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到處的黑暗,到處的燈(1 / 2)

被高潮控制 心地荒涼 7161 字 2020-12-23

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才聽到謝童的聲音。她說,你是不是想起你的散文本子才想起我。我說,是的。她說,那你過來拿吧。

樓道里漆黑一片,在中午明媚的陽光下走著,你想不到里面的漆黑。有煤球把我絆了一下,一堆煤球就倒了下來,幸好全倒在了我的後面。要不是謝童提前打開門,從里面露出燈光,我是找不到146房間的,她說,你沒事吧。我說,沒事。我走進屋子,看見一張大床,床上的衣服、書、vcd光盤一大堆,旁邊是電腦和椅子,靠窗放著兩個單人沙發,沙發之間是茶幾。她去倒水的時候對我說,坐吧。里面還有一間廚房。

謝童端一杯水放到我的跟前說,你一直沒有上《寫作》課,知道嗎?從那節課之後,你們以前的周老師就被我長久替代了,我在課堂上沒有見到你。我說,我不知道。她問,你為什么不上課?我說,寫散文掙錢吃飯。她說,你家人不給你錢嗎?我說,我家很窮,都是農民。謝童坐在床上,她穿著寬大的褲子和寬大的襯衣,看上去很小。她笑著說,你爸爸媽媽幾個孩子?我說,7個。她說,那么多,你是第幾個?我說,我是老7,上面3個哥哥,3個姐姐,剛剛死了一個二哥。她問,怎么死的?我說,我長年在外上學,不知道,聽人說,是打死的。謝童問,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說,我們行政村的電工,晚上從一個小鎮上架電線開摩托車回家被人攔截打的,發現時頭上正流血,送到醫院搶救無效才死。她感嘆了一聲問,那凶手找到了嗎?我說,沒有,案子就那么扔在一邊了。她說,那他有孩子嗎?多大了?我說,有兩個孩子,大女兒10歲,小兒子5歲,我二哥37歲。謝童說,你不要太難過了。我說,我很喜歡我的二哥,小時候門口有賣櫻桃的,他把我扛在肩頭,一買就是一堆,我總是吃不完,他還帶我去河里摸魚,他能一手抓一個上來,我有時候也能覺得手里一動,用力抓住拿上來,也沒他的大,他說我沒能耐,我說,你的手比我大當然能抓大的。謝童笑了。我說,他死了,再也沒有活過來。

謝童拿起床上的手機給誰打電話,她對接電話的人說,你下課了嗎?你去買條魚回來,家里還有別的菜你就不用買了,中午有個客人在這吃飯。她放下電話對我說,你中午在這吃飯。我說,不用了,謝老師,我得走了。她說,你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就留下來吃飯,我說過的,要請你吃頓便飯。我說,我的散文你看完了嗎?謝童撲哧一笑說,你就惦著你的散文本子呀,呵呵,我前幾天收拾報紙時沒看見,一塊兒卷起來賣給收破爛的了。她說完很認真地看我的表情,我說,不會吧。她順手從書堆里抽出了那個熟悉的本子。她說,怎么會呢,你都把它當寶貝了,我哪里敢看不見卷報紙堆里呀。她說,真的,寫得很好,不像你的原本年齡,倒像我們這號人寫的一樣,可能是經歷得太滄桑了吧。我和謝童就這樣慢慢地聊著,她說她還在我的文章後面留了讀後感,怕我有意見,她是先寫到紙片上,然後用一點膠水粘上去的,可以隨時撕下來。

門被人敲了幾下,謝童去開門,進去一個比她高一頭的女孩,看上去和我的年齡差不多。女孩的長發遮住了一只眼,她用手撩開頭發看看我,她的臉清純而白凈,好象在哪里看見過。謝童介紹說,這是房小爬,這是我的妹妹謝雨。我站起來對她點了一下頭說,你好謝雨。謝雨只會比我高,不會比我矮,她笑笑說,你好。謝童已經去廚房張羅了,我聽見水龍頭的喧嘩。謝雨一直在看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在哪里見過她呢?她進廚房,一會兒出來問我,你去年秋天的時候去「三百」吃過飯嗎?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我說,哦,原來我們見過,我說你怎么那么眼熟呢!謝雨笑著說,我好象看出來了,但我不敢確認就是你。我說,那時候我和張朵一塊去吃的。謝雨說,我也就在那里干了半個月兼職,就晚上干,白天我還要上課,他們的生意太好,我太累,所以就辭職了。我說,哦,是這樣,你是學什么的?她說,政治。我說,我覺得你是體育系的。謝雨笑了一下說,好多人都這么說,誰讓我長這么大的個子呢?小時候經常生病,打點滴,吃葯,誰知道里面有沒有什么催長激素什么的。謝童走出來拿毛巾擦著手說,你們慢慢說話,我得去買點醋回來,不然做不成我的拿手好魚了。

謝童走出去以後,謝雨問我,你和我姐姐是怎么認識的?我說,她是我老師。謝雨說,你是學什么的?我說,99級中文自考班的學生。謝雨說,你自費呀?我說,是啊。謝雨說,那你畢業以後想干什么?我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會干教師。她問,為什么?我說,不論小學教師還是大學教師,我覺得那都是孤獨的,看著一幫大大小小屁事不懂的孩子,你能得到交流嗎?她說,那你覺得什么工作能得到交流?我說,作家。她說,作家?我說,是的,作家可以和自己交流,什么時候孤獨的時候就用筆對自己說說話,還可以講一講自己的往事,想說點什么就寫點什么,也沒那么多屁事,不會有一個學生突然舉手提問,老師,您說胡適寫的是不是詩?您覺得張愛玲有沒有自戀情結?您認為魯迅是不是真的調戲過周作人的老婆?那個時候我將孤獨得要命,我還不能按照自己的見解給他們直說,只能用非常圓滑刻板的語言去解釋,解釋不清我還要對他們說,不要總問老師,很多簡單的事情還要自己多思考。謝雨笑著說,也有你的道理,我也許沒有寫作的天賦,當不了作家,我就想當老師。謝雨說,我想當大學的老師,想長久地留在校園里,一邊回味自己的大學時光,一邊給學生們上課,那樣多好。謝雨看著我問,你想當作家嗎?我說,也許我還可以去做一個商人,大把地賺錢,大把地賠錢,那樣也夠過癮的,商海沉浮,老了寫篇兩百萬字的回憶錄完事。謝雨說,你要是經商的話,肯定也是一個儒商了。我說,儒商只能賺些小錢,奸商才能賺大錢,我將會成為一個奸商。

謝童回來後謝雨進廚房幫忙了,我翻看自己的散文本子。謝童的那些紙片在我的本子里如同雪花一樣盛開,我不知道她寫這些評語用了多長時間,也許她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然後寫一些。她寫的評語幾乎沒有批判的話,她像周老師發表我的第一篇作文那樣慷慨地肯定著我的作品,有時候甚至這樣寫:我為什么寫不盡這樣的感觸呢?你一定要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中午飯很快就做好了,謝雨撐開豎在門後的飯桌,謝童嘴里說著「開飯了」便端上了一條完整的黃澄澄的魚來,上面的菜花東倒西歪的,我急忙咽下了口水。謝雨也端上了其它的菜,還有兩個湯。謝童從櫃子里拿了紅酒出來說,不管好吃不好吃,這是我親手做的,這還有酒,你和謝雨喝,我不能喝。謝雨滿上我的杯子,我們開始吃魚。飯間謝童說,你以後可以經常來吃飯,不想去食堂吃就來這里,正好我們還可以交流文學,我覺得你在寫作方面有非常大的潛力,你讓我想起了文學史上許多作家早年的狀態來,好好寫吧,我支持你。謝雨說,我都害怕我的畢業論文怎么辦,要不房小爬你代勞算了,我掏雙倍稿酬。我們就開心地笑起來。陽光從窗子里照進來,五彩的光芒停留了一會兒就沒有了,天可能陰了。那頓飯吃完的時候,謝雨找出筆,她在我散文本子的扉頁上不客氣地寫上她的大名,寫上她的手機號碼和宿舍的電話號碼,她可沒有她姐姐那樣細心。她對我說,你的電話也留一個給我。謝童說,對,你這一把寶貝本子拿走,估計就不會輕易來這里了,找都找不到你,那次我就忘記給你要電話了。

時間過去半年多之後,那個1.78米的「三百」酒店的女服務生成了謝童的妹妹謝雨。在我們的眼睛里,我最先感受到她對我的愛慕。我當時站起來要告辭,她幾乎粗魯地奪下我手中的本子寫電話號碼。她和她的姐姐把我送到樓外,我回頭對她們說,謝謝你們,陪我吃了一條那么噴香的魚。

春天是開花的時節,也是生病的時節。其實四季都是開花的時節,也是生病的時節,只不過我們的眼睛無法看到一切,所以只好任憑花兒開在花兒的世界,疾病疼在疾病的世界,兩個世界都會讓人覺得幸福。我病了,早晨沒有起床,中午沒有起床。到了晚上,蔡亞覺得我不對勁就問我,大哥,你是不是病了?我說,沒事,我沒事。蔡亞說,大哥,我幫你打個電話叫翟際吧?我說,不用了。蔡亞打扮了一番後對我說,大哥,我也開始追女孩了,她正等我呢,我走了。我說,你去吧。蔡亞走後,屋子里就沒有人了。我的哥們兒除了戎國富沒有追女孩,其余的是不是都在追女孩呢?我覺得這很美好,他們都在追著女孩子。我覺得床上起火了,被子也起火了,我就在火里躺著,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我坐起來了。我相信晚上我要是不去診所,肯定熬不到明天就得完蛋。我害怕去看醫生,主要是害怕花錢,我好象生來就是個窮光蛋,只有窮光蛋才怕花錢。小時候恨過父母為什么不給我買書和衣服,長大後不再恨他們,倒覺得活著沒有什么意義了。我差點從床上摔下去,我穿了鞋,覺得整個身體都很重,我要是帶著自己這么重的身體去一趟診所,哪怕是最近的診所,也能把我累趴下。我扶著牆走,那時候我想媽媽了,她是不是已經為家人做好了飯,忙了一天地里活後,捧著自己做好的飯同家人說著話,享受一天中相對幸福的時光,因為她馬上還能睡上一個安穩的覺,等天一亮再去繼續干活,有太陽就曬她,有雨就淋她,有冰雹就砸她,她都躲避不開,因為她不能躲開,她覺得自己已經63歲了,她和父親的一生轉眼過到現在,他們的小兒子還在讀書,他們一定認為,只要還有個孩子在讀書,一切都有希望!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小兒子生病了,看樣子還很嚴重。

我在胡同里走,很吃力地走。我看見胡同盡頭的燈光,我知道那些燈光的旁邊有一家診所,可是我能走到那里嗎?這是一段多么艱難的路程!一個女孩從一家院門走出,正好向我走來。我當時想,如果她能攙著我該有多好,可是她不認識我。她怎么可能認識我呢。認識?我想著這一個奇怪的常用的詞語,呵呵,呵呵,「認識」!我首先和媽媽認識,然後和爸爸認識,接著和兄弟姐妹認識,和伙伴們認識,和同學們認識,和醫生認識,和警察、小偷認識,和張朵認識,和翟際認識,我一直在認識著這個世界上的人和這個世界上的事物,我還和所到的村庄及城市認識,和吃過的食物穿過的衣服認識,假如我今晚走不到胡同盡頭的診所,假如我死掉,那些我認識過的一切將會嘎然遺忘。我將會把自己一並遺忘。

我有些頭暈,暈得更厲害了,我努力使自己站穩。那個女孩走到我跟前後放慢了腳步,她一直在看著我,她為什么要看著我?我也看了她一眼,看她那一眼用去了我身上殘留的最後一絲力氣,就像在麥田里趴在翟際的身上用完最後一絲力氣那樣,我倒了下去。那個女孩叫了一聲跑到我跟前拉著我問,你怎么啦?我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聽不見,我說,我沒事,我頭暈。女孩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額頭趕緊又縮了回去說,哎呀,你發燒了!她說,你是不是走不動了?來,我扶你走。我說,我可以走,你不用……她吃力地抱我起來,我也用勁,她的身體完全貼著我,她說,你都燒成這樣了,為什么不早點去看?她喘著粗氣攙扶著我朝前走。她說,我來找一個同學還書,她就在剛才我進的那所院子租房子,可是她不在,我走出來就看見了你,你好象醉漢一樣把我嚇著了,我害怕你會攔住我,都這么晚了,也沒有人。我笑了笑,隱約中聞見她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屬於身體的味道,好象奶粉在杯子里泡久了沒有喝掉那種味道,反正無法形容。

胡同其實並不漫長,在女孩的幫助下,我很快看到了馬路對面的小診所,還好沒有打烊。我們走進去,男醫生是個中年胖子,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年輕的漂亮女護士。等我前面的病人拿了葯走出去之後,醫生看看我說,坐下,哪里不舒服?我說,我發燒。醫生對護士說,給他溫度計。護士拿了溫度計給我說,放到腋窩里。醫生打量了一下我,再看看站在我身邊的女孩問我,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燒的。我說,早上,我睡了一天了。護士說,有病是睡不好的,再燒下去就麻煩了,一看你的臉就知道你燒得厲害。那個女孩子一聲不吭地站在我後面,我一直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男醫生問我,這個女孩是你女朋友吧?我說,不是。他看我不想多說話的樣子,也就不問了。我把溫度計取出讓他看,他略微皺了一下眉頭說,你再不來呀,還真麻煩。他回頭對護士說,39度半,輸液。他迅速在稿紙上寫了幾串葯方,拿給護士抓葯,他劃拉著算盤,然後對我說,先交錢吧,169塊8毛。我掏出錢包,打開一看,只有四十多塊錢,我對醫生說,我的錢不夠,我明天給你成嗎?醫生立即就是一個為難的表情,他還沒有說話,我身後站著的女孩走到桌子前說,我這有。她打開書包,低著頭去找錢。我這時才看清她的樣子,扎著短辮子,皮膚很白,雖然只能看清她臉的側面,但我已經確定她是那種非常端庄而美麗的女孩。在胡同里她扶我走路時,我感到她的個子很高,只比我矮了那么一點,但她好象沒有什么力氣,一直喘氣。她這時找到她的碩大錢包,里面除了裝錢外,好象還裝了化妝品和眼鏡。她抽出兩張一百元的人民幣遞給醫生,醫生這才眉開眼笑。我對她說,回宿舍我就還給你。她轉過臉看著我說,沒關系。當我看到她臉的全部後,我的心又狂跳了幾下,一張美麗得讓人心疼的臉,柔和的下巴,飽滿而小巧的嘴唇,還有眉宇間歲月留下的憂傷,她有22歲左右,肯定比我大。我覺得我會沒有理由的愛上她,那時候我甚至開始自卑,開始後悔沒有把皮鞋上的塵土像王留成追曾再苗那樣一遍一遍擦亮。

我坐在那里,護士叫我進去打針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

護士拿了葡萄糖水,我就坐在外面剛才坐的位置輸液,當針頭傾斜著扎進我右邊胳膊上的血管,當水一滴一滴經過塑料管子進入我的身體,女孩彎下腰,認真地笑著問我,疼不疼?我說,不是太疼。她說,我從小沒怎么害過病,除了偶爾打針外,我還從沒有輸過液呢。我說,我小時候經常輸液,都習慣了。護士幫女孩搬了凳子,她就在我身邊坐下了。她問,你小時候經常生病嗎?我說,不是生病,是天災人禍。她的笑就要使我不能言語了,她離我是那么的近,才半個小時的樣子,她已經像我的老朋友一樣了,她對我一點敵意都沒有。她說,天災人禍?我可以聽聽你小時候的故事嗎?我說,當然可以,我這就講給你聽。她說,呀,你的嘴唇裂了,流血了,我出去給你買瓶水回來。她說著就站了起來,我說,你別忙了,沒事,一會輸完水,我回去喝。她說,沒關系了。她說著就走出去了,她去了大約10分鍾左右,拿著一瓶橙汁回來說,這個你喝嗎?超市都關了,只有一家小賣店,沒有買到礦泉水。我說,這個是甜的,我喜歡喝。她幫我擰開蓋子說,那太好了,我就討厭喝甜的。她回過頭問胖子男醫生,他能喝飲料嗎?男醫生正算一天的總帳,好象沒聽見一樣抬頭問,你說什么?她又問,病號能喝這個嗎?胖子男醫生咧嘴笑了,能喝,多喝多喝。我喝了一口說,你不是要聽我小時候的故事嗎?她點點頭說,對,你快講。

具體時間我也記不清了,我小時候總共出過兩次事。第一次大概是我6歲那年,我有一鄰居舉行婚禮,當一輛拉貨的大汽車呼嘯著開進村子里的時候,我和伙伴們都傻了,因為我們一樣,平生第一次看見汽車,而且是那么大的一輛,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大一倍。對汽車最初的印象是在伙伴劉伶俐家堂屋里的一張畫上看見的,畫很小,無法想象現實生活中的汽車到底有多大。劉伶俐曾經在我們面前吹牛說,他不但在畫上看見了汽車,他有一次還跟著爸爸進城里看見了真正的汽車,而且看見了足足一百輛,個個比熊工兵家里的老公牛都大。我們都聽傻了眼,對劉伶俐刮目相看,從此也非常尊重他。如今我們也看見了真正的汽車,它要比十頭牛加起來還大,上面裝著嫁妝和送嫁妝的娘家人。劉伶俐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熊工兵揍了一頓,而且還不許哭,越哭越揍,熊工兵在伙伴們的大力支持下噼里啪啦地把劉伶俐收拾得服服帖帖。熊工兵氣勢洶洶地對劉伶俐說,操你娘的,你不是說汽車就比我們家的牛大一點嗎?現在汽車就在眼前,要比你媽的逼還大,你說你挨揍該還是不該!劉伶俐說,該。熊工兵問,你以前真的見過汽車嗎?劉伶俐說,沒有。熊工兵一腳又上了劉伶俐的臉,鼻子開始流血,圍觀的伙伴開始害怕了。熊工兵努力裝得鎮定,他繼續問劉伶俐,你以後還他娘騙我們嗎?劉伶俐說,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熊工兵聽見有個伙伴對他說,劉伶俐他爸爸來了!熊工兵這時有些慌亂地問劉伶俐,你的鼻子怎么回事?劉伶俐說,我自己不小心磕著了。熊工兵對伙伴們說,兄弟們,撤!

她坐在我的對面樂了起來,而且笑出了聲音,她的牙齒潔白而整齊,笑得我不敢再往下講。我分明已經愛上她了,但我還是不承認,我想起了翟際,我的可愛而嬌小的姑娘,她上課很忙,已經幾天沒有找我了,只是每天給我通一次電話,或者留一次言在傳呼上。我故意把小時候的往事講得詳細一些,想讓時間留住,讓她多在我的跟前坐會兒。她笑著說,我覺得你講故事的表情非常豐富,好象你真的回到了童年,回到那暴力的一幕。我說,小時候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是非常有意思的,可是當初絲毫沒有感受到,而且很厭煩,每天都渴望著快些長大。她有些焦急地催促我說,你別感嘆了,我還等著聽你是怎么出事的呢!這時候醫生已經算好了帳,估計今天賺了不少,他滿意地靠著椅子搖晃著大腦袋竟然哼唱了起來。

我的三哥帶著我去這個鄰居家赴宴,就在院子里,密密麻麻全是既笨又大的八仙桌子,桌子的周圍聚集著大嘴巴的貪婪人物。每當一碗菜上桌,眼睛剛眨巴一下就沒有了,耳邊響起的是筷子和勺子猛烈碰撞大碗的聲音,碗空了好久下一個菜還不上來,於是碗里的殘渣也被人端起來喝掉了。我的三哥在當時表現了將軍殺敵一般的英勇,只見他支撐著腳,舉著勺子和筷子,身邊是我的空碗,端菜的人大聲地說,等我放下你們再搶!呀!他娘的!燙死我啦!端菜的人還沒把菜放到桌面上,三哥的勺子和別人的勺子已經落進了碗里,剛出鍋的最少98度熱湯左右飛濺,非常壯觀!我的三哥搶了好幾塊肥大的肉放進我的碗里然後對我說,吃吧,吃肥了之後,他們誰也搶不過你,看到了嗎?他們都搶不過我。我看了看三哥皮包骨頭的臉說,你也就個子比我高了點,你和我一樣瘦。我看他不吃就問他,三哥,你怎么不吃啊?他咽了一口唾沫說,你吃吧,多著呢,我吃下面上桌的!我就吃起來,不多會兒我就吃飽了,當三哥又給我搶來了新的肉,我說,我想吐!三哥說,你吃飽了吧!三哥劇烈地活動著嘴,和旁邊的人一樣響亮,我當時就想起了家里的豬,豬吃東西的時候和他們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