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姜紅芍沉默了,程燃也沉默了。
因為和程燃的閑聊,姜紅芍只是突然想起了三姨的故事,興許抱著也讓程燃知道一點她家事的想法,告訴了他。
但是說完之後,好像一時間,又照應了很多現實存在的阻隔。
是的啊,生活從來都是這樣的龐然之物,看似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宰,但其實根本沒人可以逃脫,人生到頭來好像看似給予了每個人的付出同等價值的回報,都讓各自求得其所,但同時這個深淵也無聲無息的吞噬了那些本該完美的事物,譬如和一個人的二十八年光陰,譬如曾經矢志不移的信念,甚至當時那些篤定的,要策馬揚鞭一日看盡長安花的裘馬輕狂。
更別提,有的時候只是人生旅途上並肩走過一段路途的旅人。
姜紅芍輕聲道,「只是我三姨的故事啦,其實她現在說起來也不傷感,總之覺得是一件很難以想象的事情吧,回顧起來,沒有人生造化弄人的感慨,反倒是覺得太多曲折和意想不到。」
程燃道,「其實,我倒是覺得,順其自然就好。」
姜紅芍「嗯」了一聲,「我也覺得。」
「不用過多的考慮未來,就像是你先前說過的那樣,太看清楚現實,反倒讓人感覺痛苦,反倒是沒心沒肺,說不定也能過好這一生。」
「這話說得真是有學問呢。」
兩個人不知不覺,就已經煲了一個小時電話粥,整個過程就在於這種相互之間盲目吹捧的氛圍下友好結束。
只是最後程燃突如其來對姜紅芍說了句,「未來,期望能再見。那樣的再見,又是什么樣子的呢?」
姜紅芍在那頭停頓了一下,隨後也微笑回應,「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程燃知道姜紅芍是因為她三姨的故事,大概也有所觸動,以她要強的個性,能在一些情況下對程燃低眉順目,甚至刻意逢迎,實際上也是在小心翼翼的守著曾經在山海的那段回憶,兩個人共同的經歷。
無論是隔離牆後面的黑板報,還是在環海路上蹬自行車,手牽著手攙扶追蹤凶殘的悍匪,或者在枇杷樹的紅牆小院里補習。都是她人生中一段難以割舍的時光。
只是這樣的時光會被距離,會被時間所隔離淡忘,總有一天,留下的是回憶起來就心情澄澈平靜的美好,平息的卻是曾經那胸腹深處磅礴的跳動。
不過程燃知道,他和姜紅芍同時所說的再見,卻不是同一個意思。
也許在此時的普羅大眾看來,從山海一中半途依靠轉學考試進入蓉城那所級中學,就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創業者給自己訂了個先掙到一億的「小目標」,放在哪里都可能貽笑大方。
現世不可脫的規則,時光洪流中的險峻峭石,甚至於浩然生活中不可跨越之距離,都好像是程燃這重來一次生命的意義之所在。
再見,不是追逐你的軌跡。
而是要穿越風霜到你的前方去,在某個晨霧彌漫的清晨,平靜的揮揮手,說聲「哈啰」。
他從山海來……要跨越山與海。
……
和姜紅芍通完電話,擱下燙的話筒,時間也已經指向了十點半。之間徐蘭已經從窗口多次路過,狐疑的看著對著電話那頭又說又笑的程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