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羊倌」余罪再立功(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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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寶龍應該就坐在這兒喝悶酒,床上的被子是攤開的。根據鄰居反映,聽到了這家的吵鬧聲……當時刁婭麗應該已經躺在床上了,兩人發生了口角,然後她向葛寶龍扔了一個枕頭,赤腳下了床,兩人廝打在一起……光腳的腳印,撕掉的毛發、指甲縫里的皮屑,都能反映出這一點來……爭吵中葛寶龍隨手抓起酒瓶拍向妻子,老式的高粱白酒瓶子,瓶身最厚處零點六六厘米,這一擊擊在了刁婭麗頸後顱骨上,直接致命……」

肖夢琪臉上掠過了不自然的表情,真正的現場比所有的教科書都有沖擊力,即便她心理強悍,也無法揣度,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丈夫對妻子下如此狠手,哪怕是紅杏出牆。她偷瞅余罪的時候,余罪像不忍目睹一樣,閉著眼睛。

「為什么照片上刁婭麗的遺容很安詳?」余罪問。

問到點子上了,肖夢琪暗暗贊了個,不是心思特別敏銳的恐怕注意不到這個,她說:「是嫌疑人替妻子攏了攏頭發,擦凈了臉上的血跡。」

「根據這兒的痕跡,他應該跪在這兒哭過……我想應該是失手,他很悔恨。」周文涓說道,突然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很矛盾。

「事後痛悔是真的,但事前痛恨也不假,不是失手,他應該恨不得把老婆親手掐死,可真正砸死了,他又心疼了。」余罪道。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矛盾心態?」肖夢琪問。「罵老婆,打老婆,恨老婆,可又沒本事換老婆,那種沒能耐的男人心態。」余罪道。肖夢琪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這貨的理論能編成教科書了,余罪卻示意周文涓,「繼續。」

「殺第二個人,也就是他的岳父刁福貴就不是失手,幾乎是泄憤,是順手從帶的廚刀里抽了一把,直接從腰部捅了進去,然後連刺帶剁,一共十六刀……」周文涓道。

「他應該很憤恨,把仇恨全部發泄到這個家其他人的身上……他連外套都沒有穿,怒火滔天地去殺人,卻還沒忘記給老婆攏順亂發……這說明他對老婆還是有感情的。」余罪打斷插了句。

「有感情,然後殺了她全家?」肖夢琪聽不懂了。

「在很多凶殺嫌疑人的眼中,殺戮等同於拯救,或者也是一種復仇……刁婭麗生前行為就不檢點,婚後這一家過於強勢,處處欺負窩囊女婿,不把過錯歸咎到他們身上都不可能。」余罪道。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看了看零亂的床鋪。扔在椅背上的外套,過年的新衣,並不昂貴的一件男羽絨服,口袋里只有幾百塊錢,和一部用了幾年貼了幾處透明膠帶的手機。這個葛寶龍,是只穿著件線衣跑的,上千警力二十四個小時都沒找到人,想想都讓余罪佩服了,人在絕境中迸發出來的力量還真不可小覷啊。

慢慢地下樓,周文涓解釋了幾處地方。岳母披著衣服死在床上,小外孫被攮了兩刀,聽到聲音奔進來的二女婿,被一刀劃開了頸動脈,往院門外奔著的小姨子慌亂中根本沒有打開門,被他追上去從頸後也是一刀斃命。因為這幾刀相當利索,專案組甚至懷疑他有過解剖類的知識背景。

「不是解剖,這是小刀手的動作。」余罪直接反駁了肖夢琪的解釋。

「小刀手?他的履歷里沒有啊。」肖夢琪沒懂這個新名詞。

「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在履歷中查到,他在後廚干了快十年了,根本就是從學徒工開始的,洗碗、配菜、紅案,最後到能湊合掌勺……其中紅案就有一項是把塊肉分開,肥、精、瘦、排骨、五花要分清,干這活利索的就叫小刀手,握刀的姿勢都是這樣……類似於警校的匕首攻防,這樣,方便攮、削、剁……」余罪比畫著一個奇怪的姿勢。

這個雖然無從證明,但依然讓肖夢琪暗暗心驚,余罪卻仍漫不經心似的說著,他不時地看看院子里、屋檐下那六具裹著被子的屍身,似乎想試著看一眼,卻仍然越不過自己的心理障礙。

周文涓笑了,說道:「我覺得你不應該害怕啊。」

「就像你暈槍,有心理障礙……你當時是怎么樣跨過這個障礙的?」余罪問。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們都會死,用一種平等的心態和眼光去看,就沒有那么恐懼了……我們當警察的不相信鬼魂,就算有鬼魂,他們也應該會保佑為他們申冤的警察……跟我來。」周文涓道,伸著手,拉著余罪。

昏黃的院燈下,周文涓平靜的表情,像透著一種聖潔的力量,讓余罪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輕輕地站到了檐前。她選了那具最小的屍身,俯下身,輕輕地揭開了白布。

孩子,像睡熟了一樣,只不過面色已經鐵青,身體已經僵硬。他身邊扔著幾枚花炮,周文涓撿起了一個,慢慢地放在余罪的手心,她靈動的大眼看著余罪,輕聲道:「過了這個年剛五歲,死的時候手里還攢著花炮,口袋里也有,他一定等著第二天一起和小伙伴玩……這一刀攮得很准,直接捅在心臟上,一點施救的機會都沒留下……才五歲,不管有多大仇恨,也不能殺這么大的孩子啊……」

那是一種悲愴而無奈的表情,那是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六個冰冷的、沒有生命跡象的人,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等著進火化爐灰飛煙滅,他們靜靜地等待,那尚能伸張的、在灰飛煙滅之前的最後正義!

余罪沒有說話,他心里泛著一種無可名狀的悲慟,一家三代六口慘死刀下,還有什么比這個更令人發指?

他抬手看看捻著的這個花炮,慢慢地俯下身,伸手輕輕觸了下那個小孩冰涼的額頭……又掀開了第二具屍身的覆被,應該是他媽媽,姣好的面容,已經慘白得沒有血色……掀開了父親的覆被,割開了喉嚨,半睜的眼睛,是一種死不瞑目的表情。兩位老人,死前的驚懼還凝結著,像試圖告訴後來者什么。

余罪凝視著,意外沒有惡心和想要嘔吐的感覺,盡管慘狀很令人作嘔;更意外的是,他也沒有很恐懼的感覺,盡管很讓人覺得恐懼。他靜靜地看著,像在思考著什么,像在冥冥中尋找著什么。

周文涓要說話時,被肖夢琪攔住了,輕輕地退後了幾步,她知道很多頓悟總會出現在不經意的時候,比如,此時。

驀地,余罪觸電似的站起來,他喃喃著,不知在說什么,奔上了樓。兩人還沒明白的時候,他又奔下來了,奔進了堂屋,似乎做了幾個劇烈的動作……旋即又奔了出來,直奔向大門口,做了一個背後襲擊刺人的動作……一下子仿佛他是在作案似的,在大口喘著氣,急促地說著:「……揮這幾刀,只需要三分鍾……他是在酒後極度亢奮的狀態下完成的……昨晚鄰居聽到了大聲號叫……他殺了人之後,第一時間應該是……對,很瘋狂,又是痛快又是後悔……很恨老丈人一家,殺老兩口很痛快,連捅十幾刀;他自己沒小孩,所以殺小孩也不手軟;二女婿過得比他好,他也很嫉妒,所以下手很重,一刀豁開了喉……可他舍不得殺老婆,那是失手;他又不得不殺小姨子,他其實並不想殺她,所以那一刀只刺向她的頸部,而沒有更暴虐的手段……」

余罪兩眼炯炯有神,面目可怖,手里緊緊握著刀,驚得周文涓和肖夢琪不敢上前。

「該殺的,不該殺的,都他媽殺了……他瘋狂了,又痛快淋漓,又極度痛悔,那些心理矛盾讓他瘋狂了,所以他拼命地吼著、喊著……然後……跑!」

說做就做,余罪仰頭吼了聲,邁開大步就跑,頃刻就不見人影了。

「余罪,余罪……你怎么了?」周文涓嚇了一跳。

「沒事,你看著這兒……他在模擬當時的凶案現場,肯定是跑到第二個發現點了,我去吧,這兒得看著。」肖夢琪說著,顧不上周文涓的反對,朝著余罪跑去的方向,飛快地追上去了。

雪地、暗巷、昏黃的燈光,仿佛都帶著血腥的氣息從身側掠過。跑了幾百米後,余罪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凝視過幾具屍身帶來的心理陰影似乎開始發作了,他像作了案一樣,拼命地在加快步伐……快跑,跑得更快,根本沒有聽到背後肖夢琪的喊聲。

這個怪異的行徑把村口駐守的警力都驚動了,肖夢琪趕緊聯系專案組,讓那些警力別去露面,等她氣喘吁吁追上余罪時,果真證實了她的想法。余罪正扶著電桿,蹲在那兒喘息,這個發現嫌疑人血跡的地方,還拉著警戒線。

這樣做有用嗎?

肖夢琪看著喘息的余罪,很多時候她都沒法理解,這個從基層來的小警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這一次也是。現在是在找凶手的下落,而不是找凶手是誰,否則早有更多的偵破高手要通過生活背景和成長經歷描摹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