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明謀與暗戰 第72章 多管齊下(1 / 2)

余罪 常書欣 5208 字 2022-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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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麗麗……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袁亮放下了筆,抬頭看著一位風韻猶存的女人。

美麗的風眼已經起了數處魚尾紋,白皙的皮膚即便再用化妝品也顯得黯淡,她茫然地搖了搖頭,能看到額上飄過了幾絲白發。

這就是十八前那例凶殺案的誘因,和陳建霆相攜跳舞的女人,已經有足夠多的時間來改變曾經的風騷和放盪了,袁亮看著這個不大的快遞公司,她就坐在成堆的快件包裹後面,是個打工角色。回憶起那晚的驚魂,仍然是一副欲說還休的難堪。

「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我們也是例行詢問,畢竟是命案。」袁亮輕聲安慰了句。

「能沒有嗎?袁隊長。」王麗麗哭喪著臉道著:「外人說起來,都說是我把他給害了,剛出事那會,他爸、他老婆,大過年的,在我門口燒冥錢、點蠟燭,還有公安局的,隔三差五就找上門,一遍又一遍地問,這這這……抓不著人,也賴到我頭上了?」

「不是這樣的,畢竟你是現場目擊證人……對了,王麗麗,你見過武小磊的父母嗎?」袁亮明知故問了一句,這么小的縣城,兩家商鋪相距離不到兩公里,不可能不見到。

「見過,那是一對好人,怎么了?」王麗麗問。

「對他們印象怎么樣?」袁亮問。

「挺好,不過沒打過交道,我見了都躲著走。」王麗麗道。

話此處停了,袁亮慣用的那種眼神打量著這位風韻猶存的婦人,是一種懷疑的目光,王麗麗被盯得不自然了,訕訕地玩著手中的筆,袁亮沉吟片刻,直問著:「你不用躲吧?你又不是嫌疑人。」

王麗麗怔了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她苦笑著道著:「袁隊長,事情不是這樣講的,這么多年過去了,嫌疑人家屬大家都同情,反倒是像我這樣的受害人,大家都唾棄,我又能怎么樣?」

「你別介意,就當咱們私下談話。」袁亮道。

「要真是私下談話,我覺得就查得沒什么意義。」王麗麗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來了這么一句。

「是嗎?」袁亮奇怪了。

「袁隊,這都過去十八年了,該好的傷口也好了,該忘掉的東西也忘了,真刨出來,別說我們難堪,就那對老夫妻也受不了啊,說起來吧,陳建霆也確實不是個東西,他就沒死他家的境況不會比現在更好,那孩子當時也確實是被打急了,我現在都記得起那張臉……」王麗麗絮叨說著,既有悔意,又有同情,推己及人,她似乎對於武向前和李惠蘭夫婦給予的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忿恨。

「外人都覺得武家夫婦又有錢,又有關系,一定是把兒子藏起來了。你覺得呢?」袁亮起身了,笑著道,他聽出了弦外之音。

「就真是能怎么樣?難道誰還會把自己親生兒子送上絕路。」王麗麗笑了笑,也起身了。

送著袁亮出了門,袁亮招招手再見,慢慢踱出了這個小市場,上車時,他回頭看到了那位風韻不再的女人,很難想像,蝸居在一個小小快遞室的女人,曾經會是周旋於很多男人之間的交際花,時間改變的東西太多了,他突然想,也許就陳建霆尚在,此時恐怕也不會是一個以違法亂紀為己任的混球了。

開著車繞著縣城轉了一圈,心里莫名地覺得有點沉重,之前他只是聽說過這個案子,不過涉足其中才發現里面含著太多的沉重因素,遠不像普通的一樁凶殺案那么簡單,他想,自己的前幾任也許都經歷過他此時的沉重,於是在無可奈何中放棄了。

是啊,難道還要會對一對白發蒼蒼的老人動手。

袁亮的車閃過五金店,又看到了武向前和李惠蘭夫婦,武向前在吃力地扛著一副樓梯,妻子李惠蘭正把一卷塑料管往車上遞,沒錯,現在他覺得余罪判斷一點也沒錯,支撐著他們含辛茹苦、日復一日勞作的動力,簡直就是不言而喻的。要職責?還是要良知?他不敢輕易做選擇,案子深入後很快就要對這兩位動手,他覺得心里很是不忍,那怕這是殺人犯的父母。

撇了撇嘴,好無語地點了根煙,車前有人招手,他踩了腳剎車,車玻璃搖下時,李拴羊那張憨臉亮出來了,在車外小聲問著:「袁哥,有消息嗎?」

「什么消息?」袁亮奇怪了,這家伙被余罪扔在街頭,就擔個擔子賣地瓜,這么有山炮氣質,每天的賣地瓜居然還有賺頭。

「嘿嘿,我們所長啊,好幾天沒回來了。」李拴羊憨笑了笑問。

「賣你的地瓜吧,操什么閑心。」袁亮沒多話,踩著油門,嗚聲走了。

兩周多了,進展僅限於查到了劉繼祖提供協助,余罪帶著李逸風又把武小磊的親戚走了一遍,到現在未進寸步,顧局長問過幾次了,他都是這么匯報的。不過袁亮的心里隱隱間,倒覺得什么也查不出來,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到了武小磊家門口,也是一晃而過,青磚瓦房,上個世紀的建築,隔著院牆能看到院子里的蘋果樹,這樣的平房子要放在二十年前,那可是大富之家才修得起的,可現在被四周鱗次櫛比的幾層小樓夾恃著,倒顯得寒酸多了。

車駛出去不遠,到了路對面,坐在河壩上,一副民工打扮的李呆跳下來了,奔到車前,第一句話也是問:「有我們所長消息嗎?」

「你們自己不聯系呀?」袁亮異樣了。

「所長說,在外地手機漫游費貴,別亂打電話。」李呆道。

袁亮噗聲一笑,被雷到了,他給遞了根煙,笑著問著:「哦,這么節省啊,那你就應該知道了,他為了省手機費,一般情況下也不給我打電話。」

「哦,那是沒有嘍……袁隊,這要盯到什么時候啊?」李呆問著。

「現在都覺得無聊了?」袁亮笑著問。

「一天到晚,他家門口一個人都沒有,您說能不無聊嗎?這幾天就拍到了兩人上門,一個賣菜的、一個嘮閑話的老娘們,他們倆口子幾乎都不在家。」李呆道著,盯的地方連人都看不到,可不無聊了。

「你應該相信你們所長啊。」袁亮笑著道,這個地方安靜,只過來往車輛,少有行人,他看了看四周,天天守著河壩,也的確夠無聊的了,於是笑著問李呆道著:「呆頭,你們抓偷牛賊的時候,應該比這個更無聊吧?」

「不不不,那個好玩……我們天天吃喝打牌,玩了好多天,所長說今天晚上要來,我們就出去守著,咦,一家伙就逮著仨。嘿嘿……就是去外地有點累,不過吃得好。」李呆道著,那眼神絕對不是刑警慣有的煩躁和無奈。反而是一種興致勃勃的樣子。

袁亮估計著,這是旗開得勝,案子上沒有受過挫折的緣故,而這一次,這么個一波三折,他覺得恐怕將要有腰斬之虞了。

半晌無語,李呆異樣地看著袁隊長,出聲問著:「袁隊,咋啦?你信不過我們所長啊?」

「那你信得過?」袁亮反問著。

「當然信得過,我們所長可牛逼了,原來我三個月發不了一回工資,現在一個月能掙三個月的收入,您別想岔了,抓賭罰款的事我們根本不用干,正常收入就這么高。」李呆很正色地講道。

「我不是說收入問題。」袁亮解釋道。

「我知道你說什么問題,案子更是小菜一碟,自打偷牛案後,所里的電話都快爆了,每天都有同行請教,他都懶得搭理,這回要不是風少可了勁請,他還不來呢。」李呆絮絮道著。袁亮卻是聽不下如此贊美的話了,發動著車要走,李呆還追著補充著:「別走啊,袁隊,陪我聊會,一個人悶死了。」

「給你們所長打電話聊吧,我可沒心勁陪你扯淡。」袁亮笑道。

剛起步,電話鈴響了,他順手接了起來,一聽是余罪,剛問一句,愕然地道著:「你不有車嗎?什么?逸風沒回來……你坐班車回來啦?好……在哪兒,我接你去……」

回來了,李呆聽出來,樂滋滋的奔上來要問,卻不料袁亮一踩油門,嗚聲走了,留給他一股子黑煙,氣得李呆對著車咧咧罵著:切,拽個毛呀,我們所長不在,你們都沒主心骨了。

罵了句還不解氣,干脆解開褲子,朝著車方向撒了泡水,這才又坐到河壩邊上,守著那台一直空錄著的微型攝像。對面的那幢老房子,還像前些日子一樣,沒有什么變化。

好像漏了一點點,兩人說話的時候,好像有人開門進去了,一閃而過……

從省城發往古寨的班車上接到了余罪。這貨倒是瀟灑,逛了幾天省城,添了身新衣服,一身夾克秋裝,皮鞋鋥亮的樣子,與先前不修邊幅差異蠻大,讓袁亮不由地多看了幾眼。

上車走人,余罪問著那兩位鄉警的情況,袁亮草草一講,等車開到一處避靜路邊的時候,他嘎然剎車,然後以一種懷疑的眼光看著余罪,余罪被這眼光看得好不自在,奇怪地問:「怎么了?袁隊?」

「沒怎么,有句話想問問,咱們之間似乎嚴重缺乏交流。」袁亮道。

「有嗎?」余罪不覺得了。

「呵呵,你說呢,查劉繼祖,你直到最後一刻才告訴我來龍去脈……咱們干這行的疑心重,我理解,不過要手把手一起干,這么重疑心,我就有點不理解了。」袁亮道,看來對余罪稍有意見。

余罪斜忒著眼睛,看著袁亮,這是位中規中矩的刑警,履歷看過,當過兵,轉業後一直在公安上干,沒有建樹,可也沒有什么過錯,他笑了笑反問著:「我要是先告訴你,這種事你干么?」

嘴角一翹,小話就把袁亮問住了,坦白講,這種事他就想干也干不出來,他笑笑道著:「可你畢竟沒提前告訴我嗎?明顯讓我置身事外。怕我搶功?」

「還真沒這層意思,我是怕你不想趟這趟渾水。難道你不覺得,這事很棘手?輕不得、重不得、軟不得、硬不得。」余罪又道。

一針見血,袁亮直撇嘴巴,要是好辦,早就辦了,潛逃人員有一半是撞到網里的,另一辦是通過各種渠道得到准確信息抓回來的,而武小磊沒有撞到網里,那說明潛藏的生活很小心,最起碼沒有犯案之類的事;剩下就難在准確信息上了,要下手肯定要從他最親的人下手。

可偏偏那兒,又是最不能下手的地方。

「看看,畏難了吧!?」余罪笑著。

「確實難啊,我覺得咱們就再把他父母抓起來三查五審,照樣是一無所獲,虎毒尚不食子,何況這么一對對別人也能做到這個份上的老夫妻,咱們警察也是人……看看那老兩口,我倒覺得以前因為這事下台的周局長,有點咎由自取了。」袁亮道。

聽這話里透著不該有的濃濃同情,余罪異樣的看著袁亮一眼,這位黑黑的刑警,給他的印像總是不太善於言辭的那類,他反問著:「那如果你見到武小磊,會放他一馬嗎?」

「不會。」袁亮道。

「看在老人的面上,也不會?」余罪問。

「當然不會,他畢竟是殺人犯,刑警的名聲雖然不大好,可大多數時候,干得也不是壞事,執法和同情怎么能混為一淡?」袁亮道。

余罪長吁了一口氣,笑了笑,他知道,掙扎在這種心理狀態下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他想了想,似乎在揣摩這個人的可信度,半晌他似乎從對方復雜而清澈的眼睛里發現了自己需要的東西,開口道著:「好,那我問你,如果有機會抓到武小磊,你會做嗎?」

「那當然,我們不正在做嗎?」袁亮道。

「如果這事突破了你的心理底線,你還會做嗎?比如,真把他父母隔離起來,不需要多長,按正常程序走就行了。」余罪道。

袁亮想了想,點點頭:「如果有必要,可以這樣做……這個未了之案,對他們也是負擔,每天活在惶恐中的滋味並不好受。」

「那好,我們一起來做這件事,我這里有個詳細的計劃,正想找人討論一下……你做好心理准備,可能要觸到你的底線,你確定咱們之間要親密無間地信任?否則我不能告訴你。」余罪笑著道,誠懇中帶著幾分狡黠,一籌莫展的袁亮突然發現,這么興高采烈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辦案的余罪臉上,可要出現了,肯定就是有想法了。

想了想,他點點頭:「確定。」

於是余罪一傾身,附耳道來,把這幾日和女賊一起商量好的計劃細細和袁亮一講,袁亮越聽越奇,越奇越訝,聽到最後,皺著眉頭,噴了一句:「不行,絕對不行。這事你真要辦出來,得造成多壞的影響。」

「所以才需要咱們一起,把它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余罪道。

「可要查起來,最後查到誰?萬一牽扯到咱們身上,那可不光是下課的問題了。」袁亮緊張地道,看來余罪的計劃足夠讓他覺得恐懼了。

「沒事,我已經找到頂缸的人,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咱們。」余罪道。

「不行……不行……」袁亮思忖著,總覺得這事不能干,可余罪拋出來的計劃,似乎又有某種吸引力一般,讓他甚至有點不舍,一直喃喃地說著不行,不行。

「警察的同情心,不應該是婦人之仁。負罪在逃的人員心理壓力有多大,你應該清楚。嫌疑人家屬、親戚受到的影響有多大,我想你未必清楚……你有同情心應該建立在,給他們一個解脫上,否則他們會一直生活在這種驚恐和焦慮中,你覺得解脫會比他們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是盡頭的現狀更差?況且這個激情犯罪的案子,法院會考慮到賠償以及受害人家屬的態度,處以極刑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余罪道,這件事深思熟慮過了,看樣子決心也下定了。

半晌又是無語,余罪嗒聲開門,回頭不屑地道了句:「看來我不該相信你,你這樣子,應該只能查個賭抓個嫖,那您忙,不打擾了。」

「等等。」袁亮被余罪逼得表態了,他一擂方向盤,示意著余罪關上車門,然後狠狠的一踩油門,邊走邊說著:「那就試試……不過不能太出格,而且必須首先向顧局匯報一下。」

「他不會同意的,不過咱們要真干,他應該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口吻應該是,研究研究、慎重對待,千萬不能造成壞的影響……千萬不要期待領導會對下屬負責,不坑下面人就已經算厚道的了,我們對自己負責就行。」

余罪瞪著大眼,揶揄地說道,領導的心思,好猜的多,他畢竟經歷過。

一路無語,到縣局的時候余罪根本沒有下車,袁亮匆匆進了局里,奔向二層領導辦公室,在把計劃草草匯報之後,下一刻,一個好有喜感的場面出現了,顧局長蹙著眉,斟酌了好半晌,茶水抿了半杯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著:

「袁亮啊,這樣做有可能收到效果,可也有可能沒有效果,如果沒有效果,而且再造成很壞影響的話,你考慮過後果沒有……所以這事呀,要研究研究,慎重對待,千萬不能造成壞的影響,所以這樣的計劃,絕對不可能通過,擺到桌面上都不可能……對了,你們要加緊排查力度,破案大會戰,咱們爭不上優秀也就罷了,好歹也得交個及格的答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