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法外之罰(1 / 2)

余罪 常書欣 2531 字 20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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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沒有地址,只有一個指尖上硬幣的圖案,余罪映入腦海的第一印像就是黃三,那神乎其技的玩法不但讓他嘆為觀止,也讓他對心境的認識高了一個層次,不過他得到的卻是個已經去世的消息,這個供認不諱的嫌疑人,入獄不久就被確認為胰腺癌患者,而停葯的黃解放病情已經惡化,看守所不可能負擔醫療和殯葬費用,於是以火箭的速度辦了取保候審手續。

最後的時間據說是在醫院渡過的,大部分時間昏迷。這種癌據說對**的摧殘很重,很多患者是在哀嚎中死去的。冥冥中像有一種報應,但余罪一直覺得報應不該應這位身上。

對了,人已去,該如何稱呼呢?老賊?還是老人?

從墓園的管理處出來,他查到了新進墓園的方位和名單,確認有黃解放的名字,買下墓地的姓楚名慧婕,他嚴重懷疑是那位撓了他一把,把他撓進這個江湖來的女賊。

奇怪了,他在想起那個偷東西的女賊時,卻發現自己此時一點也不恨她,他想,頂多揪住扇她兩個耳光,把丟的面子找回來,而不會給她戴上銬子。

這個奇怪的心態郁在余罪的心里,他說不清、道不明,他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想了很多,他有點恍惚,分不清誰是毛賊,是這些偷雞摸狗以求混跡的草根,還是那些道貌岸然、冕服加身,卻一肚子男盜女娼,活得蠅蠅苟苟的人。曾經在走出監獄,穿上警堊服的時候,他覺得生活變得很陽光了,可沒有想到,他看到的,是比在監獄人渣遍地的時候更迷茫。

停下了,他下意識地停了腳步,思維在這一刻停止了,他看到了半山腰處,一處坐南向向北墓地,墓碑前佇立著一位白衣賽雪的女人,雪白的輕紗和裙裾隨著寒風起舞,那個窈窕的身影,在荒山群塋中,在夕陽黃昏下,顯得凄美而動人,就像身邊的寒風冬日,那美似乎有一種凜冽的感覺,一下子能透進人的心底深處。

他想了想,信步而上,走近了,沒錯,是黃解放的墓地,三尺見方,碑身上嵌著他的照片,應該是很多年前的,笑容可掬的樣子。

余罪輕輕地蹲下身,把一束潔白花放在墓前,站起來,淺淺地鞠了一躬。

僅僅出於生者對死者的尊重,無他。

而且他覺得好奇怪的感覺,仿佛黃解放已去的世界,他觸摸過似的,很真實,他默念著,那個世界里,老黃已經超脫了,就像他坦然地無罪作囚。

「謝謝,你終於來了。」白衣女人輕輕地道。余罪回頭時,她凍得白里透紅的臉蛋上,尚余著淚跡,沒錯,就是她,就是在塢城路撓了他一把,讓他念念難忘的女賊。如果去掉賊字,應該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和曾經較量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同。

一個惹人生憐,一個讓人痛恨。

「你知道我是誰?」余罪問。

「在你不知道我的時候,我已經認識你了。沒有想到,你是第一個找到我父親的人,他告訴我,你和馬叔叔一樣,雖然面惡,可都是心里有真佛的人。我等了你好久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能和賊王走近的人,都是肝膽相照的朋友。」女人道,很悲戚,不過卻很釋然,似乎父親並不孤單。

余罪就不釋然了,一個老賊,找了大小兩個知己,都特么是警堊察。他異樣笑了笑,反問著:「楚慧婕是你的名字?」

「對,你叫余罪?」楚慧婕問,一點也不奇怪,別人查不到,可瞞不過這些警堊察。

「對,活有余罪,死有余辜的余罪。」余罪道。他知道黃三和馬秋林關系非同一般,知道他的消息並不難。

「你在說我爸?」楚慧婕聽得出話不中聽。

「前半截說我,後半截說你爸。」余罪道。

「你說得很對,既然你找到這兒了,我也沒准備跑,我想我們的恩怨可以了結一下了。」楚慧婕側過臉,鄭重地看著余罪,那含淚的雙眸如一泓秋水,在凝視的時候,仿佛能融化身邊的寒冷和冬季。余罪微微怔了下,他知道自己那點很賤,很不值錢的同情又被喚起來了,這個時候,仿佛他像做錯了事一般,在回避著楚慧婕的目光。

「爸看得沒錯,你一點也不夠狠。」楚慧婕突然又笑了,微微地、帶著淚笑著。

余罪嗤鼻哼了哼,有點受刺激了,他舒了口氣問著:「他是你養父?」

「對,我們四個小孩子從福利院跑出來,根本沒跑多遠就已經開始餓肚子了,風哥最大,他帶著雨辰偷東西,偷到了就領著我們去吃,偷不到就一起餓肚子,後來碰上了爸爸,我們就成了他的兒女……很多年後我才知道,他是刑滿釋放出來的賊,而且是五原當年的賊王。」楚慧婕道。

余罪手慢慢地伸進了口袋,叮聲,彈出來了一枚硬幣,直飛向楚慧婕,楚慧婕像下意識地動作一樣,雪白的纖指繞著,那硬幣一下子像注入了生命力,圍著他的手指翻繞,耀著絲絲反光,叮聲輕響,硬幣飛起,待落下時,又在她的手背上飛快的旋轉著,像一曲優美的舞蹈,她像見到了父親一般,釋然地笑著,看著旋轉的硬幣笑著:「這是他當小把戲教給我的,那時候逗我們玩……後來我才知道,手指的靈活度,反應速度的練習,是當賊的基本功,等知道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個出色的扒手了……我想,爸爸一定覺得我一個女孩子,生怕他身後我再流落街頭,才把這些都教給我……嗚…」

哭了,手挽,收起了硬幣,抹了把淚,側過臉看著不知名的遠方。

「你要是迫不得已去偷,他不會介意你的。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是。」余罪道,他印證自己的判斷,那位老賊果真是洗心革面了,他又問著:「後來呢?」

「後來,他給婁雨辰、郭風,也就是被你抓走的,我的兩位哥哥,在福利院做了新的身份,資助他們學了點其他手藝,就在五原安家落戶了。」楚慧婕抹著淚道著:「他帶著我和另一位在另一座城市生活,尋醫,我們兩人身體都有殘疾,後來也有了新的身份,名字,他其實想給我們一個新的生活的,不像他當了一輩子賊……他看到我們,就仿佛看到他的新生一樣……嗚。」

此時余罪發現她的殘疾在什么地方了,脖子上留了一道寸許的刀疤,聲音有點嘶啞,低沉,余罪忽略此節,又問著被淹沒的案情:「那你為什么又重操舊業了?」。

「錢幾個月前,我知道了爸爸患了癌症,千里迢迢趕回來了,我們想帶他去大醫院治病,可他堅持要落葉歸根,就回到五原了,就在腫瘤醫院附近找了個租住地………我們雖然都走上了正道,可都沒攢下什么錢,只有老四開公司混得還不錯,可偏偏這個白眼狼舍不得白拿這幾十萬給爸爸治病……我和風哥、雨辰就自己想辦法,反正我們偷過,干這樣是輕車熟路……」楚慧婕說著,她凝視著余罪,有點歉意,正是在肆無忌憚地扒竊時碰到這位警堊察,讓她心生恐懼,讓她知道了父親所說那句人外有人的話。

「偷幾十萬填醫院的胃口,難度不小啊。」余罪道,反問著:「黃三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