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蜍(1 / 2)

顧博雲躺在病床上,蓋著被子的身子看上去像段干朽的木頭,若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簡直沒有半點生機。幾個月前還夾雜著黑色發絲的頭發,如今根根銀白。他仰面躺著,安靜的沒有一點存在感。

「爸爸……」顧煙趕到病床邊,輕聲的喚,眼淚滾滾而下。

「沒事了,」顧明珠倚在床邊疲憊的按壓太陽穴,「不過,小煙,你要有心理准備,爸爸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有空就來好好陪陪他。」

「姐,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顧煙輕輕握住爸爸的手,心口都痛的揪成一團。肝癌末期,肝癌末期……好可怕的四個字!

她居然現在才知道。

「前段時間一直在化療,還算穩定。他知道你——搬出來住了,事情一定很多,不希望你擔心,命令誰都不准告訴你。」顧明珠望著窗外,客觀的闡述原因。

「點滴里有安眠成分的葯,爸爸暫時醒不了,你先去主治醫師那里問清楚爸爸接下來的治療安排。晚上我會過來,你白天在這里陪著就可以。」顧明珠皺著眉頭查著行程。

顧煙對她的冷漠習以為常,爸爸退下來之後,韋博所有的生意都是顧明珠一個人扛著,一個為軍火供應遮人耳目的空殼公司,硬是被她經營成今天這個規模,冷漠,是她最基本的生存手段。

她的高跟鞋敲在冰冷的地面上,生硬的走遠。

顧博雲昏睡了八個小時,顧煙蜷縮在他的身邊一直流淚。

她的媽媽是個畫家,個性冷淡而獨立。一有時間就帶著她天南海北的流浪找靈感。真正的家庭溫暖,是她來了顧家之後才感受到的。顧博雲威嚴而慈愛,在不諳世事的她眼里,是個頂天立地的人。阮無雙溫柔賢惠,她和顧明珠都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她卻照顧的無微不至,連顧明珠那么冷血的人,偶爾也會對她的阮姨撒撒嬌,說說悄悄話。她和方亦城算是早戀,顧博雲先起時是不答應的,在他看來,方亦城雖然聰明優秀一表人才,可他的女兒,還是該找個普普通通的人家,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是顧煙仰著小臉言之鑿鑿的對他說非君不嫁。他有什么辦法?只好盡量提拔重用方亦城,想著以後就把位子交給女婿好了。

可是誰會想到,以後會是那個樣子。

「怎么又在哭呢?」

「爸爸!」顧煙連忙擦眼淚,「感覺怎么樣?」

「本來不錯,可是一醒就看到我的寶貝女兒在抹眼淚,就不怎么好了。」顧博雲逗她開心。

顧煙勉強的擠出笑臉,輕輕的俯身抱住他,「爸爸,你不要離開我。剛剛你躺著不說話的樣子,我真的好害怕。」

顧博雲拍著她的背,溫聲安慰她,「人總是要死的,小煙,要堅強。爸爸不可能陪著你一輩子的。」

誰都知道父母不能陪著自己一生一世,可平日里,再孝順的子女也不可能整天圍著父母轉,總想著學業,事業,愛人,孩子。等到恍惚間父母老了,就要離開了,就後悔的夜不能寐,早知道,當初就多陪陪他們。人總是這樣想,可要是真能回到當初,怕也是還要忙自己的。

顧煙聽他這樣說,更是無奈後悔,心里的委屈一起翻涌上來,越發哭的大聲,驚動了護士和醫生,一大群匆匆的跑進來。

顧博雲笑著揉女兒的長發,「小煙,多大的孩子了,還鬧笑話,乖,起來,爸爸要和醫生談談。」

顧煙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一點用都沒有,什么都幫不上上忙,可眼淚就是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了?」顧明珠剛進門,被病房里的陣仗嚇了一跳,「爸爸——」

「我沒事,」顧博雲笑著招手,「是你妹妹,要哭倒長城似的。」

顧明珠皺眉,冷聲道:「顧煙,起來!」

顧煙自小怕這個冷靜自持的姐姐,這會也覺得丟臉,掩著臉放開爸爸,站到一邊去。

「王主任,麻煩你替我爸爸做個詳細的檢查,我已經聯系好北山醫院,沒什么問題的話,明天一早轉過去。」顧明珠利落的吩咐,「顧煙,跟我出來。」

「姐。」顧煙聲音都哭啞了。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顧明珠心煩的眉頭緊鎖,要是眼淚有用,她顧明珠早就哭死了,「明天一早我幫爸爸轉院,北山的條件對爸爸的病療養更為有利,後天——恩,不,明天中午十二點二十分,你到我公司來找我,我們吃個午飯,我要和你談一談。」顧明珠在pda上瀏覽著自己的行程安排,盡量擠出時間來。

顧煙乖乖點頭。

「我要回公司了,」她收拾公事包往外走,想了想還是停下來,「顧煙,明天我會具體和你談,但是有一句話我現在就告訴你,你作為顧家的一份子,最大和全部的貢獻,就是好好的和梁飛凡過日子,這對顧家,對韋博,極其重要。不要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他翻臉,不要把他對你的容忍提早揮霍完。記住。」

顧煙愣住,「姐,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