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偷枇杷的(1 / 2)

重燃 奧爾良烤鱘魚堡 2045 字 2020-11-24

「在疾風駭浪……和粉身碎骨之前……生死——無畏!」

伴隨著俞曉的話音落下,客廳落針可聞。

這個年代里,大家在詩歌交流會上詠自己寫的現代詩,有的時候為了兼具效果,總是避免不了很多語氣強烈,而且氣象明麗的詠嘆,譬如,「站在我的肩上,親愛的,你要勇敢些!」,或者「啊,大海!就算你的波濤,能把記憶滌平……」又或者,「就讓陽光雨露灑遍每個角落吧!去走進生命的原野,讓風兒熨平前額……」語氣助詞接上五彩的描繪,是目前的主流。

然而俞曉念出的程燃這詩,卻是不同。甚至可以說,和他們所熟知的詩歌風格又不一樣。也許是帶著憤懣,俞曉並沒有進行什么飽含詩意的朗誦,他近乎於用「讀」的方式,把這詩給念了出來。

但卻就是這樣的方式,才讓這詩散出其本身的特色來。

少年人念詩,多是傷春悲秋,抒胸懷。但這詩,行文並不濃烈,也不沉重,就那么像是端杯飲酒,娓娓道來,「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就像是唐詩宋詞,簡單的字句,卻就能准確的描繪出那種令人沉醉的意境。而後最後的落腳,卻是向一把刀,鈍入人心。那種氣魄,是穿越時空的。

姚貝貝狠狠的盯著俞曉手中的那張報紙,她很想直接搶過來看一看。

謝東張鑫這類大院子弟,都有些愕然,程燃什么時候文筆這么好了,這詩里面的一些東西,他們或許因為年齡體會不到,但是那種撲面而來的觸感,卻是全面接收的。

楊夏嘴巴動了動,眼神迷離,似乎在重新默誦,這足以寫入她此前新買的帶香箋,卻一直舍不得用的粉紅色筆記本里了。

雖然戴著一副眼鏡的王宇然不動聲色,但其實在文科方面他是和孫繼不相上下的,而他也更體會到了這詩更好的地方。坦白來說,這已經完全過孫繼的那詩兩籌了!

柳英是完全的愣在當場,她只覺得今天的程燃就像是一個防不勝防的連環坑,而她在他這里不斷爬起來又跌下去。

孫繼則是漲紅了臉,看在場每個人的神態表情,他可是知道,剛才自己那詩拿出來的時候,可沒有這等威力。

房門突然嘎然打開,這次眾人幾乎是待哺的雌鳥般同時轉頭,看向門口。

但讓他們失望的並不是程燃的去而復返,是張琳和柳軍回來了。

兩人看到眾人就這么把他們給盯著,也有些意外,張琳不動聲色道,「噢,又是詩歌交流會啊……這一次是誰的詩啊……」

張琳把外套脫下來,柳軍接過去,然後朝眾人走了過來,她伸手摸著柳英後腦勺,「俞曉,你的詩啊?」

「不,不是……」

張琳將他手上的報紙接了過去,她看到報紙上內容的時候,撫摸著柳英頭的那只手突然就遲緩了,柳英仰起頭來,面色古怪,道,「媽,你覺得,這詩……怎么樣?」

孫繼突然開口,「張阿姨,你是文學上面的專家,你看看……這詩,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

俞曉有些慍怒,這孫繼分明就是暗指程燃抄襲,而且說得非常隱晦,他不直接指出,以免顯得他小肚雞腸,點到即止,但卻完全表明懷疑的方向。

很多人一聽反應過來,對啊,這詩可不一定是程燃自己作的啊,沒准就是從哪個旮旯里謄出來的,他們閱讀量不夠,沒見過,但在張琳面前可就不然了。他們雖然對張琳畏懼,但是知道柳英這個母親,可是實打實有本事的人,本身還是省作協的會員,時不時也有一些詩集出版,雖然印數少,但名頭還是有的。程燃的詩拿到她面前,可就真的要原形畢露了。

誰知道張琳這個時候只顧著看詩去了,語氣敷衍,「什么專家,我只能算是愛好者……」她這方面很謙虛,但越謙虛,其實本事越藏而不露。

「沒見過,此前沒見過……」她搖了搖頭,「難道是新晉的詩人?」她看向俞曉和柳英等人,「反正這肯定不是你們這些小孩們能作出來的。」

「這詩,讓我想起當年啊……當年讀書時的寒窗,然後工作後不得不走出的故鄉……那些時候,生了你,我一個人在外地工作,你跟著你爸,現在想想,那些年真的還是不容易……」張琳一邊看,一邊道,「『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這歲月的酒,真是不好喝,卻也最能讓人痛飲,最是讓人迷醉。」

眾人看著張琳,完全一副不認識的樣子,這戴著厚厚眼鏡,以前板著臉嚴肅無比的「惡張阿姨」,今天竟然因為程燃這詩攪動了心懷?她那雙厚瓶底鏡片里面的小眼睛里,有光芒閃動。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敬得好啊,走的路多了,見得風雨多了,看過的人事也多了,漸漸便知道有的人有的事是一眨眼就會消逝的,就像是你媽的老同學,還那么年輕,結果去年就得病死了,在她的病床上,說起當年我們當知青的歲月,那是無憂無慮的時光,媽媽卻看她何嘗不是對這個世界懷著最深刻的眷戀,她最後痛哭起來,那是何等的無奈,該敬那時的自由,而更該敬畏死亡和別離!作者將這些都寫進短短的詩句中,但凝練的,卻是人生轉瞬即逝的無奈和悲涼……」

「如果只是到此為止,只是說明詩人閱歷上的豐富和對人生的感悟,到也沒什么出奇的,關鍵是後面的轉折,顯出他心境上面的堅不可摧,面對這滾滾紅塵,「歲月變遷何必不悔,塵世喧囂怎能無愧?」,是拷問,是經歷了之前敬朝陽敬月光,敬故鄉敬遠方,敬明天敬過往,敬自由敬死亡,近乎於對一生的總結之後的一個上升到終極問題的拷問。如何面對這歲月變遷,塵世喧囂,八苦人生的一個質詢……」

張琳深吸一口氣,道,「而破題點,就是本詩那最後的一段話——」

「在疾風駭浪的生活波瀾,和粉身碎骨般的苦難磨礪面前——生死,無畏!」

「無所畏懼。這不正該是對待人生的態度嗎,可有多少人又能做到呢?恐怕沒有多世輪回般的修行,不敢輕開此口的。所以詩人很大氣。」

眾人呆愣愣的聽著張琳抒胸臆,作為省作協會員,市教研組小學辦主任,張琳的文人氣質,還是具備的,對這詩的解讀,讓他們有完全上了一堂語文課的觀感,吧啦吧啦對某個歷史風流人物一通洋洋灑灑激盪。

如果程燃剛才沒走,全程聽了張琳的話,恐怕會被嚇一個趔趄,只是根據這詩,就完全的分析出了當時程燃寫詩時候的心境,甚至連他重生的那份情緒都捕捉到了。簡直就差直指他重生者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