕子輸給了小鐵蛋,我心有不甘,永遠不服輸的我,決定用酒精挽回失敗者的窘態,我將一滿杯白酒,推到鐵蛋面前:「來,練練這個,敢不敢干一杯啊!」「不,不,」鐵蛋推開酒杯,拼命地搖晃著腦袋:「力哥,這個,我可不行啊!不敢練!」「哈哈,完了吧,」我輕薄地撇了鐵蛋一眼:「不行吧,哥們,這個,你還得練幾年!」「我,」鐵蛋繼續晃著腦袋:「力哥,我這輩子,也不想練這個!」「笨蛋,」我似乎找回了失敗的面子:「哪有大老爺們,不會喝酒的啊,鐵蛋,來啊,練啊,……」「不,不,不練這玩意!」「嗨,鐵蛋,怕啥啊!」餐桌對面開朗爽快的仁花呼地站起身來,一把抓過盛滿白酒的玻璃杯:「不就是一杯白酒么,稀溜溜的,算個啥啊,鐵蛋,跟他干,一個大老爺們,還能怕這個啊!」「呵呵,」我挑釁般地沖仁花道:「怎么,不服啊,不服,你來啊!」「哼,來就來,力哥,你看好!」說著,仁花紅燦燦的臉蛋往上一揚,鼓溜溜的小嘴一張,咕嚕一聲,便將滿滿一杯白酒輕而易舉地傾倒進肚子里,然後,歡暢淋漓地抹了抹嘴唇上的酒珠,將空酒倒置過來,炫耀般地說道:「怎么樣,力哥,該你啦!」「哇——」我驚訝萬狀地望著眼前這位酒量超人的蒙古族姑娘——仁花,握著酒杯的手掌,突突亂抖:「我的天啊,好大的酒量!厲害,厲害啊!女將,女將啊!」「嘻嘻,力哥,」仁花笑吟吟地催促著我:「瞅啥吶,你傻啦,快喝啊!」「喝,喝,」我舉起酒杯:「喝,當然得喝了!」咕嚕,在仁花笑嘻嘻的目光注視之下,我痛快淋漓地飲盡一杯白酒,然後,甫習學著仁花的樣子,將酒杯倒置過來,正欲說點什么,仁花卻奪過我的空酒杯:「力哥,剛才,我都忘了,力哥遠道而來,兄弟媳婦,應該敬力哥一杯,才對勁啊!」說完,仁花小手一抬,瓶嘴沖著玻璃杯,咕嚕嚕地斟滿一杯白酒,然後,很有禮節地捧送到我的面前:「力哥,這是兄弟媳婦的一點心意,請干了吧!」「哇,這,還干啊!」我茫然地望著酒杯,仁花嘿嘿一笑,將酒杯放在我的面前,然後,又給自己斟滿一杯白酒:「力哥,兄弟媳婦先干嘍!」咕——嚕,仁花玉頸一挺,又將一杯白酒傾進肚子里,我終於被徹底震懾住了,呆呆地瞅著仁花,仁花又將空酒杯倒置過來:「力哥,該——你——啦!」「嗯,嗯,」在仁花咄咄目光逼視之下,我不得不端起酒杯:「是的,是該我啦,我——喝!我喝,我就這喝!」「小力子,」年邁的奶奶見狀,抬起哆哆嗦嗦的手臂,不容分說地擋住我的白酒杯:「大孫子,別擰勝,你,喝不過人家蒙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