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尋訪迷津(1 / 2)

余罪 常書欣 4017 字 2020-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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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吱吱作響的積雪,看著輝映點點的燈光,一個人的生死對於這世界有多大意義無從衡量,凶案發生的武林村又會怎么樣?

意義不大,也不會怎么樣。

余罪很快得到了這樣一個答案,靜謐的村落,這個故事頂多會成為村民枕邊的閑話或者噩夢的一部分,更或者連這樣的影響也不會有,因為間或還能聽到嘩嘩洗牌的聲音,那些麻將場上的男女,估計只關心今天的輸贏,誰還會在乎昨晚的慘案。

也許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人都會淡忘,只要時間夠久。一個生命之於這個世界太過卑微了,今天的排查就感覺得出來,村民些許的同情之後,更多的是為年初一就發生這事感到晦氣。

可如此眾多生命,存在的消失的意義又是什么?

余罪心里莫名地泛起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個念頭來源於瀏覽過的一本命案追蹤的行內典籍,很多凶殺案、系列殺人案、焚屍案、碎屍,甚至有過以碎屍為食的恐怖案例,那些可憐的生命仿佛就是為了證實人性的罪惡一樣,用他們的死來描繪出一個血淋淋的真實。

金錢、**、嫉妒、憤怒、仇恨、偏見……古老的七大原罪,古老到現在依舊沒有什么變化,葛寶龍會是哪一種?

應該是很多種,余罪在努力回憶著瀏覽過的資料,錢、缺錢的窘境;憤怒,老婆紅杏出牆的憤怒;仇恨,他肯定仇恨那些欺他辱他的人;往往一個凶殺不會是單個的原因,那么這一宗也應該是,積郁很多年的負面情緒在一個不意思的時候找到了渲瀉口子……形態就是這樁血淋淋的滅門案

余罪加快的步子,向17號院落奔去,越來越濃厚的興趣在驅使著他,他像著魔一樣,腦子里凈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於很多看到過、接觸過的罪犯在這個不恰當時候躥進了他的記憶中。

時間已經很晚了,17號院子拉著警戒線,案發二十四小時後,這里寂靜得像一片死地,在警戒線外堪堪駐足,余罪微微喘息著,他知道屍體還沒有運走,可他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承受那個現場的心理能力,他猶豫著,不敢近前了

「誰」有人喊了,從車後出來了。

「啊」陰森森的環境里,驟來人聲,嚇得余罪一屁股坐地上了。

然後傳來了女人笑聲,車燈亮了亮,兩位警裝的女人向他走來。哎呀,看清了,是周文涓和肖夢琪,肖夢琪取笑地道著:「耶,就這么大膽子啊?」

「膽子再大也架不住你這么嚇唬啊。」余罪氣壞了,肖夢琪伸手拉他,他沒理會,起身拍拍雪,奇怪地看著問:「文涓,你怎么在這兒?」

「總得有人守著現場吧,隊里數我資歷淺,總不能讓師傅們守吧……別問我啊,這大晚上的,你怎么到這兒來了?」周文涓同樣疑惑地看著余罪。

「我……悶…出來透透氣。」余罪隨口道,肖夢琪上下打量著:「不是吧?我怎么覺得某些人好奇心要害死貓了?我好像知道你想於什么?可為什么不敢進去呢?」

好像是挑恤,余罪斜眼一翻回敬了句道:「你猜。」

「我猜是猶豫,猶豫的原因在於,這個奇案因為大雪的原因無法推進,而又有這么多警力,你無法確定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撿到大漏子。」肖夢琪笑著道。

「笨死你,猜錯了。」余罪直接道:「我是沒見過死人,我害怕。」

肖夢琪眼睛一凸,沒料到余罪這么直白,周文涓卻是笑了,沒想到學校的憨膽大現在卻害怕,而那個暈槍的姑娘,現在已經是無畏的戰士了。

「跟我來……你們的來意既然相同,就一起進來吧。」周文涓道,領著兩人進門了。

肖夢琪也是愁結叢生進而產生了到案發現場尋找尋靈感的想法,沒想到能遇到余罪,這樣的同路實在讓她對余罪高看了幾眼,以前一直認為他是運氣太好而已……余罪猶豫了一下下,在兩位女人面前卻是不能示弱了,邁著步,小心翼翼地跟了進去。

「咱們從樓上開始的……凶案就是從那里開始的。」周文涓領著上樓,狹窄的樓梯,積上了雪,零亂的腳印通向樓門,刁屠戶生前的日子應該不錯,最起碼這幢二層小樓在村里就應該是小富之家了。傳說也是個滾過刀尖的悍人,最後死在自己那個窩囊的女婿手上,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造化實在弄人。

門是開的,東西原封未動,移走屍體的地方畫著示意線,血跡已經凝結,黑紅的塊狀,兩個人形的標識,周文涓示意著:

「……葛寶龍應該就坐在這兒喝悶酒,床上的被子是攤開的,根據鄰居反映,聽到了這家的吵鬧聲……當時刁婭麗應該已經躺在床上了,兩人發生了口角,然後她向葛寶龍扔了一個枕頭,人赤腳下了床,兩人撕打在一起……光腳的腳印,撕掉的毛發、指甲縫里的皮屑,都能反映出這一點來……爭吵中葛寶龍隨手抓起酒瓶拍向妻子,老式的高梁白酒瓶子,瓶身最厚處零點六六公分,這一擊擊在了刁婭麗頸後顱骨上,直接致命……」

肖夢琪臉上掠過了不自然的表情,真正的現場比所有的教科書都有沖擊力,即便她心理強悍,也無法揣度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丈夫對妻子下如此重的手,那怕是紅杏出牆的妻子。她偷瞅余罪的時候,余罪像不忍目睹一樣,閉著眼睛

「為什么照片上刁婭麗的遺容很安詳?」余罪問。

呀……問到點子上了,肖夢琪暗暗贊了個,不是心思特別敏銳的恐怕注意不到這個,她道著:「是嫌疑人替妻子攏了攏頭發,擦凈了臉上血跡。」

「根據這兒的痕跡,他應該跪在這兒哭過……我想應該失手。他很痛悔?」周文涓說道,突然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很矛盾。

「事後痛悔是真的,但事前痛恨也不假,不是失手,他應該恨不得把老婆親手掐死,可真正砸死了,他又心疼了。」余罪道。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矛盾心態?」肖夢琪問。

「罵老婆、打老婆、恨老婆,可又沒本事換老婆。那種沒能耐的男人心態。」余罪道,肖夢琪哭笑不得看著他,這貨的理論能編成教科書了。余罪卻示意周文涓:「繼續。」

「……殺第二個人,也就是他的岳父刁福貴就不是失手,幾乎是泄憤,是順手從帶的廚刀里抽了一把,直接從腰部捅了進去,然後連刺帶剁,一共十六刀……」周文涓道。

「他應該很憤恨,把仇恨全部發泄到這個家其他人的身上……他連外套都沒有穿,怒火滔天地去殺人,卻還沒忘記給老婆攏順亂發……這說明他對老婆還是有感情的。」余罪打斷插了句。

「有感情?然後殺了她全家?」肖夢琪聽不懂了。

「在很多凶殺嫌疑人的眼中,殺戳等同於拯救。或者也是一種復仇……刁婭麗生前行為就不檢點,婚後這一家過於強勢處處欺負窩囊女婿,不把過錯歸咎到他們身上都不可能。」余罪道。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看了看零亂的床鋪,扔在椅背上外套,過年的新衣,並不昂貴的的一件男羽絨服,口袋里只有幾百塊錢和一部分用了幾年貼了幾處透明膠帶的手機,這個葛寶龍,就穿著件的線衣跑得,上千警力二十四個小時都沒找到人,想想都讓余罪佩服了,人在絕境中迸出來的力量還真不可小覷啊。

慢慢地下樓,周文涓解釋了幾處地方,岳母披著衣服死在床上,小外孫被攮了兩刀,聽到聲音奔進來的二女婿,被一刀劃開了頸動脈,往院門外奔著小姨子慌亂中根本沒有打開門,被他追上去從頸後也是一刀斃命。因為這幾刀相當利索的緣故,專案組甚至懷疑他有過解剖類的知識背景。

「不是解剖,這是小刀手的動作。」余罪直接反駁了肖夢琪的解釋。

「小刀手?他的履歷里沒有?」肖夢琪沒懂這個新名詞。

「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在履歷中查到,他在後廚於了快十年了,根本就是從學徒工開始的,洗碗、配菜、紅案、最後到能湊和掌勺……其中紅案就有一項把塊肉分開,肥、精、瘦、排骨、五花要分清,於這活利索就叫小刀手,握刀的姿勢都是這樣類似於警校的匕道攻防,這樣,方便攮、削、剁……」余罪比劃著一個奇怪的姿勢。

這個雖然無從證明,但依然讓肖夢琪暗暗心驚,余罪卻似在漫不經心地說著,他不時地看看院子里、屋檐下,那六具裹著被子的屍身,似乎想試一觀,卻仍然越不過自己的心理障礙。

周文涓笑了,笑著問:「我覺得你不應該害怕啊?」

「就像你暈槍,有心理障礙……你當時是怎么樣跨過這個障礙的。」余罪問。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們都會死,用一種平等的心態和眼光去看,就沒有那么恐懼了……我們當警察不相信鬼魂,那怕就有鬼魂,他們應該會保佑為他們伸冤昭雪的警察……跟我來。」周文涓道,伸著手,拉著余罪。

昏黃的院燈下,周文涓平靜的表情,像透著一種聖潔的力量,讓余罪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輕輕地站到了檐前,她選的那具最小的屍身,附下身,輕輕地揭開了遺容。

孩子,像熟睡了一樣,只不過面色已經鐵青,身體已經僵硬,在他的身邊扔著幾枚花炮,周文涓撿起了一個,慢慢地放在余罪的手心,她靈動的大眼看著余罪,輕聲道著:「過了這個年剛五歲,死的時候手里還攢著花炮,口袋里也有,他一定等著第二天一起和小伙伴玩……這一刀攮得很准,直接捅在心臟上,一點施救的機會都沒留下……才五歲,不管有多大仇恨,也不能殺這么大的孩子啊……」

那是一種悲愴而無奈的表情,那是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六位冰冷的、沒有生命跡像的人,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等著進火化爐灰色煙滅,他們靜靜的等待,也許只剩下在灰飛煙滅之前的最後正義

余罪沒有說話,他心里泛起著一種無可名狀的悲慟,一家三代六口慘死刀下,還有什么比這個更令人發指的事?

他抬手看看,攢著這個花炮,慢慢地附下身,伸手,輕輕觸了下,那小孩冰涼的額頭……又掀開了第二具屍身的覆被,應該是他媽媽,姣好的面容,已經慘白的沒有血色……掀開了父親的覆蓋,割開了頸喉,半睜的眼睛,是一種死不瞑目的表情。兩位老人,死前的驚懼還凝結著,像試圖告訴著後來者什么

余罪凝視著,意外地沒有惡心和嘔吐的感覺,盡管慘狀很令人作嘔、更意外的是也沒有很恐懼的感覺,盡管很讓人覺得恐懼。他靜靜地看著,像在思考著什么,像在冥冥中尋找著什么。

周文涓要說話時,被肖夢琪攔住了,輕輕地退後了幾步,她知道很多明悟總會出現在不經意的時候,比如,這個時候。

驀地,余罪觸電似地站起來了,他喃喃著,不知所語,奔上了樓上,兩人還沒明白的時候,他又奔下來了,奔進了堂屋,似乎做了幾個劇烈的動作……旋即又奔出了出來,直奔向大門口,做了一個背後襲擊刺人的動作……一下子仿佛他是作案一樣,在大口喘著氣,急促地說著:

「……揮這幾刀,只需要三分鍾……他是在酒後極度亢奮的狀態下完成的……昨晚鄰居聽到了大聲嗷叫……他殺了人之後,第一時間應該是……對,很瘋狂、又是痛快又是後悔……很恨老丈人一家,殺老兩口很痛快,連捅十幾刀;他自己沒小孩,所以殺小孩也不手軟;二女婿過得比他好,他也很嫉妒,所以下手很重,一刀豁開了喉……可他舍不得殺老婆,那是失手;他又不得不殺小姨子,他其實並不想殺她,所以那一刀只刺向的她的頸部,而沒有更暴虐的手段……」

余罪兩眼炯炯有神,面目可憎,手握刀狀,驚得周文涓和肖夢琪不敢上前

「該殺的,不該殺的,都他媽殺了……他瘋狂了,又痛快淋漓、又極度痛悔,那些心理的矛盾讓他瘋狂了,所以他拼命地吼著、喊著……然後……跑

說做就做,余罪仰頭吼了聲,邁著大步就跑,刷刷就不見人影。

「余罪,余罪……你怎么了?」周文涓嚇了一跳。

「沒事,你看著這兒……他在模擬當時的凶案現場,肯定是跑到第二個發現點了。我去吧。這兒得看著。」肖夢琪說著,顧不上周文涓的反對,跟著余罪跑走的方向,飛快地追上去了。

雪地、暗巷、昏黃的燈光,仿佛都帶著血腥的感覺從身側掠過,幾百米後余罪開始氣喘,凝視著幾具屍身給心理上造成的陰影似乎在發作了,他像做了案一樣,拼命地、在加快步伐……快跑,跑得更快,根本沒有聽到背後肖夢琪的喊聲。

這個怪異的行徑把村口駐守的警力都驚動了,肖夢琪趕緊聯系著專案組,讓那些警力別去露面,等她氣喘吁吁追上余罪時,果真證實了他的想法,余罪正扶著電桿,蹲在那兒喘息,這個發現嫌疑人血跡的地方,還拉著警戒線。

這樣做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