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春節的滅門大案(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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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魂歸處

泛黃的老照片、八九式的舊警服、遍地挽紗和白花的追悼會,還有重現的那一年案發現場:支離破碎的一面樓窗、窗戶的碎片和肢體的碎塊攪和在一起,屏幕上一片血跡斑斑。

案情就像駱家龍曾經講過的那段故事一樣,某年1月,本市冷軋廠出了一樁惡性案件,嫌疑人抱著一包炸葯,闖進了正在開會的冷軋廠的領導班子會議室,威脅要引爆炸葯……接警後時任刑偵二隊副大隊長的邵兵山出場,在嫌疑人的情緒快失控的緊急情況下,他脫得只剩下一身內衣,好不容易說服嫌疑人同意他進去勸服……在勸服的過程中,有在場被挾持的人質趁著嫌疑人分神的間隙爬著往外逃……一下子讓嫌疑人崩潰了,拉響了炸葯包。在拉響的一剎那,邵兵山撲上去和他一起摔出窗外。

然後,「嘭……」爆炸!

這是一個很多人都知道的英雄故事,即便在今天看來,仍然有動人心魄的震撼力。他的追悼會有數千警察挽送,最後的歸宿就在今天要去的地方:天龍坡烈士陵園。

「這個故事對於現在的人可能已經過時了。」

任紅城輕輕點擊了關閉,把一段不長的紀錄片關掉,回頭看車廂里坐著的下一輩,有點哀傷地說:

「可對於我們警察這個團體,永遠不會過時。他的舍身不但保住了冷軋廠那幢樓和被劫持的五名人質,而且保護了同去一組十幾名隊友的安全,隊友一部分埋伏在一牆之隔的地方,一部分已經從樓頂放吊繩下來准備強攻了,再有哪怕幾秒鍾的時間,應該又是另一個樣子吧。」

說者哀痛,聞者心酸,一直以來,任紅城這位處長給大家留下的都是一個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形象,不過也許是有原因的。余罪看著任紅城的表情,一股莫名的傷感慢慢地爬上了心頭。

而這種傷感,似乎並不僅僅是因為一位同行中的逝者。

「從警不到十年,邵兵山同志共參與各類抓捕行動二百余次,破獲各類刑事案件一百余起,抓獲各類違法犯罪嫌疑人三百余名,以高度的責任感和嚴謹的工作作風出色完成了各項繁重的工作任務。我不知道該給一個什么樣的評價才夠得上他身上閃光的品質,不過我想,那是一種對事業的無限熱愛,對黨和人民的無限忠誠,才讓他有了這樣……英雄的壯舉。」

任紅城輕聲說著,或許是同時代人的緣故,他更理解那種感覺,默默地拭了兩處眼角的濕跡。

英雄的事跡總是容易激勵著後來者。唏噓的聲音,抹眼的動作,鼻子發酸的表情,兩位第一次接觸這個故事的實習生抹著紅紅的眼睛,像悄悄地已經流了不知道多少淚了。

當然也有意外,鼠標就沒感覺,李玫偶然發現時,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這個沒心沒肺的貨。

哦,還有一個意外,任紅城發現了,余罪好像渾身不自在地挪著屁股,像身上長刺了一樣。他有點怒意了,直問:「怎么了,你對我有意見,還是對這個故事有懷疑?」

「沒有沒有,你煽你的情,管我干嗎?」余罪脫口而出,真有意見。

「煽情?」任紅城聲音提高,一下火了,一指余罪,「你說清楚,說不清楚現在就給我滾下車去。」

觸到老頭的逆鱗了,余罪一結巴,眾人都怒目而視,鼠標這時候可不跟他站一塊了,縮回去了。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可我不是伸手摘桃子的人,而且你不應該把情緒帶到這種環境里。」肖夢琪輕聲道,這時候,她都感覺余罪有點小家子氣了,肯定是因為調走的事。

「我……這什么跟什么呀……不是我小看你,我要摘的桃子,你看都看不見。」余罪翻了個白眼,直接忽視肖夢琪了,任紅城卻是挖苦道:「你是覺得自己也是個英雄了是吧,抓賭也抓到個b級逃犯?」

被刺激了,余罪一梗脖子,針鋒相對地說:「對呀,就我這德性和逃犯火拼,要是躺那兒了,將來不也是英雄,還不也是一句這樣的措辭……對事業的無限熱愛,對黨和人民的無限忠誠,才讓他有了這樣……英雄的壯舉。」

「噗……」鼠標沒憋住,笑噴了,然後他發現沒人笑,又使勁憋住,憋得人很難受。

任紅城一指車門:「滾出去,司機,停車。」

「你嚇唬誰呀?你有什么權力讓我滾下去?」余罪二桿子勁上來了,捋著袖子要和任紅城講道理了,幾人攔著余罪,老任氣得想揍人了,不料余罪的氣似乎比他還大一般叫嚷著,「你這是愛國主義教育?根本就是誤導大家,你怎么不把故事說完呢?這個案子的動機是什么,案發經過是什么,案情的後續處理是什么?你說完,不是我說清楚,你要說清楚,我自己滾下去。」

嗯?被曹亞傑攔著的任紅城一滯,仿佛被擊中要害,不動了,陰森森地盯著余罪。

余罪甩了拉自己的沈澤和俞峰,他義憤填膺地說著:「那個爆炸嫌疑人根本不是悍匪,我親自了解過,他叫馬學峰,就是冷軋廠的工人。事發前他和他老婆同時都在第一屆下崗名單上,而且他有兩兒一女,一下子兩人同時下崗對這個家庭意味著什么,那就是天塌了……下崗也就罷了,可冷軋廠拖欠工人的下崗安置費用也遲遲未發……這就是作案動機,就為了要安置費,幾乎是跪下了都沒要回來,所以才有了抱著炸葯包去要,釀成了這次慘劇……」

沒音了,大伙兒都愕然看著聲音鏗鏘的余罪,似乎他才是這次教育的主講一般,任紅城唉聲嘆氣,不作解釋了。

余罪一看這樣子就來氣,他數落著:「你怎么不把英雄身後事也說說,老婆跑了,兒子沒人管,那么點可憐的撫恤金,換走了一條命。救的是什么人,一幫子滿腦肥腸的國企小官僚。」

「你……你還是不是黨員?」肖夢琪氣得吼了他一句。

「正因我是黨員,我才恥於與他們為伍。」余罪一翻眼,頂回去了。

僵了,沒想到在這一個細枝末節的事情上,會有這么大的分歧。余罪連罵帶唾沫噴,轉眼他身邊已經沒人了,有人躲著他坐,有人扶著被氣壞的任紅城。此時任紅城卻也不敢再叫余罪滾下車了,看著坐在車角落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樣子的余罪,他還真是沒治了。

「算了,看來給你的思想政治課,我是上不了。」任紅城黯然道。

「那是因為你在回避事實。」余罪叫囂著,幾乎是批評口吻。

鼠標向他使使眼色,余罪沒理會,老任氣得渾身哆嗦道:「難道我說錯了嗎?難道你覺得這樣的人,不是英雄?」

「你錯了就是錯了,還不認錯,我告訴你錯在哪兒。第一,英雄是後來的人給他加的稱號,你不能用後來人給的評價去教育再後來的人,那不是教育,那是誤導。我相信邵兵山在撲上去的一剎那,他不是想當英雄,也許僅僅是為了保護人質,為了保護他身後的隊友……有這一點就足夠了,何必再畫蛇添足描那么多?」余罪道。

也許他是對的,任紅城眼色一凜,突然明悟一般怔了。

余罪像是要一吐而快似的道:「第二,緬懷沒錯,但要抹殺事實那就不對了。這個紀錄片抹去了案發的動機,抹去了英雄身後的故事,甚至抹去了邵兵山曾經很多次違紀受處分的事,處處添枝加葉制造出這么一個高大全的形象,你覺得可信嗎?就用這個,告訴掙兩三千工資的刑警們,都當英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