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折 昇仙大道,紫電沖霄(1 / 2)

照日天劫 默默猴 17739 字 2020-12-23

纏綿過後,又復神傷,劫英離去不久,劫兆便沉沉墜入了夢鄉。

夢里,清風拂過蔥郁的水畔蓼莪,迎面輕颸陣陣,吹得滿心舒暢,劫兆揉了揉眼睛,又來到那片熟悉的河洲上。肩上的白襪黑鞋依舊,肥圓短小如藕節一般,只聽老人呵呵笑道:「怎麽樣?我教的那些個破爛玩意兒還管用罷?」劫兆如在絕境中重遇親舊,又想起白日里燭夜、舒鳧、墜霜三劍的神妙,無比感激,「噗通!」跪地連叩三個響頭,喜道:「管用、管用!多謝前輩指點!」夢里磕頭自然是全無痛感,他一時興起又多磕了幾下,忽然省起:「不對!前輩騎在我肩頭上,我這麽往前一叩,豈非是拿他的腦袋撞地?」嚇得一躍而起,雙手忙不迭地往腦後摸去:「前……前輩!真……真是對不住……」「冒失鬼!」老人小小的手掌拍開他的手,又搧了他後腦勺兩記,悻悻然道:

「好在老人家平生最不愛人叩拜,你磕幾下,我便還你幾下,正好兩不相欠。」劫兆頻頻告罪。老人小手在他耳邊一揮,聲音頗有不耐:「好啦!辰光有限,不說這個。你小子悟性倒好,我沒盯著,居然自己也練會了『墜霜之劍』,著實不易、著實不易!」說著似乎心情又好起來,呵呵幾聲,輕撫他的頭頂:

「我這套《幻影劍式》共有一百零八路,模擬一百零八種禽鳥的運動精奧,變化多端,堪稱是世間刀劍套路的極致;招數另有別傳,我在夢里傳你的是劍理與劍意。這里是我私心寶愛之地,避世幽靜,兼有百禽棲息,依你的悟性,日後便以『雲夢之身』到此間來,又或在現實中受了鳥翔魚動的自然啟發,當有更多領會,老人家時間有限,余下的一百零五路就留給你自個兒發掘啦。」劫兆難掩失望,突然想起日間與常在風交手的情形:「世上高手無數,可堪淬鏈之人多如繁星過境,我若不能自發機杼、練出名堂,豈非辜負了前輩一番心意?」頓時釋然。老人呵呵笑著,直摸他的頭頂:「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記不記得當日我告訴過你,要克服六陰絕脈有兩條路可走?」劫兆點頭。

「記得,一條是乾脆不練內功,純由招式入手,當外功練到了極致,出手如電閃雷鳴、萬妙無端,縱使敵人內力高過了我,也未必能夠應付。前輩說這是比較容易的法子。」話雖如此,劫兆心中卻隱隱覺得不妥。

幻影劍式單以前三套的入門基礎,便能使他打敗根基深厚、棍法超卓的常在風,老人說它「堪稱世間刀劍套路的極致」,倒也不是妄語。但即使如此,若非常在風遵守君子協定,真要拼命起來,劫兆仍是有死無生;「以外制內」雲雲,恐怕不是這麽容易達到。

老人動了一動,似是點了點頭。

「你想得沒錯。世間拳腳器械上的功夫,既淺又深;淺在不出四肢五體,深在變化難有盡時。人智有限,豈能窮求?沒奈何,咱們得來研究比較不容易的那個啦!」老人嘆了口氣,隨手輕拍他的頭頂:「小子,你可知『內功』這玩意是怎麽來的?」「打架打出來?」

「錯!」老人敲了他一記:「古有智者,煉金丹靈葯以求長生,屢制不成,服之便死。後來有丹家領悟到『上智任之自然,其次養內以卻疾,最下妄意而貪生』這個道理,於是放棄煉制長生不老葯,把自己的身體當成是鼎爐,以精、氣、神為葯,意念為火,練成先天內丹,藉此超脫肉身禁制,白日飛昇。在這個修練內丹的過程,慢慢累積摸索出運氣導行的法門,足以激發潛能、倍力於常,後被應用於武學之中,便是內功。」「因此,內功可說是修仙的副產品,不過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三階段的基礎功夫,能窺見『煉氣化神』這個境界,差不多就是六絕高人的級數了,更遑論是煉神還虛。常人是武學鑽研到了極處,才由武入道,你既然不能習練內功,咱們乾脆放棄這層,直接修習飛昇之道,來個『由道入武』!」不管怎麽做好心理准備,老人的話總能讓劫兆目瞪口呆。

「修……修仙?」

「沒錯!」老人袍袖一揮,話語里不無得意:「八荒六合之中、寰宇四方之內,萬物並不是只有一條死板板的道路可走;唯一恆常不變的,正是這個『變』字。內功既是煉氣修真的法門之一,當然也可以反過來玩,諸法無常,殊途同歸。」劫兆聽得一愣一愣,轉念忽想:「前輩所授的幻影劍、雲夢身皆如此奧妙,又有縱橫夢土之能,言語字字珠璣,發前人之所未發,莫非是得證仙道的不世高人?他若說仙道可修,肯定就是有這麽一回事了,說不定……說不定真能克服我這身六陰絕脈的毛病!」不覺涌起希望,既驚又喜:

「難道前輩要教我修仙的法子?」

老人呵呵大笑,杏黃袍角揮處,「砰!」炸開一團白霧。劫兆被嗆得咳嗽流淚,好不容易揮開殘霧,赫然發現手里多了本題金綉面的精裝大冊,見華麗的封皮題著四個斗大的泥金篆字,不覺脫口念出:「《昇仙大道》?」「對!」老人笑得諱莫如深:「這是我畢生修煉飛昇之術所匯集而成的心血,堪稱是百煉成鋼之作,放眼中宸州……不!該說是放眼當今之世,於修真一道上頭,沒有能超出這部《昇仙大道》所載。你我忒有緣,今日權且授你,他日你煉神還虛、超脫凡體,兼得各種神通,還怕沒有內力好使麽?」劫兆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恨不得一把將老人摜下地來,狠狠抱著他的短腿用力廝磨、又親又咬,方能一抒胸臆里的感激興奮之情。「前輩的再造之恩,晚輩縱使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也不能報答前輩於萬一!」他雙手往後一圈,死命將老人狸貓般的身體往後腦勺摁,一邊用頭發使勁兒磨蹭。

「……那你就去死吧!」老人揮舞小手掙扎,著白襪黑鞋的小腳用力踹他:「渾小子放手!惡心死了……他媽的,快給老子放手!」劫兆連挨打都甘之如飴,滿懷欣喜,顫抖著雙手翻開了那部《昇仙大道》,忽然一怔。

「『甲子部,計百廿有六,如下。《一一集》、《一真篇》、《一念法》、《一玄金液經》、《一陽始動訣》、《二氣交合論》、《三陽還真》、《木液金精術》、《天感說》、《天道始源》、《天一正心論叢》……』」他念得舌頭都快打結了,急急往下翻去,嘩啦啦地直掀到底,才見這厚厚一冊的大書里居然全是一樣的東西,從甲子部一直列到癸亥部,洋洋灑灑錄了幾千條,卻沒有一句提到什麽修仙法門的。

「前……前輩!這……」劫兆忍不住哀嚎:「這是什麽天書啊?」「笨蛋!這是索引書。你以為神仙恁好做麽?又不是逛青樓窯子,買了票就能進場。」老人袍角又揮,白霧之中,綠蓼河洲登時不見,兩人已置身於一間簡朴幽靜的青磚石室,四面並無窗門,只貼壁豎起高大的紫檀開架書格,每座書格各分六層屜板,其上堆滿黃舊經卷,目測約有數千之譜。書格側邊懸有小小的木牌,劫兆湊近一瞧,卻見開頭第一座寫著「甲子」二字;心念微動,隨手抽下一本古冊,果然是方才曾讀過的《天道始源》一書。

「這里藏有道書三千卷,所論遍及修仙、煉丹、房中、道術等,我花了前半生的時間蒐集整理,才寫成了這部《昇仙大道》,其中勘校考證,無一不精,可說是道史上前無古人的壯舉。你讀完這三千本道書,若有體悟,自然有機會成仙。」老人笑著說。

(被……被騙了!他媽的老郎中!)

劫兆頹然坐倒,失望之余突然怒火中燒,猛把《昇仙大道》往地上一扔,勃然變色:「讀完三千本書,我差不多也七老八十了,正好兩腿一伸,羽化成仙,還修練個屁!世上哪有你這種修煉法?寫這種騙人的破爛書!」「少見多怪!須知修真乃是道門的一支大宗派,從古到今,有多少大智慧大定力的人物舍身投入!便是當今武林,也不只我這一家。」老人哼笑:「中京南方三十里處的碧城天階去過沒有?峰頂的『三仙宗府』人稱中宸三府之一,府中奉有一部極珍貴的《紫府筵華經》,便是教人修練成劍仙的法門。」隱居於碧城天階的「三仙宗府」伏氏是本朝皇戚,宗主「飛劍謫仙」伏鳳紙名列當世六絕之一,與劫震、盛華顏、玄皇宇文瀟瀟齊名,乃是中宸州刀劍榜上數一數二的人物,雖然避世多年,威名仍舊震動天下。

劫兆精神微振:「《紫府筵華經》這麽厲害,那三仙宗府里可有人練成仙術?」「自然是沒有。」

「廢話!」劫兆氣得七竅生煙:「你說了半天,還不是騙人的!」老人冷笑:「神仙這麽好做,豈非滿街都是神仙?要有大成就,須經大痛苦;通過大磨難,方求大解脫!如果吃土豆便能練出絕頂內力,武道還有什麽值得追求?一本書就能讓你成佛成仙,仙佛又要來何用?」劫兆頓時語塞,氣呼呼的往牆角一坐,兀自憤恨難平,卻無一言可以反駁。半晌才雙手抱頭,恨笑解嘲:「是我自己笨!世間哪有神仙?我這天殺的六陰絕脈,早就該看開啦,圖什麽解救?」老人哼的一聲,冷冷說道:「世間有沒有神仙,我不敢說,但指引我修真學道的那人,卻是當著我的面屍解的。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迄今唯一學會的一件事,便是我畢生所學,原來都是錯的。』說完化做一陣濃煙,蒲團上沒有遺骨,衣袍仍在,卻只剩一堆鑠然白砂。如今到了我這關頭,才知所言非虛。」劫兆抱頭不語。老人頓了一頓,繼續說:「『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昇仙求道到底是逆天之舉,還是法天順應,須得你自己試過了才知道。」劫兆苦笑:「前輩,就算死馬當活馬醫,讀完這些書便能成仙?」老人呵呵長笑,罕有地流露出一絲寂寥。

「我平生弟子無數,其中不乏出類拔萃的人物,他們盡心侍奉、曲意承歡,希望得我的真傳;每當我挑中人選、教其讀遍三千卷道書時,一個個卻都難掩失望,認為我有意藏私。這麽多年來,只有一個外派的小娃娃叫道天生的有些慧根,聽進了這句言語,可惜是別人的徒弟。」劫兆心想:「又來騙人!道聖道天生還是小娃娃?沾親帶故的,不要臉的郎中手段!」忽省起老人在夢中有讀心之能,暗叫不好,老人卻呵呵笑道:「他隨他師父上山來拜見我的時候才不過八九歲而已,還不是小娃娃麽?『羽蓋翩?』經雲子死後,將軍籙故老傳下的開闊心胸,就算是斷在『雲』字輩這一代了,法天行那娃娃目光如豆、氣量偏狹,遠遠比不上他的師父和師弟。可憐我看過將軍籙『海、鯤、化、鵬、雲、天、陽、始』八代興盛,不想也要看著它敗亡,草木榮枯,約莫如是。」劫兆難得聽他這麽認真的評說,想起那「發春」的死德性,真是心有戚戚焉,憤恨漸平;想想老人與自己非親非故,入夢傳功授藝,已是莫大盛情,何苦受他一個後生小輩的無禮擠兌?不覺微感歉咎,只是拉不下臉,隨手從架上抽了一本《一瓢錄》翻閱,讀了兩行便即皺眉,指著發黃的紙頁。

「前輩,這書里說:『先把乾坤為鼎器,次將烏兔葯來烹,既趨兩物歸黃道,爭得金丹不解生。』這個烏、兔又是什麽東西?難道是指打幾只兔子烏鴉,一起煮來吃麽?」老人大笑。

「修真秘法,多用隱語,沒有師父帶領入門,任你拿了多少真經秘笈都是天書,徒增煩惱而已。」「烏、兔,是指金烏玉兔,也就是日與月、陽與陰的意思,又稱『坎離』、『鉛汞』、『嬰奼』或『龍虎』,陽者為神,陰者為精、氣。如何使陰消陽長,正是修仙一道千百年努力研究的課題;而理清名實,則是跨入昇仙大道的第一步。」繼續解釋何謂「黃道」、何謂「鼎器」,如何「心腎相交」、如何「三田精滿」,林林總總,俱是別開生面。

劫兆聽得興致盎然,無論問什麽稀奇古怪、異想天開的問題,老人皆能回答,且從來都不只給一個答案,或曰丹鼎派有何見解,或曰符籙派另加反駁,道門南北各宗脈闡發自在,有異有同。

兩人一頁一頁翻著,劫兆每一行都能找出問題,老人每一回也答得毫不猶豫,一老一少相互詰難,展開激烈攻防。

不知過了多久,劫兆把手里那本《中和集》闔上,一邊思索書中最後那個「大修之人,分陰未盡則不仙;一切常人,分陽未盡則不死」的問題,伸手往屜上一摸,才發現整座甲子櫃上早已空空如也,一百二十六本丹經胡亂扔在腳邊地上,居然都已被他二人「論」完。

劫兆只覺得不可思議。

他平生不愛讀書,什麽兵法、經論都是一看就睡,只有詩書語韻優美,誦來如唱歌一般,讀熟了又能拿來博取佳人歡心,還算是讀得有些興味……這些丹經比起經籍策論來不知艱澀了多少倍,怎麽自己竟能看完這許多?

他忽然想起自己愛讀詩書的原因。

因為劫英也愛。在書齋里翻讀詩集時,妹妹總是和他擠在一張椅子里,或是乾脆坐在他腿上,任哥哥環抱著,翹著秀氣的蘭指,拈起水晶盤里的櫻桃,輕咬兩口又轉過身來喂他,濡著櫻桃汁液的粉唇濕濕亮亮的,竟比櫻桃還要紅嫩。

劫兆一時看得痴了,湊近她滑膩的頸側一陣廝磨,呵著妹妹敏感的耳珠,含笑低吟:「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劫英被他逗弄得咯咯嬌笑,卻不肯乖乖就范,硬是格開他的祿山之爪,指著詩集漫吟道:「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神情似笑還嗔,不依不饒。

劫兆知道妹妹惱他出入風月場,經常不歸,趕緊安撫密哄。

「別碰我!」劫英拍開他的手,輕咬紅唇,正襟危坐地念:「問郎花好儂顏好?郎道不及花窈窕。將花揉碎擲郎前,請郎今夜伴花眠!」杏眼一睜,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嬌又烈。

劫兆哪還忍得住?雙臂一收,將她牢牢擒在懷里,湊近她耳畔輕聲說:「我這輩子,心里就只有我的親親小妹子一個。你要揉,便揉碎我的心好啦。」劫英被他烘熱的吐息呵得輕顫起來,半邊身子都酥軟了,雙頰酡紅,羞得輕啐一口:「呸,又來騙人!我……我才不理你呢。」忽覺身下一陣窸窣,哥哥的大腿胡亂動了幾下,一根滾燙的異物猛然彈出,既粗糙又光滑的尖端刮著她赤裸的腿股肌膚,擦滑些個,漸漸抹開幾絲溫膩,原來是劫兆悄悄將褲腰解了開來。

劫英嚇了一跳,想起書齋外還有女史下人走動,沒料到哥哥竟敢如此,想也不想便要起身,擱在書案的兩只小手卻被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劫兆往前一擠,將她裹在層層衣物下的碩大椒乳壓在桌緣,嬌小的劫英頓時沒了起身的空間,堅挺的龍根滑進她腴潤緊閉的腿縫中,尖端撐卡著蛤口,卻沒能盡根沒入。想是劫英花徑細小,倉促間容不得巨物,卻已磨得她一陣肉緊,差點失聲呻吟起來。

劫英罕見地穿了京中仕女間流行的低胸郁金裙,外罩紗制的鵝黃縵衫,襦裙里僅著開襠的薄綢褲,才教劫兆長驅直入,殺了個措手不及。所幸郁金裙寬大,披垂而下,將兩人的下半身都遮住,院里伺候的丫頭們只見小姐坐在四爺懷里讀書,兩人平日親昵慣了,下人都習以為常,誰也沒料到四爺的陽物正一點一點尋位沒入,插著小姐嬌嫩的陰戶。

劫英十指反扣,緊緊揪著哥哥的手掌,兩人四手都擱在案上,既不能調情愛撫,也不能扶正體位,劫英緊咬著櫻唇,很慢、很慢的挪動著小雪臀,一邊摸索容納著哥哥的粗長巨大,邊顫抖著輕輕吐息,卻有一種奇妙的刺激與快感。明明陽物插入不到一半,也沒有大聳大弄,淫水卻不住汨汨流出,宛若失禁一般,沿著她粉膩的腿根蜿蜒直淌,居然浸濕羅襪。

劫兆的前半截被箍得美不堪言,忽起邪心,用胸膛壓著妹妹的玉背往前一摁,慢慢的施加壓力。小劫英的玉乳綿軟,不堪受力,兩顆硬得挺起的乳蒂被壓得摩擦桌緣利角,快感倏地如潮涌至。

她拱起香肩、低垂粉頸,細腰猛然一扳,窄小的俏臀微微抬起,「唧」的一聲輕響,大陽具裹著濕淋淋的汁水直沒至根!

兩人不約而同吐了口氣,劫英低聲嗚咽,不住輕輕抽搐著,竟已丟了一回。

劫兆只覺她膣里劇烈痙攣,似有一只小手用力掐揉,兩人結合得沒有一絲空隙,美得銜起她小小的耳珠,低道:「妹子!我們這樣……便是『連理枝』了!」劫英高潮未復,驀地大羞起來,閉著動人的星眸細細嬌喘,彎睫微顫,輕聲埋怨:「哥……哥壞!」兩人做了很久,下體慢慢的、重重的研磨著,無聲而濕漉,沒有激烈的言語與汗水飛濺的撞擊,高潮卻一波接一波的來;無邊銷魂里,緊緊相依的感覺不斷累積,書齋外人來人去,既危險又安心,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兄妹兩個。

劫英被磨得死去活來,已算不清丟了幾回,便是在隱密安全之處與哥哥偷情,也不曾像這樣被插足大半個時辰未曾間斷,快感卻如潮浪般一波波襲來;就在下一波驚天動地的痙攣將至之際,她咬牙回眸,迷蒙失焦的眼盡是溫柔,低聲吟道:「唯……唯將終夜長開眼,報……報……報答……」忽然膣戶一縮,淫水噴擠而出,淅淅瀝瀝的流了一地;水聲之大,連房外的丫頭都嚇了一跳,忍不住探頭。

劫兆一驚之下,被掐得禁制不住,又凶又狠的灌了她滿滿一穴;爆發的程度,居然連緊縮的玉壺都盛不了、阻不住,從兩人緊密的交合處漏出漿來。劫兆素來寶愛妹妹,小劫英的嫩膣里從未受過陽精,一燙之下居然還能抽搐得更加猛烈,劫英尖叫一聲,脫力的身子劇烈顫抖,「砰!」趴倒在書桌上。

丫鬟、女史們紛紛跑進房來,劫兆急中生智,大手一揮:「慢!小……小姐約莫是中暑了,去拿涼湯、避暑葯來!你,去打水來給小姐擦擦身子!你,去小姐院里拿套換洗衣物來!……」一陣支使,片刻人便散得乾乾凈凈,偌大的書齋里又只剩下偷情完畢的兄妹倆,下體兀自交合,抽搐不止。

劫兆萬般不舍的拔出了陽具,匆匆將褲頭系好,讓妹妹躺在自己懷里,憐惜地替她撥開濕發,抹去汗珠。「都是哥哥不好,弄壞妹子啦!」劫英虛弱地搖搖頭,閉著眼睛羞澀一笑:「可是……好舒服呢!」劫兆翻開襦裙,見她玉蛤濕腫,兩片嬌嫩的晶瑩玉脂微微開歙,還在卜卜的吐在白漿,流得椅板上一灘如掌心大小,沒想到自己竟然射了這麽多,不覺有些著慌,輕輕摩挲她的面頰道:「不好!萬一你有了身孕,那可糟啦!」當時年方十四的東海郡主撫著哥哥的胸膛,猶自輕喘,朦朧的眼波卻透著一股認真:「那我給你生個孩子。最好……是女孩兒,女孩兒長得像我,哥喜不喜歡?」劫兆聽得心中一盪,才剛消軟的襠里又硬挺起來。

「哥哥不要別的,只要你就好了。」他故意逗她:

「你剛才念的是什麽詩?沒念完就丟啦,哥沒聽見。」「哥……討厭!」

青燈殘焰,朦朦朧朧的視界里,只見一地散落的古舊經卷,忽覺凄涼。劫兆雙手抱頭,驀地從刻骨銘心的過往記憶中跌了出來,陡間然失去時空的存在感;伸手一抹面頰,才發現抹了滿掌濕咸。

(這里……是哪里?妹子她……又在哪里?)

念頭一起,劫兆忽然陷入天旋地轉之中,眼崩耳嘯,彷佛整間石室……不!是整個空間都要被巨力撕扯揉碎,極度壓縮後又將爆裂開來,炸得點滴不剩——老人小手提起,「喝」的一聲吐息拍落,一股暖烘烘的熱流灌入劫兆的天靈,將所有粉碎糾纏的神識一一收束。劫兆大叫一聲,猛然睜眼,才憶起自己身在夢中。

「你的『雲夢之身』還練不到家,若所想過於貼近現實,便會從夢境中抽離,甚至傷及心識,下次斷不可以再這樣啦。」老人嘆了口氣,語帶責備:

「這門功夫練的是『心』,無論你吃了多少靈丹妙葯,又或得什麽高人傳功,都不能稍稍增進『雲夢之身』於千萬分之一,除了你自己的神思穎悟,誰也幫不上忙;反過來說,鍛鏈出來的能力也最純粹剔凈,威力無以匹敵。你須有十年、甚至二三十年以上的修為,才能練到自由串接夢境現實的地步,屆時心神潛能的開發千百倍於常人,睡夢殺敵、靈知感應不過是雕蟲小技。」劫兆回過神來,嚇出一身冷汗,忽覺奇怪,脫口道:「那夢里的一切……譬如這些丹經、我在河洲上看到的白鷺,又是誰讓我看見的?」老人笑道:「自然是我。喏,你試拿一部隔壁甲丑架上的經書瞧瞧。」劫兆依言取了一本《金經圖翼》翻開,只見整本都是白頁,頓時醒悟:「原來前頭這一百二十六本經書的內容,都是前輩在心里默給我看的。」拾起方才讀過的那本《中和集》一翻,卻見字行歷歷,與先前所見無有不同。

老人笑道:「人的先天心識,都有過目不忘的能耐,只不過年紀愈長,復有五谷七情污擾,漸漸失了空明。心,就像是一間擺滿書架的貯藏室,記憶便是一本一本的書;你看過的東西,無論風景、人物或言語文字,都會被擺放到貯藏室的書架上,但常人心識混沌,只能在貯藏室的外頭徘徊,最多能看見堆放在最外邊的幾排書籍,除非像你我一樣練有『雲夢之身』,才能走進心底深處的貯藏室中。」「像這本《中和集》你已讀過一遍,所以現在你看到的,是貯藏你心識深處的記憶,而不是我分享給你的虛像。當日你所看見的白鷺飛翔,必然也是你人生里的某一段記憶,而非是我老人家所為。」「這間石室里蒐集了古往今來所有的道書,獨缺三經,除了三仙宗府的《紫府筵華經》、『太一道府』的《太上真經》之外,也沒有被魔門奉為圭臬的至高魔典《赤魔經》。不過這三經自成體系,得之未必有益,你讀完這里的三千道冊,自然也能有所體悟。」劫兆心念一動:「如此說來,就算我醒來的時候把這些都忘了,一旦入夢,所有看過的東西都能重新再翻找出來,一覽無遺?」「就像藏書閣的書冊一樣清楚。」老人呵呵笑著。

劫兆凝視著手里的《中和集》,看著看著,封面的題字突然像蝌蚪一樣游動了起來,慢慢變成劫英最愛的一卷詩鈔。他顫著雙手一頁一頁翻著,終於找到了記憶里失落的那個片段。

同穴窅冥何所望?

他生緣會更難期;

唯將終夜長開眼,

報答平生不展眉!

「……我們死既不能同葬,又不知來生能否相逢,我只能整夜睜著眼睛思念你,報答你這輩子為我所受過的累。」他彷佛看見妹妹耐著性子為他解釋詩意,自己卻無心細聽,兀自上下其手。詩鈔扉頁還留著小劫英的朱筆眉批,那稚拙可愛的字跡深深的寫著:「痴與我同。」痴與我同。

(這樣的女孩,怎能負我?怎會負我?)

「……這次,輪到我保護你了。」

劫英那堅定決絕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他似乎讀到了她的失望與悲傷,還有她滴落在他胸膛的、那炭一般炙人的淚。那必定是某種莫名的巨大壓迫,讓妹妹為了保護他,才做出向殺人凶手低頭的決定。是他的軟弱無能,陷妹妹於無助旁徨的絕境里,最終選擇了與可怕的陰謀家合作……——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不展眉!

都是因為他的軟弱。

(我……想要變強。)

劫兆捏緊拳頭,嘴角咬得滲血,意念超越了夢境保護,清清楚楚地疼痛起來。

「我要……變得更強!」

◇◇◇

第一次的審訊就在翌日的早晨進行。

四家的代表,以及得月禪師、方東起等武林公證,在姚無義的率領下來到庵堂,劫府的龜結役者搖醒了劫兆,為他解去束縛。姚無義見他手腕腳踝都磨得皮開肉綻,透著一股腥烈的血氣,不覺蹙眉:「老劫!怎麽,你兒子還想逃跑麽?要是綏平府里沒有合適的牢房,我看趁早關到刑部好了。」劫震躬身道:「公公所言甚是。怕只怕入獄手續繁瑣,不免要驚動京兆府。」刑部乃是尚書省六部之一,名義上隸屬南司系統,北司雖有安插人馬,卻不能只手遮天。姚無義輕哼兩聲,冷面道:「咱家丑話說在前頭。你的寶貝兒子如果跑了,你可要負起責任。要不皇上責怪下來,咱家也吃罪不起。」劫震畢恭畢敬的說:「多謝公公照拂。」姚無義頗為滿意,眯眼道:「讓人給你們家老四包紮一下罷。不管有沒有罪,總不能這般糟蹋。」劫震千恩萬謝,劫真連忙喚下人來洗凈傷口、敷葯裹傷。因為劫兆已經在椅上綁了一夜,特命人撤去椅具,換上蒲團,許他席地而坐。劫兆神清有些怔傻,也沒什麽反應,似是呆呆出神。

審問席上,文瓊妤代表九幽寒庭,常在風、道初陽各自代表解劍天都與將軍籙,列席的公證有得月禪師、方東起和苗撼天三人,其余的中京同道均已飭回,各由金吾衛派人監視。劫家三父子俱在堂上,倒不是地主之便,而是劫震身體不適,須由劫真隨侍;劫軍與金吾衛衙的關系密切,為撇清嫌疑,行動須於眾人眼前,免生瓜田李下之議。

岳盈盈非是四大世家之人,不得其門而入,一早便與看守的金吾衛士發生沖突,隨手擺平了十幾條大漢。眼看「分光鬼手」曲鳳釗要親自下場,不想卻是文瓊妤出面調停。

「妹子勿憂。堂上有姊姊在,斷不致教人冤枉了他。凶手若在府中,還須藉助妹子的武功應付,不宜與金吾衛發生沖突,讓匪人有機可乘。」文瓊妤這般好言穩住,才將盈盈勸回了房里。

這場審訊一開始,便陷入了膠著的情況。

苗撼天咄咄逼人,劫兆卻反應遲鈍,不時喃喃自語,又或盯著青磚發呆,一反平日牙尖嘴利的模樣。眾人輪流問了半個多時辰,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姚無義大打哈欠,不耐煩地揮手,俯身恐嚇道:「劫家老四!你再不好好說話,我讓曲都尉來用刑啦!你……到底是怎麽搞的?」劫兆卻只是相應不理。

場面正窘,門外忽有下人來報:「啟稟三爺,黃庭觀執事真啟道長求見。」姚無義怒道:「不見不見!沒瞧這會兒正忙著麽?再敢來搗亂,通通拖下去打板子!」下人嚇得跪地磕頭,慌忙退走,轉身差點撞著一名眉目俊秀、斜背長劍的青年道士,長長的麈尾托在臂彎里,雙手橫捧著一支卷起的黃幡,卻不是真啟是誰?

姚公公的怒斥猶在耳畔,那通報的仆役魂飛魄散,雙手連推,忙不迭的說:「道爺!這里您可不能來……」真啟面色凝肅,側身一讓,麈尾無風飄起,那名仆役「哎唷!」一聲向前撲倒,余勢不停,居然被掀得連翻兩個筋斗,當場撞暈過去。

庵里眾人均是一凜:「好厲害的重手法!天城門下,果無虛士!」姚無義便是不懂武藝,也看得出這年輕道士一身火氣,冷笑兩聲,正要發作,卻聽劫震低聲道:「公公暫息雷霆之怒。那是……天城山黃庭本觀的『鶴翽幡』!」本朝太祖皇帝開國時,曾親上天城山向黃庭老祖請教治國養生之道,席間尊為帝師,封「護國持教真覺老祖道君」,特頒下綉有五彩仙鶴的黃幡一面,諭令:「朕有過失,請真人乘鶴來教;雖遠千里,必率百官跪聆!」此後天城山年年派人持黃幡入朝「報太平」,若有天象災異等急報,便以鴿信通知中京分觀,命觀主持鶴翽幡上奏朝廷。

倘若信使自本山來,從天城山到中京一百二十余里的各官道驛所,見幡開關、毋須盤查,馬匹、飲食等一體供應,比照天子用的八百里加急,尊榮無以復加。

姚無義經他提醒,仔細一看,果然是「鶴翽幡」,心想:「眼下非是歲朝之時,難道是黃庭老道看到了什麽異變,派使入京呈報?」不禁變了臉色,起身招手:「小道士進來!你家本山有什麽急奏,要動用這八百里加急的鶴翽幡?」得月禪師等一聽「鶴翽幡」三字,俱都愕然,不覺離座驚起。

真啟低頭捧幡,突然「噗通」跪下,雙膝交錯,既沈痛又倉皇的匍匐入庵,眾人注意到他身穿雲履班衣,外罩得羅大袍,月披星巾、霓裳霞袖,竟是黃庭門下最庄重的禮衣打扮,只有祈禳大醮之時才能穿著,隱隱生出不祥之感。

果然真啟跪至座前,抬頭哽咽:「劫……劫庄主,弟……弟子奉掌教真人之命,請您克日持幡啟程,趕往本山。遲了,就……就怕來不及啦!」說到後來幾難成聲,伏地磕頭,每一下都是重重擊落,撞得額前迸血,足見悲痛。讓劫震持鶴翽幡上路,為的是沿途官驛不阻;事情緊急,可見一斑。

劫震心有所感,驀地眼前一黑,扶著幾座勉強起身,彎腰攙扶:「起……起來說話!老……老祖莫非身體有恙?玄鶴真人怎麽說?」真啟以袖拭淚:「今日收到本山的鴿信,說老祖四天前已陷入彌留,遺言請劫庄主速速上山,或……或可見得他老人家最後一面。」劫震面上的血色瞬間消退,膝彎一軟,仰頭坐倒。劫真與劫軍一齊撲至,劫真搶先接住父親,低聲哀喚:「爹!」劫軍回頭咆哮:「快叫大夫前來!」下人們連滾帶爬奔出院去,片刻便散得乾乾凈凈。

庵里余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能開口,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怕人的靜。

黃庭老祖行將坐化,這位居高俯視中宸武林逾一百二十年的奇人,終於也有離開塵世的一天,固然令人欷噓,更意味著中宸武林的局勢將產生驚天動地的巨變。

對內,天城山的道場遍及天下,本山弟子數千,信眾更是以百十萬計,號稱天下道脈之首。老祖在世時,雖已將掌教大位傳給玄鶴真人,但「玄」字輩里尚有玄鴻、玄鴒、玄鷲、玄鳳等出類拔萃的人物,世稱「天城五玄」,分派各地主持教務,或委重任,或授以權柄,各有出色的表現。首玄玄鶴的年紀最長,武功建樹卻不是五玄中最耀眼的,行事但求不失,頗為低調;黃庭老祖一旦仙游,玄鶴能否繼續穩坐大位,尚在未定之天。

對外,黃庭老祖是「照日山庄」劫氏、甚至該說是中京劫家長房最有力也最堅定的支持者。百余年來,無論沖擊來自於雲陽、魔門或其余三大世家,在這堵名為「黃庭老祖」的堅牆鐵壁之前,終究是徒勞無功。

失去這個強大的奧援,以綏平府今日的景況,難保雲陽老家那邊不會生出異心;便在四大世家的同盟之中,「玄皇」宇文瀟瀟野心昭昭、將軍籙首法天行不肯下人,天都之主「千載余情」盛華顏更是絕頂聰明的人物,恐怕也不會白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還有潛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魔門余孽……——自古亂世出英雄。

這話從說書人處聽來,或可激起壯懷無限,但親身處在變流的最前端、真切感受到大亂將至,則又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

劫震悠悠醒轉,閉目嘆息,喚取翠巾搵英雄淚,久久不語。劫真替父親接過鶴翽幡,好生撫慰真啟,又問:「本山發生這樣的大事,中京分觀可要與家父一起返回探視?」真啟聞言一怔,支吾幾句,低聲道:「掌教真人已派元常師伯趕回,主持中京分觀。我等師伯入京,方能啟程回山。」元常是掌教玄鶴真人的嫡系,真啟之師元清卻是四玄玄鷲的弟子。以中京分觀的重要,這一來一往間的微妙計較,實已不言自明。劫真又安慰了幾句,命人送真啟離去,忽見劫震顫巍巍地起身,低頭沖姚無義便拜;劫真、劫軍對望一眼,也跟著跪了下來。

「公公!」劫震嘶聲道:「天城山與震有授業之情、再造之恩,現而今老祖坐化在即,特命人持鶴翽幡來召,殷念拳拳,不堪聞問。震自知德行有虧,出此孽子,沒敢妄想離京,只請公公網開一面,許震派人赴天城山奔喪,略盡弟子之孝。公公之恩德,震縱粉身碎骨,亦不敢忘!」按地叩首,鏗然有聲,舉座皆為之動容。

姚無義急忙攔住,蹙眉道:「君侯快快請起!真……真是折煞老奴啦!」他縱橫內廷十余年,靠的正是反應快、壓注准,輕重權衡倏地在心頭轉過一遍,笑著將劫家父子扶起,攜手撫慰:「老劫,你我都幾十年的交情啦,用得著如此見外麽?老道君是本朝國師,皇上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肯定是要你走一趟的。珠子的事情我來擔待,你明日與我一同晉見皇上;誰有旁的話,咱家給你做保人。」劫震千恩萬謝,相扶而起。

姚無義呵呵大笑,似乎放下了什麽心頭重擔,搓手道:「好啦,今兒就到這罷,咱家也乏了,改天再來審。」不等眾人回話,匆匆走出庵堂,曲鳳釗亦步亦趨、隨侍在側,姚無義湊近他耳畔,說得他連連點頭。苗撼天等一臉愕然,卻不敢拂逆姚公公之意,紛紛起身送出。

劫真命龜結役人入堂,重新把劫兆綁了回去,忽聽劫兆開口道:「常兄,你精通醫術,可曾讀過一部《金經圖翼》?」常在風正要離座,聞言不禁一怔,點了點頭:「讀過。劫兄弟有什麽見教?」劫兆自顧自的說:「《金經》里說:『陰無陽不生,陽無陰不成,是以平衡。』意思是指,陰與陽必須調和平衡,才能維持五體的康健。醫理如此,何以丹經卻教說『大修之人,分陰未盡則不仙;一切常人,分陽未盡則不死』……消陰長陽,又如何能趨近天道?」常在風怔了半晌,突然一笑。「劫兄弟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家師雖授過《金經圖翼》與《中和集》兩書,我卻從來沒想過這個理論相悖的問題。我仔細想一想,若有心得,再與劫兄弟研究。」劫兆恍若不聞,口中念念有詞,兀自低頭苦思;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鼾聲如雷。眾人都看得搖頭,忖道:「這劫家的圈禁之法好生厲害,不過一夜光景,竟把好端端的一個風流少年綁瘋了。」欷噓有之、惋惜有之,自然也有暗自竊笑的。

◇◇◇

其時已過正午,眾人在金吾衛士看管下各自回到客房,綏平府的管事侯盛命下人們一一在院里擺膳,伺候得無微不至。自昨日姚無義下令封府後,眾人形同被軟禁,出入都受嚴密監視,此刻卻明顯放松許多,文瓊妤正與商九輕在房里用飯,忽聽門外輕叩兩聲,卻是岳盈盈前來。

「文姑娘……」盈盈匆匆入內,坐了下來,眉刀還提在手里,忍不住問:「劫兆他……他怎麽樣了?那個老太監有沒為難他?」這才注意到商九輕讓在一旁,不覺有些尷尬,心想自己怎麽全沒注意到還有旁人?俏臉倏紅,訥訥沖她點了點頭,勉強一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文瓊妤「噗哧」一聲,見她粉臉紅撲撲的,幾絡發絲黏在頰畔,懷襟熱烘烘地蒸出一抹甜香,半截雪酥酥的胸脯覆著一片細汗,直率里別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嫵媚,顯是一聽到消息便飛奔過來,忍不住替她撥了撥鬢發,笑道:「傻丫頭!天這麽熱,瞧你跑的!先喝杯茶再說。」岳盈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商九輕為她斟了一杯茶水,對文瓊妤躬身低道:「姑娘慢慢聊,我在外頭候著。」文瓊妤卻拉著她的手說:「姊姊一塊兒坐。」轉頭對岳盈盈道:「商家姊姊是自己人,不妨的。我若無姊姊照拂,早讓人給一口吃啦。」眨眨眼睛,模樣十足俏皮。

岳盈盈聽得笑起來,連商九輕都不由得嘴角微揚,搖了搖頭,任她拉著手坐了下來。岳盈盈心想:「她這麽冷個人,原來笑起來也挺美的。」一杯茶啜不到兩口,又想追問劫兆的事,頗有些坐立難安。

文瓊妤美目如電,輕而易舉便看穿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放心,他好得很。如果我所料無差,他這件案子就算是了結了,眼看便能恢復自由。」將上午庵堂里的事扼要說了一遍。

岳盈盈放下心來,又覺奇怪:「為什麽文姑娘說黃庭老祖一坐化,這案子就算結束了?凶手呢?那陰牝珠又在哪里?如何洗刷劫兆的冤屈,還他清白?」文瓊妤淡然一笑。

「朝廷並不關心陰牝珠的下落,倘若珍視,也不會任由姚無義隨意處置了;關心陰牝珠的,不過是我們這些江湖人而已。對姚無義這些權貴來說,蘼蕪宮只是鷹犬口里爪下的腴肉,主人再怎麽喜歡獵犬獵鷹,也不至於去掛念鷹犬的食物,死了個蘼蕪宮的無名女子,又有什麽緊要?」「黃庭老祖則不同。他是先帝敕封的護國真人,朝廷有多少達官顯貴、大內有多少皇親國戚,都是黃庭觀的虔誠信眾?更別提遍布天下各處的善男信女了。以劫家與黃庭一脈的親密關系,正是代替皇上前往天城山吊問的不二人選,以姚公公的手腕,你想他會不會跟皇上說『雲陽縣公、綏平將軍劫震的兒子殺了人,弄丟了一顆珠子,奴才將他全家軟禁起來,不准離京,務必查個水落石出』?」自然是不會。

岳盈盈忽覺有些荒謬,蹙眉道:「那蘼蕪宮的使者呢?這便不找凶手了麽?」文瓊妤憐惜地望著她,細細理著她的發鬢,漫聲道:「凶手是誰,只怕沒人關心了,劫兆的清白也是。不過,照日山庄以外的三大世恐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陰牝珠一事,劫庄主若無交代,絕難善了。」岳盈盈只覺不可思議。

有個女人死了,卻沒有人關心;有個無辜的人即使沒被逮捕下獄,也將一輩子蒙上凶手的污名……而這些自稱正道的名門世家,卻只在乎一顆不知所謂的陰牝珠?岳盈盈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卻意外發現冷若嚴霜的冰山美人商九輕,也有著和她一樣的義憤神情——兩人對望一眼,心底深處有些糾結的東西忽然解開了。岳盈盈拿起茶壺為她點了滿杯,商九輕微微一頷,仰頭飲盡,俐落的動作里帶著說不出的颯烈與孤伶,彷佛一朵冷對濁世的清冽冰蘭。

「我會找到凶手的。」岳盈盈舉起杯子,彷佛說給自己聽:「我會把殺害那名可憐女子的畜生給揪出來,並且找回陰牝珠,還劫兆一個清白。」文瓊妤笑了,額間的金鏈細細晃搖。

「我支持你找凶手。不過陰牝珠很快就會出現了……」她又露出那種鬼靈精似的淘氣神情,拈起茶杯,垂眸凝視,彷佛杯上有一群光怪陸離的奇妙小妖精正跳著韃靼舞:「為了解決綏平府的困境,陰牝珠非出現不可。你瞧!駐守在府里的金吾衛士已經開始加緊搜索啦。」窗外,曲鳳釗麾下的金吾衛正大肆搜查著院子里的每個角落。放松對府內諸人的監控之後,這些全副武裝的鐵甲衛士似乎把精力與怨氣移轉到了櫃屜床板、花草樹木上頭,搜查的聲勢驚人,仔細的程度直與抄家無異,居然還比昨天更徹底。

岳盈盈可不認為有什麽用處。

陰牝珠的大小頂多就是一枚龍眼核,綏平府占地廣衾,這都能讓他們翻找出來,藏東西的人肯定是個白痴。三人閑聊一陣,岳盈盈對於「綏平府的困境」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卻始終沒問出端倪來,文瓊妤突然反問:「岳姑娘,你對劫庄主這個人了解多少?」岳盈盈想了一想,慢慢的說:「我師傅說他武功很高,人卻很壞。」文瓊妤笑了起來。「這八字考語實在妙極!便是問到了劫庄主那廂,他自己也未必能答得這般傳神。你師傅一定很了解他。」「文姑娘覺得劫……劫庄主是壞人麽?」盈盈有些詫異。

「若說『神霄雷隱』劫震是大惡人,放眼整個中宸州上,恐怕算不出一個大英雄大豪傑了。」文瓊妤微笑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算是好人還是壞人,不過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你知道劫庄主平生做過三件了不起的事麽?」岳盈盈搖頭。自有記憶以來,她只聽過師傅對劫震的惡毒謾罵,從不知他做過什麽不算是畜生的勾當。

「第一件事,是他出道之初,打敗了一個很厲害的魔門高手。那人的年紀雖輕,刀法卻深不可測,一柄刀會過正邪兩道卅二名頂尖高手,未嘗一敗。倘若不是劫震的烈陽劍險勝一著,逼得那人避世不出,今日的六絕榜中極可能沒有『神霄雷隱』的位置。」文瓊妤看了她一眼,撫著她的手柔聲說:

「那個人便是你的師傅。太陰閣之主,『雲中蟾影』古玉含。」岳盈盈渾身一震。

師傅從沒向她們師姊妹提過當年敗戰的詳細經過,只說烈陽劍與冷月刀是天生相敵,「刀劍相競、日月異行」之戰綿延十八代,第十九代的致勝希望全在她們肩上。她從不知道師傅當年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曾是中宸六絕的首席候選。

「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人。」文瓊妤笑道:

「我小時候見過一幅她的畫像,雖然只是側影,卻已美得教人摒息。我師父也是美女,心高氣傲,見了那圖也只能嘆息:『我總以為自己品貌過人,一遇上這個古玉含,卻只能向她誇耀我的才智聰明。』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聽見師父這麽認輸的。」岳盈盈掩嘴一笑,忽有種釋然之感,不知怎的心情便輕松了起來。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他得『飛劍謫仙』伏鳳紙之助,照日山庄與三仙宗府攜手合作,打敗了當時的魔門第一人『夜後』蕭雨魄。」這段武林公案,岳盈盈倒是聽師傅提起過。

距今二十五年前,當時尚無「四大世家」之說,中宸州以太一道府、三仙宗府、上元洞府「三府」為正道首望,地位比之今日的四大世家,恐有過之而無不及。

太一道府乃是三百年前麻衣道者為保管、研究道門奇書《太上真經》所設立的,自來十分神秘,歷代府尊均繼承了「麻衣道者」的尊號,舍棄本來的姓名字號不用,以追求《太上真經》里的無上智慧為目標,與世無爭。三百年來偶有涉入武林紛爭,也只是為了達成天地間平衡圓滿的大清明境地;據說歷任「麻衣道者」的繼承人選,更上至帝王將相、武林高人,下至目不識丁的販夫走卒,無所不包,尤其膾炙人口,乃是傳奇中的傳奇。

相對於太一道府的避世消極,三仙宗府與上元洞府才是中宸武林的實質領導,尤其是上元洞府之主、人稱「夜後」的上元夫人蕭雨魄,以絕頂武功與驚世美貌傾倒無數高手,聲勢一時無雙,連三仙宗府的「飛劍謫仙」伏鳳紙也甘願居次,拱手將「中宸六絕之首」的名號讓給了蕭雨魄。

稀世的武功與美貌,這是世人對「夜後」蕭雨魄自始不變的印象。

直到劫震挺身而出,向正道揭發上元洞府乃是魔門五蒂之一的上元宗、「夜後」蕭雨魄陰謀顛覆武林為止。那場正邪對抗的聖戰里,劫震說服了孤高自賞的「飛劍謫仙」伏鳳紙出手相助,並求得當代麻衣道者的指點,大破蕭雨魄的十方鏡陷、豁然大陣等陣法機關,一舉消滅了魔門最有力的主戰派勢力。

太陰閣與上元宗雖同屬魔門十二宗脈,但太陰閣身為旁支七葉之一,向來獨善其身,與主戰派的五蒂不合,對此戰倒沒什麽批評。古玉含尤其痛恨蕭雨魄,偶爾提到時,都說是「騷狐狸」、「白骨精」、「無恥賤作」之類,恨得咬牙切齒。

岳盈盈還記得有一回二師姊穿了條新裙子下山,有個少年見她美貌,送了她一把鮮花,回來便讓師傅打了個半死。那日師傅氣得直發抖,邊打邊哭:「誰讓你學蕭雨魄那賤人的德性?我打死你這個賊賤丫!」二師姊哭叫:「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打到最後,師徒四人抱在一起哭。岳盈盈印象深刻,至今難忘。

「劫庄主一戰成名,聲望想必是很高的了?」她隨口問道。

「是啊!」文瓊妤淡淡一笑:「一將功成,自然也堆得高了。」戰後上元洞府付諸一炬,成了正道口中的「上元鬼府」,魔門五蒂之首的上元宗絕跡江湖,「夜後」蕭雨魄身死除名,六絕榜的位置則由劫震頂替。此戰造成武林勢力的重整,「飛劍謫仙」伏鳳紙退隱江湖,三仙宗府避至高聳入雲的碧城天階,從此閉門謝客,不再插手江湖之事。

擠入六絕榜的「神霄雷隱」劫震,卻由一介青年高手搖身一變,成為一方勢力的頭面人物,與盛華顏、宇文瀟瀟等世家領袖一樣,開始有了發言與領導的權力。

第三件功業就不用說了,自然是四大世家剿滅香山蘼蕪宮一役。

香山戰後,江湖道上首次出現「四大世家」的說法,結束了三府一門(魔門)的時代。而劫震在斯役中一肩挑起策劃、領導、殺敗少年魔頭蔚雲山的艱鉅任務,無論智謀或武功,都將三家之主比了下去,照日山庄終於一躍成為中宸武林正道的影子盟主,中京綏平府也再度壓倒雲陽老宅,徹底掌握權力的核心。

「好奇怪。」這是盈盈聽完之後,所發表的第一句評論。

文瓊妤饒富興致:「是麽?你覺得什麽地方奇怪?」「劫庄主的畢生三大功業,居然都是打敗了女人。」岳盈盈扳著手指細數:「我師傅、『夜後』蕭雨魄……蔚雲山雖是男子,但香山蘼蕪宮里卻全都是女人。這,可真是巧合得緊啦。」文瓊妤定定的望著岳盈盈,嘴角含笑,眼里卻沒甚笑意,罕見地透著一股犀利的機心與冷靜,似乎想從她眼里看出些什麽。

「還有呢?」

「還有,跟他合作過的人,最後多半都被他壓了過去。像三仙宗府、三大世家這樣,難道心里不會覺得不舒服麽?與我師傅的決斗雖然沒有外人干預的樣子,但她們原本也是認識的;我前兩天與劫庄主閑聊,覺得他跟我師傅恐怕認識了很久,並非是素昧平生的對手而已。」岳盈盈被她盯得頗不自在,隨手絞著刀穗,紅著臉說:「我從小就不很聰明,想事情都很直接,常讓師姊笑話。文姑娘是絕頂聰明的人物,可別笑話我。」文瓊妤回過神,按著她的手背笑道:「怎麽會?按我說啊,岳姑娘才是世上少有的聰明人。有很多自以為聰明的人,偏偏不如你看得透徹。」「是麽?」岳盈盈微側著粉頸,自己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門外忽然傳來一把恭謹的聲音:「啟稟堡主,前院有了動靜。」門欞上映出魁梧的玄黑衣影,正是隨行入京的商家堡鐵衛之一。

「說。」商九輕冷冷應道。

「東西……東西找到了……」

屬下罕有的支吾激怒了她,商九輕微蹙著眉,聲音冷如鏑傷。

「說清楚!什麽東西找到了?」

「那物事……給搜到了。」他自己顯然也難以置信,巨大的影子搖了搖頭:

「前院的弟兄捎來線報,說是金吾衛的人找到了陰牝珠!」商九輕與岳盈盈一齊轉頭,不覺脫口:「在哪里?」門外鐵衛尚未接話,文瓊妤卻好整以暇地道:「我若猜得不錯,可是在陳屍的錦春院里搜出來的?」映在門紙上的魁梧黑影一震,愕然道:「正……正是在錦春院!聽說在榻底尋得,想是凶手行凶後不及帶走,情急之下藏入卧榻里。姑……姑娘當真神機妙算,人所不及。」商九輕道:「知道了,你下去罷。」黑影微微俯低,倏然淡去。

眼見商、岳二姝投來疑惑的目光,文瓊妤嫣然一笑:「要替綏平府解套,陰牝珠就只能在錦春院里被找到。賊贓既獲,三大世家與中京武道的注意力便會從劫家上頭移開;凶手是誰,自然也不太重要了。」岳盈盈兀自沉吟,商九輕卻蹙起蛾眉:「莫非珠子有假?」「倘若姚公公說是真,還能是假?」文瓊妤輕托雪腮笑著問。這個動作在旁人做來或有一股少女似的嬌憨,然而她手腕細如鶴頸一般,修長滑潤,虛握的玉指白得微帶透明,輕輕往小巧尖細的下頷一撐,既嫻靜又嫵媚,黑白分明的美眸里總是含笑,彷佛智珠在握。

商九輕恍然大悟,俏臉驟寒。

「寒庭所得未必是真珠,世人卻以為陰牝珠已在玄皇手里!」「而且以玄皇的脾性,縱使吃了悶虧,也決計不會承認他的陰牝珠是假貨。」文瓊妤笑著起身,娉娉婷婷地走到梳妝台畔,倚鏡斜坐,右腿輕輕疊上左膝,貂裘下長長的黃裳曳地,翹起一只巧致的小紅綉鞋。這個旁人做來稍嫌無禮的動作,卻加倍襯得她腰如約素,體態極美,更有一股說不出的雅致秀麗。

她揭開首飾盒,翻出幾件小巧珠花,樣式頗為平常。岳盈盈這才注意到她所用的珠飾都以簡單朴素為主,不禁暗自嘆息:「這些首飾真是再平常不過啦,只怕比咱們玉蟾別府的還要遜色些,怎地一到文姑娘身上……就變得這般耀眼動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滿目艷羨。

文瓊妤垂頸挑揀片刻,輕嘆道:「我這些珠都太寒磣了,姊姊可有珍珠首飾借我一用?」雖是嘆息,卻不像真的很在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