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1 / 1)

雪域往事 曾九 1966 字 2020-11-17

一切的改變都是從1950年夏天開始的。那年是藏歷鐵虎年,我10歲。我們然巴家是白玉一帶最大的康巴頭人,我們家有三支大馬幫,有幾百戶差巴和堆窮,光是「溪卡」里面的朗生就有幾十個。然巴家的碉樓是方圓幾十里最高、最漂亮的,站在碉樓上可以看到遠處大江的滔滔江水。那年春天二哥從甘孜跑馬幫帶回消息說,紅漢人和白漢人在成都大戰,聽說白漢人打敗了,很多敗兵退入康巴地區,外面的局勢很亂。對這個消息老爹好像並不在意,畢竟這些年到處都在打仗。好在我們這里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了。我忽然想起,去年夏天,我在不遠處的崗托渡口見過大隊的漢人從河西渡過來,聽說是噶廈把藏中的漢人趕回了內地。也許就是和紅白漢人的這場大戰有關吧。我當時關心並不是這些。那些天老爹正用鞭子趕著我去上私塾,而我則用我能想的出來的一切辦法―撒謊、耍賴、逃跑……來逃避。我想我的游擊天賦就是在那時第一次顯露出來的。那年青稞成熟的季節,傳聞變成了現實。先是紅漢人的軍隊進了甘孜,接著,白玉、德格、巴塘、里塘都來了大批穿黃軍裝的漢軍。不過這些漢軍和以前的其他漢軍都不一樣,不派差、不征糧,和康巴藏人相安無事。老爹說,他十幾年前跑馬幫的時候,在金川就遇到過紅漢軍。那是一支很奇怪的軍隊,衣衫襤褸卻武器精良,對人和藹、買賣公平,買糧全都付銀元、金條。他說,現在這些漢軍看來和當年的紅漢軍是一路的。不過,他對紅漢軍不時派人幫差巴干活、送堆窮糧食的做法大為不滿,認為這樣下人們會越來越懶,越來越不聽話。深秋的一天,由於連續十幾天逃學,老爹抽了我兩鞭子,並發狠說要送我到對岸的乃東寺去讓大喇嘛管教。我情急之下從家里溜了出來,跟了一支馱隊從渡口過了江,跑到對岸舅舅家去了。舅舅達瑪是桑耶寺卻溪的主管,他家的溪卡比我家小的多。他家也有一支馬幫,我的兩個哥哥到拉薩販貨總是帶上他們,所以舅舅全家對我家一直很感激,幾個表哥也都對我很好。舅舅見了我,先是把我訓了一頓,然後說要把我送回去。但我連哭帶鬧,威脅說要獨自跑到拉薩去,他這才罷休。在舅舅家住了幾天,我發現這邊比江東還要緊張,到處是背槍的藏兵,渡口也修了工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大表哥安舒在藏軍十代本當軍官,平時住在家里。聽他說,漢軍打算入藏,駐扎拉薩,噶廈堅決不同意,把藏軍主力九個代本集中在昌都,誓死阻擋漢軍入藏。我聽了不覺好笑,不知這些漢人中了什么邪,一定要去拉薩。記得聽大哥給我講古,說前些年大法王和二法王鬧不和,二法王跑到漢區,後來要回藏區,噶廈和大法王就是不允,結果客死安多。現在漢人要入藏,而且帶槍帶炮,噶廈肯定要和他們拼命的。不過我並不覺的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畢竟老爹和哥哥們都和我說過,多少年來漢人們都說要入藏,也多次派兵入藏,結果一次次給趕了出來。他們在康巴都呆不住,更不要提衛藏。他們只不過是拿入藏做幌子,要噶廈破財消災罷了。那時對我來說最煩心的是回家。我答應了舅舅住一段就回去,他才讓我留下的。時間一天天過去,我也越發煩躁起來。忽然一天深夜,我們被激烈的槍炮聲驚醒。大家擔驚受怕的跑到院子里一聽,全都糊塗了。槍炮聲並不是從東面兩軍對峙的河防前線傳來的,而是來在西面的昌都方向。那里是藏軍的後方,駐扎著大批的藏軍。大家正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河東的大炮響了,接著渡口方向也傳來鋪天蓋地的槍炮聲。所有的人都慌了神,明白一定是河東的漢人軍打過來了。舅舅急忙把女人孩子都趕進碉樓地窖,命家丁上碉樓嚴加防守,自己匆匆的去了桑耶寺。那天,槍炮聲整整響了一天。到第二天太陽落山的時候,大表哥灰頭土臉的跑了回來。大家忙問外面的情況,大表哥失魂落魄的說:「完了完了,漢人打過來了。十代本全完了!」後來的幾天,全家閉門不出,只派管家出去打探情況。一直到十幾天後我們才知道,藏軍被漢軍抄了後路,九個代本幾乎全軍覆滅,昌都已經被漢軍占領了。一時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又過了幾天,舅舅看外面的槍聲已經完全停息,漢軍對藏人也沒有為難的意思,趕緊派人把我送回了河東家里。這些天發生的大變故好像把我震醒了。我不再耍賴逃學,打算乖乖的去念書了。可這時我才發現,原先我念的私塾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漢人在白玉建立的小學校。雖然一百個不願意,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去上學了。我斷斷續續的上了兩年學,這段時間不斷聽到各種消息,先說是大法王親政了,接著又有消息說大法王跑到外國去了,後來忽然又傳說大法王和二法王和好了,二法王歸藏了。再後來又傳來消息,大法王和漢人簽了和平協議,漢軍真的進了拉薩。世事走馬燈一樣變化,大家都知道以前的日子不會回來了。我也沒有心思真的上學,上了兩年多,除了寫自己的名字別的什么也沒有學會。老爹最後對我死了心,十三歲那年,我最後離開了學校,跟兩個哥哥跑馬幫去了。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先的軌道。跑馬幫是我喜歡的生活,我跟著馬幫上青海、下四川,還到過一次拉薩,結識了很多的朋友。一年多的時間我就可以代替哥哥單獨帶馬幫了。十五歲那年,老爹正式讓大哥把他帶的馬幫交給了我,大哥留在了家里代替老爹照管自家的溪卡。那年的夏天,江水正大的時候,我從昌都跑馬幫回來,把錢、貨都交代清楚,正准備到白玉鎮去和朋友喝酒,老爹忽然把我叫住了。我跟他來到後廳,發現那里擺了一壺酒和幾個小菜,卻只有兩副碗筷,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看今天的架勢,老爹要和我單獨喝酒,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雖然現在家里的生意都由我們兄弟幾個分頭打理,但大事還都是老爹作主,所以我對他的威嚴還是敬而遠之。我在外面雖然和朋友們煙酒不分家,但在老爹面前卻是滴酒不沾,就是全家一起吃飯也不例外。今天老爹擺出這么一副架勢,看來是把我當大人了,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葯。我正胡思亂想,老爹一邊倒酒一邊沒頭沒腦的突然冒出一句話:「我打算把卓瑪配給夏巴。」老爹和我提起這么一件事多少讓我有點意外。在我們那里,看一個頭人的勢力,不但要看他的馬幫和溪卡,而且要看他家養的朗生,他們也是頭人財產的重要的一部分。因此,各個頭人家生家養的女娃,一旦到了差不多的年歲,都會盡早配給自己院子里的朗生,為的是讓他們多生小朗生,求個人丁興旺。卓瑪是我家家養的朗生,圓臉盤、大眼睛、高鼻梁,細腰長腿,見過她的人都說她是白玉最漂亮的女娃。聽大哥說卓瑪是我出生的那年用一條馬韁買來的,買來的時候3歲。打我記事起她就伺候我,背著我跑來跑去。現在雖然我跑馬幫在外面的時間比在家里還多,但只要在家,伺候我的還是她。在我家,也許整個白玉,大概也就是夏巴配的起她,因為他是我家最好的朗生,能干、聽話,一向忠心耿耿。其實,在我們這樣的家里,給一對朗生配婚,還不如給圈里的母牛配種事大,不過是老爹一句話的事。所以,我還是不明白老爹為什么要和我說這個,而且如此鄭重其事。老爹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說出了一句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話:「你來給她驗紅。」驗紅是一條輩輩相傳的古老規矩。家養女娃配男人的時候,第一夜要留在主人屋里查驗,見過紅才能和配給她的男人圓房。如果見不了紅,那她就會很慘。最平常的去處是被剝光衣服捆起來扔到野外喂野狗,或綁上石頭沉大江。如果她的長象實在很出眾、運氣又確實好的出奇,也可能被遠道而來的漢人用高價―整整一頭羊的身價―悄悄買去,送進甘孜或打箭爐的窯子,給所有來來往往的男人作女人。正是由於有這樣一條古老的規矩,康巴各溪卡里的女娃都很純潔,而卓瑪就是她們當中最純的一個。大概就是這個原因,聽到老爹的話,我不禁怦然心動。卓瑪那時比我個子還高,高挑的身子、紅潤的臉膛、結實的屁股、鼓脹的胸脯,無論那個男人見到她都不會無動於衷的。其實那時我對女人可以說還一無所知。雖然在茶馬古道上不少的腳店里都可以找到一個風騷的老板娘,花不了幾個錢就可以得到一夜的熱被窩,但直到那時我還從來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女人那時在我看來不過是將來生兒育女的工具,只不過是我在馬背上和同伴消磨時光的談資。對於驗紅,我也是懵懵懂懂,只隱約知道涉及男女之事,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不甚了了。現在這件事突然擺在了我的面前,讓我有點不知所措。老爹對我的窘態顯然早有准備,他讓我自己斟上一杯酒,看著我把酒喝掉說:「趁這幾天閑,給他們辦了。你今晚就給卓瑪驗紅。」說著從桌子下面拿出一本發黃的薄薄的小書。看著書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我臉紅了,有點無所適從,因為我一個字也不認識。老爹並不在意,翻到後面一頁,那是一幅奇怪的圖畫,是一門小炮樣的東西戳到一個蚌殼的縫隙里。我先是覺得那小炮狀的東西眼熟,忽然意識到那是什么了,它和我褲襠里的家伙幾乎一模一樣,不過它後面畫著密密麻麻的毛,而我的沒有。後來我才知道那幅圖畫名字叫做「金剛杵搗玉蓮」老爹指著圖告訴我,那蚌殼狀的東西叫做屄,就是女人襠里和男人交合的地方。驗紅就是用我的男根插到那條縫縫里,捅到底,捅到見紅,這叫肏。如果不見紅,就把男根抽出來再肏。如果捅到男根軟了還不見紅,這女娃就得喂野狗了。後來他又給我看了另一幅圖畫,是兩個仙桃的樣子,他告訴我這叫淑乳圖,畫的是女人的奶子,並教給了我如何鑒別優劣。最後他拿出一條白絹,告訴我驗紅的時候鋪在卓瑪的屁股下面,見不見紅要在這上面見分曉。交代完這些之後,老爹又和我喝了幾杯酒,然後對我說:「時候不早了,後天還有一票貨要跑趟丁青。我已經都交代好了,這件事今天就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