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從容楚囚(1 / 2)

余罪 常書欣 2670 字 20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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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鐵門,那種老舊顯得怵目的紅色,仔細辨認,卻是因為幾處銹跡斑駁的緣故,門是虛掩的,余罪閃身進時,做著手勢,讓伏在門左右的同伴留在外面策應。進去的時候,他微微的、賤賤地一笑,能讓鼠標想起,哥幾個結伙去糊弄新生贏倆小錢那表情。

幾日的艱難反復,終於找到正主了,對於人已經離開江湖,而江湖仍有這么多傳說的老賊黃三,即便就是苟永強、林小鳳這些老反扒偵察員都有一種特別的激動成份。

「這個有用么?我怎么覺得有點不搭調。」苟永強副隊長小聲問著,他背後是林小鳳,兩人雖上下級,可嚴格地說,在女性不多的反扒里,她有著天生的優勢,一翻白眼,不悅地道了句:「你問我,我問誰去?」

「我不是擔心嘛,咱們反扒隊十幾年了就出了這么一號人物,別名聲還沒鵲起,先落個臉朝下摔地上,多打擊孩子。」苟永強道,確實是關心,不是一般的關心。在他的經歷中,從來也沒想到過,一個小小的反扒工作,能做到這么風生水起,讓全市同行側目。

「就是啊,這用不了幾年就是隊長的料,比你強多了。」林小鳳小聲道,不無取笑苟永強的意思,這回,輪到強哥翻白眼了。

另一側,駱家龍側耳聽著,小聲問著鼠標道:「不會有危險吧?」

「有危險?」鼠標笑著道,話鋒一轉:「即便有也是對方有危險,真有危險,你覺得余兒會奔到頭里。」

「他對付老弱病殘以及婦女兒童,一般都身先士卒。」李二冬道。

這倆損友的奸詐嘴臉,實在讓駱家龍無語了,不過他想了想也對,杞人憂天了,最奸詐的在里面呢,否則也不會有這么倆跟班。

吱啞的關門聲打破了寧靜的院落,午後的時分,霧霾深鎖的天空露出了一絲陽光,那絲光線很亮,照在簡陋的院落,磚石的地上幾處已經風干的青苔,在這凜冽的初冬天氣中,即便偶而轉暖,也喚不回它片刻的生機。

余罪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要見到這位傳說的賊王了,仿佛是要見到級別比他高出很多的警中上級一般,景仰、怯意、局促,甚至於有一絲他說不清的迷惑。失竊案設計和實施的精巧性,都把策劃人定位成一個心思慎密、有很強反偵查經驗的嫌疑人,而且熟稔偷之一行的種種伎倆,到現在為止,最適合的嫌疑人,除了黃三,再無他人。

輕輕地木門聲響,余罪停頓了,他看著屋里,出來了一位頭發花白老人,不過梳理整齊,像剛剛刮臉洗罷一般,顯得很精神,他的眼睛睜大了,沒錯,就是銷聲匿跡三十年的黃解放。

不過似乎有點錯了,出來的老人慈眉善目,穿著一身干凈的中山服,像舊電影里走出來的正派人物,在看到余罪的一剎那,他的眉頭皺了皺,細細打量過後,然後臉色慢慢的舒展,甚至於表情里蘊著微微的笑意。

「你是警察。」他問道。

「你是黃三。」余罪問道。

「很意外啊,居然有人能找到這兒。」他笑著道。

「更意外的是,你還在這兒。」余罪笑道。

兩個人,即便是問話也是肯定的語氣,那是不需要回答的判斷,盡管余罪身上沒有一處像警察,但他想要瞞住這樣利眼如炬的老賊幾乎是不可能的。黃解放聽罷兩句,稍稍一怔,似乎對這要的問話確實很意外,一伸手請到:「進來吧,老站著干什么。」

余罪心里一喀噔,更加意外了,幾個江湖遺老他見過幾位了,老木的猥瑣、杜笛的落魄,相比之下,最有風度還是這個黃三,他有點復雜地踱進了這個小屋,入眼寒倉的室內,干干凈凈,桌子上已經收拾到了一個包袱,草綠色的帆布包,年代很久了,洗得有點發白,余罪看到「改…」什么字樣時,一下子想到了,這是勞改隊給犯人提供的生活用品,肯定結實耐用,應該用十幾年了。

「對不起,我要走了,沒有熱茶招待你了,不介意吧。」黃三道,坐到了那張舊桌子前,把帆布包往一邊推了推,指了指對面的位置,余罪慢慢地坐下來,在面對嫌疑最重的人時,他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我以為你會說,你走不了了。」黃三笑著道,手放在桌上了,余罪注意到,右手缺了兩指,並沒有加裝假肢裝飾,就那么缺著,那是一只很大的手,缺了兩指,似乎並不影響美觀。

「我是來抓你的。」余罪直道,兩眼盯著老頭。

「我知道,外面還埋伏了五個人。」黃三道,余罪注意到,他的耳朵動了動,讓余罪懷疑江湖耳聽八方的傳說是真的。

「你好像並不害怕?」余罪道。

「我這個年齡的人,害怕的人和事不多,何況以前就經歷過。」黃三道,慈詳的面容像在說一件瑣事,那親和的笑容,余罪實在把他和三十年叱吒五原市的賊王聯系不到一起。

「你的手……是被人剁了的?」余罪指指,那缺兩指的地方,黃三一笑,亮著自己的手,看著余罪,似乎略一思索便即明白了,笑著道:「你一定見過杜笛了。沒錯,是他砍的,他帶著一幫人闖進我家里,打昏了我,等我醒來的時候,就躺在分局滯留室里,這兩根指頭就沒了………那年嚴打,我跟著就判了十五年,後來才知道,杜笛犯事被警察咬住了,他為了脫身,拉我頂上了,還把幾件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案件扣在我腦袋上。」

在說著往事,說話的口吻和表情雲淡風清,余罪笑了笑,插了一句道:「嚴打肯定有冤枉的人,不過不包括你。」

「呵呵,沒錯,不冤枉,相比那些沒怎么審就拉上刑場槍斃的,我屬於很幸運的人了。」黃三笑著道,似乎並不介意那十五年的牢獄生活。

「你恨他嗎?」余罪問。他有點奇怪,能把一切都看淡得多大的胸襟,不可旋即又釋然了,這是個行將就木的人,醫院的記錄是胰腺癌變,活到這份上,怕是看不開的也開了。

「剛開始恨,恨不得把他除之而後快……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一點也不恨他,反而很感激他,沒有他那一下子,我恐怕沒有後來這平靜的三十年,再說我就恨他有什么意義,他比我還慘,風光了幾年,聽說抓捕時候還挨了一槍,大獄出來,老婆孩子早沒影了,犧身的地方都沒有……我聽說他在上訪,呵呵,他活得快死了還是個無賴,技術不高賴同行、現在命苦又開始怨政府了。」黃三不屑地笑著,似乎根本沒有把生死對手放在眼里,也是真的如此,相比兩的境遇,余罪不得不承認,賊王還是要技高一籌,最起碼沒有流落街頭。

「他活得確實不如你……」余罪笑著,手伸進了口袋,黃三表情僵住了,似乎等著他掏出銬子,卻不料他掏出來的是一枚硬幣,一枚已經摸得幾不可見花紋的銀幣,舊式的袁大頭,余罪把玩在手里,眼睛卻盯著黃三,那硬幣像歡快的精靈,在手背上,在指縫間,在手心里、甚至在腕子上,或翻滾、或旋轉、或瞬間飛起消失,轉眼又出現在指尖上,就像一曲歡快的舞蹈,看得黃三眼睛亮了亮,余罪手指一彈,那硬幣飛向黃三,老頭像一下子煥發了青春一般,一言不發,同樣的動作,在他缺了兩根指頭的手里玩得卻又是一番景象。

那硬幣的動作沉滯了,轉著轉著,越來越慢,幾乎要停止在手背上;一眨眼,手背的支撐換成了手心,而硬幣就像根本沒有動過一樣,還是那樣直立著。他沒有那么花哨的旋轉,只是一抹袖子,蛇行著手背,那硬幣慢悠悠直立著從他的指節部滾到肘部,又慢悠悠的滾落回來,越攀越高,隨著他的無名指豎起,像時間和空間都凝滯了一般,硬幣在指尖,停住了。

那缺指的手,除了讓人看得嘆為觀止,你不會覺得有什么難看的地方。

余罪心提到了最高處,他知道這才是賊王的絕技,快,很容易,越慢越不容易,而幾乎到了停滯的狀態,那是因為操控者的力度、平衡、角度掌握已經妙到了毫巔。這樣的手法,取別人什么東西也如探囊取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