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吾道不孤(1 / 2)

余罪 常書欣 3325 字 2020-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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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老師來過了,青絲已成華發;昔日的戰友來過了,青壯已成暮年;昔日的隊伍也來了,重案二隊的整編方陣,在蒼莽的青山松柏之間,留下了對前輩最誠摯的禮敬。

馬秋林眯著眼,看著邵萬戈帶著的二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輕聲唏噓唉嘆,余罪和鼠標一左一右跟著他,老馬舊地重來,感慨一路不斷:

「……邵兵山是二隊犧牲在任上第一位副大隊長,前後一共有五位同志殉職,不管誰看也是一支光榮的隊伍啊,不過事實卻和想像有很大差異,全省刑警的標桿,市局直屬重案大隊,省廳掛牌的單位,一個大隊長的任免需要通過廳長的簽署啊,長年在高強度、高壓力下工作,真不知道是對事業的忠誠,還是對人性的摧殘;可對付那些惡性犯罪,又逼迫我們警察不得不這么做,嘖…

老馬感慨著,也許只有跳出這個圈子之外,有一天才會看得更清楚,鼠標笑了笑道著:「咱們警察從來就不受勞動法保護。」

「一邊去,不包括你這個懶漢。」馬秋林手一拔拉,鼠標捂著腦袋,嘿嘿傻笑了,余罪也笑了,看著眾人簇擁著送走老校長時,他奇怪地問著:「邵兵山犧牲,老校長怎么歸咎在自己身上,難道……這中間也有什么故事?」

「呵呵,有,邵兵山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上學的時候就愛打架鬧事,快畢業的時候闖了個大禍,一幫警校生和太鋼工人打群架,把對方一位打成傷殘了,夠得上刑事案件了,校方的處理意見,開除肇事的邵兵山。」馬秋林道,臉上是一種很怪異的表情。

「哇哇,看來警校於仗是傳統啊。」鼠標愕然道。

「那後來呢?」余罪好奇了。

「老校長一直覺得他是好苗子,而且出事他是一個人攬到自己頭上的,保全了其他同學……他抹著臉出面,給了受害方一大筆賠償,把這事按下去了。」馬秋林道。

「沒有開除,循私了?」余罪問。

「嗯,那時候正組建重案隊,組建一年減員了一半,廳里每年都朝學校要學員,老校長就把背著處分肆業一年的邵兵山扔到重案隊了,讓他於出個樣子來再回學校拿畢業證……他也很爭氣,不到五年就到了副大隊長的位置,可在位置上不到五個月,就出了那事……」馬秋林道著,一股子莫名的悲嗆襲來,即便他從警幾十年,仍然忍不住老淚縱橫,唏噓地抹了抹眼角,回頭一眼,悲慟地、聲音顫抖地道著:「可憐吶,炸得沒留下個全屍,都說惡貫滿盈才有橫屍街頭的報應可他是個警察啊,難道還做過什么該遭天譴的事?」

馬秋林狀極悲愴,不時地抹著老淚,濕了手心,濕了袖角,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跟著馬老拾階而下的余罪,心里越來越多地充塞著一種感動,最初他知道這個故事時是感動,之後知道是憤怒,今天知道一個高大全形象後是這樣一個渺小而真實的人物時,那股子感動卻有增無減。

他一點也不高大,他只是在盡一個警察的職責,也許他並不知道,那一次盡職需要以生命為代價來完成,可他完成了,那怕就因為一時的熱血沖動,他畢竟完成了。成了豎在所有警察心里的豐碑。

「…後來吶,老校長就把兵山的殉職一直歸咎在自己身上,這就是他一直在向你們強調的,他希望他的學生里不要有英雄,一個英雄給他周圍帶來的除了榮譽,還有不堪重負的悲痛;可他又不希望都成了蠅蠅苟苟、貪生怕死、不敢挺身而出的懦夫……這個矛盾讓老校長糾結了幾十年,恐怕沒有能解開的一天了,黑白之間,怎么可能有溫柔和妥協。」馬秋林道,看著被眾人攙進車里的老人,他如是評價這位,從沒有抓過壞蛋,卻聞名全警的師長,那評價,又何嘗不是如此地矛盾呢?

從松柏成列的台階下了園門口,許平秋在招呼著司機,把幾位外地來的同行,包括馬秋林請上車,那一輛即將開車的支援車嚷著余罪和鼠標,看到許處長走向兩人時,大嘴巴的李玫一緊張,不敢喊了。

「你們倆。過來。」許平秋一招手,很不客氣地嚷著,像叫服務生。

鼠標顛兒顛兒跟上來了,卑躬曲膝地諂笑著:「叔,什么指示。」余罪一看老許這黑臉就尼馬來氣,很不情願地走上來,站在他面前。

「嚴肅點。」許平秋訓丨了鼠標一句,手指點點,問著余罪:「告訴我,今天有什么收獲?」

「收獲?」余罪怔了下,然後怒了,大過年的,把老子支援組的名頭給捋了,再拉這兒來教育教育,這算什么鳥事,即便他心里有所觸動,臉上也是絲毫無所見,搖搖頭:「沒有。」

「你呢?」許平秋問鼠標。

「我有。」鼠標巴不得這個表現機會了,嚴肅地道著:「我的身心經歷了一次洗禮,我覺得先烈們太不容易了,有一天我也會像他們一樣,做一名忠誠的戰士。」

這話聽得許平秋有點牙疼,就鼠標這警姿站得,肚子往前凸了一大塊,他手拿著手包,拍拍鼠標的肚子道:「先減了肥再吹牛啊,你到全警看看,你這么胖的警察,有幾個?」

「也有吧,市局、省廳里,比我胖的領導多了。」鼠標得瑟地道,余罪噗哧一笑,許平秋的手包啪聲直接掃標哥袋上了,標哥弱弱扶正警帽,不敢犟嘴了。

不過鼠標說的也是實情,許平秋想發火也發不出來了,反而被逗得眉眼笑了笑,又回頭和余罪說著:「你要正確對待總隊的這次安排,在支援組,等於你永遠在後台,後台可是很小的舞台啊……我看啊,那么小的台子,容不下你這么大個名角啊,你該有個更大的舞台。」

余罪笑了笑,寧願以笑敷衍,因為你真不知道這許老黑葫蘆里賣的什么葯,沒吭聲,許平秋回頭看了眼整隊而下的二隊刑警,他又笑著問:「你真沒有一點收獲?難道今天沒有一點觸動你的東西。」

應該有,許平秋知道,每個人都是心里最軟的地方,警察也不會例外,每年這一次教育是很必要的,對於警察,這是一種使命的感召,是一種心靈的震憾。

「有。」余罪睥睨地看著老許,突然泛起了一個收獲。

「是什么?」許平秋好奇了。

「我發現,您和王少峰副廳長,不是政敵。」余罪道。

「當然不是,工作方式的不同,治警意見的分歧,永遠到不了敵對的立場。」許平秋道,有點愕然了。這家伙的看問題角度和別人真的不同。

「我看到那位王芙女士見了你很不自然。」余罪突然吐口了,許平秋黑臉一糗,余罪刺激著:「我的意思是,你們不是政敵,而是情敵……這就是我的收獲,你逼我說的啊。」

刷地許平秋一揮手,包向余罪扇來,早有防備的余罪一後仰身,吧唧,哎喲,正偷笑的鼠標遭了無妄之災,捂著腦袋,警帽飛了老遠。

他愕然了,卻不敢罵人,不服氣地道著:「為什么總針對我?太欺負人了

老許氣得凸眼豎眉,可偏偏二隊那些警員們越來越近,這飈是發不出來了,余罪退了兩步,保持著嚴肅的態度,看著領導出糗,這不把鼠標當靶都不行了,許平秋一指地上:「撿起來。」

詐著鼠標檢起警帽,又訓丨著鼠標整理警容,然後又黑著臉斥了鼠標一句:「吃這么胖,像什么樣子?不把體重減下來,就到基層呆著……你們倆都聽好了,再敢沒有命令擅自出警,有你們好看的,再敢帶隊抓賭,我先撤了你們,指導員、隊長當得不舒服是吧?郊區可是缺戶籍警啊,准備好,這邊下課,那邊就能上啊。」

訓丨了幾句,背著手,保持著領導的儀容,頭也不回了坐車上走了。

「哎呀媽呀,這尼馬也太黑了,抓賭的大頭還不是被總隊支隊拿走了。」

鼠標氣著了,深為自己受的傷不值了,余罪卻是拉拉他,示意著二隊那於刑警,正看笑話呢,鼠標一回頭,嗯,不少人看到他挨批的笑話了,他回頭憤憤地看著余罪,惡狠狠道:「你怎么越來越**了,領導那私事你也想嚼舌頭

「我就看不慣他那得瑟樣,老想揪著咱們於這於那。」余罪道。

「得,以後少來找我,別尼馬真被你害得查戶口去。」鼠標翻臉了,要和余罪決裂了。

那幫看笑話的做著鬼臉,換了鼠標一堆白眼,不得不承認二隊這個紀律隊伍還是相當有觀感的,悄然無聲地出了園門,各上了車,駛離了這里,已經升任副大隊長的解冰帶著一隊人,邊商量著什么,邊上了警車,一切紀律嚴明,各行其是,比庄子河刑警隊那一窩蜂抓賭的水平,可強上不止十倍百倍吶。

算了,老子還是回庄子河混吧,那兒自在,和上車的周文涓招了招手,那位不多話的姑娘每次見總是這個樣子。余罪看著她,如是想著。李玫在嚷著余罪走了,余罪走到了通訊車前,一看車里坐著肖夢琪、坐得老任可有脾氣了,得瑟地道著:「喲這價值上百萬車,我基層刑警隊的怎么敢坐啊?」

喲啊,耍小性子了,李玫愕然看著余罪嗤鼻走了,耷著嘴唇道:「這人怎么這樣?一點度量也沒有?」

她問,卻沒有答話了,那倆確實有點不學無術了點,可在半年多的相處中,搞技術和不學無術的已經成功溶合在一起了,真要分開了,還真有點舍不得。這個時候,肖夢琪覺得一陣深深的難堪,在眾人有點挽惜的眼光中,在兩位實習有點質疑的眼神里,曾經這個隊伍凝成一團的那種感覺,似乎正漸漸地散失。

「鼠標,快點。」李玫又喊胖弟了。

鼠標看看車上,又看看揚長而走的余罪,得,他做了一個決定,扔下支援組,奔向損友了,啥也沒說。

「走吧,都這么大人了,還安慰安慰他們呀。」任紅城下了命令,那車啟動著,轟然而走,駛過余罪的身邊,停也沒停,只是車窗里,看到了那幾張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