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眾生喜(2 / 2)

七星彩 明月璫 3978 字 2020-11-25

齊家人的道歉肯定不是真心的,否則昨天齊正怎么會躲著不出面?想來這後頭肯定是沈徹做了手腳,收拾了齊正,這人今日才會乖乖地上門來請罪。

紀澄當然不能說沈徹做錯了,按理說她也應該覺得沈徹這么做是對的,只是紀澄也不知自己怎么會覺得沈萃離了齊正反而更好些。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以前的紀澄根本不了解這個「字」,所以才會鄙薄自己的母親,待她自己體味過之後才明白,無論你多聰慧又多自以為是,在面對真正的感情時,也會表現得像個傻瓜。

就好像她這般,明知道是泥足深陷,再不自救就是一輩子的沉淪,可她偏偏什么也做不了,每天都把自己活成了個笑話。

而至於沈萃,在紀澄眼里何嘗又不是一出悲慘的笑話。紀澄甚至可以斷定,這絕不會是齊正最後一次打沈萃,今後說不得還會變本加厲。沈萃對齊正用情太深,而齊正不過是把她當個跳板,也當個傻瓜在愚弄。

紀澄明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尤其是沈萃的閑事。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曾經她也是等著看沈萃的笑話之人,可如今又忍不住想提點她兩句。大概是自己受過傷之後,知道有多難受,就不希望別人也經歷。何況,沈萃和她有沒有什么真正的仇恨,她是她的表妹,也是沈徹的堂妹。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只怕沈萃和齊正這會兒正膩味呢。紀澄回了芮英堂,把情形同老太太說了,笑著道:「也不知齊家這是怎么了,一天一個樣兒的。」

老太太嗤笑一聲,「那個齊姑爺也是個糊塗的。」

紀澄就知道沈徹肯定把實情給老太太說了。卻原來是那日齊華在夫家受了氣,賭氣回了娘家,見著奶娘抱齊正的庶長子歡哥兒出來玩兒。

小孩子難免吵了些,也不知為了什么哭鬧不停,齊華聽了煩躁得想死,忍不住推了一把奶娘。哪知剛巧這會兒正是走在橋上,那奶娘沒有站穩,一個趔趄栽入了水里。

這下齊華可就慌了手腳了,她眼見著自己闖了大禍,慌不擇路地跑了,連叫人救命都顧不上。後來那奶娘被救起來倒是沒什么大礙,只可憐小孩子,就這么溺死了。

齊華眼見著她爹娘和哥哥肯定饒不了她,就動了心思,買通那奶娘將事情栽到了沈萃頭上。

「呀。」紀澄簡直沒想到真相會是如此,也虧得齊華昨日那么理直氣壯地來沈家鬧。這可真是賊喊捉賊了。那齊華也是做得過了,生怕懷疑到自己身上了,索性先發制人,咬死了是沈萃。「可今日我見齊華好端端地跟著齊正過來,他們家難道還不知真相?」

老太太道:「一個姨娘和一個親妹子,你說誰重要?」

紀澄長長地嘆了口氣,想著齊正雖然品行差了點兒,但確實也算是孝子,這當口怎么肯動齊華去氣死自己母親,那就只能犧牲可憐的趙姨娘了。

反正最後可有可無的都是那些沒有血緣的人。

過得幾日沈徵拜堂成親那天,沈萃的臉總算是見得人了,抹了厚厚的粉把沒有消散的淤青遮住,只要不仔細看倒也察覺不了。

這兩日齊正都奉承著沈萃,所以沈萃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蹦躂起來,尤其是在紀澄跟前。

沈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就是格外的介意自己最悲慘的樣子都被紀澄看了去,想著這個她就恨得咬牙。

於是沈萃瞧見紀澄就走過去,還故意裝出一副有悄悄話說的樣子低聲道:「澄姐姐,我跟你說個事兒啊。」

以至於紀澄不得不配合地低頭附耳過去。

沈萃先是嘆息一聲醞釀夠了這才開口,「齊大哥說他在外頭好幾回看到二哥吃花酒了,那些個狐媚子黏在二哥身上就糖絲一樣扯不下來,你可得看緊點兒二哥啊。這女人哪怕生得天仙一樣,可看久了就膩味了。」

沈萃這一番看似關心實則幸災樂禍的話聽在紀澄耳朵里真是連氣都不好氣,沈萃的心態紀澄也了解一點兒,就是見不得別人比她好。只是沈萃的話無疑是碰到了紀澄的痛腳,她心里本就抽著疼呢,還要被沈萃這樣奚落,自然也是生氣的。

紀澄道:「多謝五妹妹提醒。」

沈萃見紀澄不痛不癢的,多少有點兒不高興。

紀澄的性子也不是那種你打了我左臉,我還把右臉伸出去給你打的,加之也瞧不慣沈萃這種才歇停兩天就找事的性子,於是道:「五妹妹這樣關心我,有些話我也是不吐不快。五姑爺打你既然開了這個頭,將來只怕還有下一次。你若是安心跟他過日子就改改脾氣,若是過不下去了,趁早回家,你還年輕,改嫁也能嫁個好人家。」

說實話紀澄的心本是好的,但是好話被她這個時候挑來說,那簡直就是打沈萃的耳光。沈萃果然立即瞪圓了眼睛就要罵人。

紀澄可不管沈萃怎么想,反正她自覺盡到了自己做嫂嫂的提點的義務,至於效果么她可不管。紀澄這就是故意的,明知道沈萃最忌諱在她面前丟人,她還非踩沈萃的痛腳來說。

「你!」沈萃怒道:「好啊,我就知道你心里頭只盼著我們夫妻勞燕分飛,那才如你的意是吧。你就是嫉恨當初齊大哥看上我沒看上你。」

紀澄嗤笑兩聲沒接話,也就只有沈萃會把齊正當個寶。

哪知道紀澄和沈萃兩人低聲的悄悄話,卻被旁邊故意躡手躡腳走過來的李芮給聽見了,然後做出誇張的表情,「二嫂,你……」

紀澄心里一沉,臉上卻是面無表情。沈萃卻是知道自己闖禍了,她剛才不過是逞口舌之利,可如今若是讓李芮傳出去說紀澄和她夫婿齊正有什么的話,齊正肯定饒不了她的。

紀澄看著李芮緩緩地道:「我什么?」

李芮也不是傻子,這事兒也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說,只心里竊喜於聽到了紀澄的把柄,她連連搖頭道:「我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聽見。」

紀澄笑了笑,「沒聽見么?那也好,免得以後若是有什么謠言傳出,我會以為是弟妹在後面嚼舌根。」

紀澄說罷就走了,只留下李芮一個人惱怒,這怎么做賊的人反而比她還理直氣壯?

李芮朝沈萃打聽道:「真沒想到原來二嫂心里惦記的是你家夫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沈萃再傻也知道這屎盆子不能往自家夫君頭上扣,況且她也心虛。昨兒晚上她偶然說起紀澄的壞話,齊正還厲聲訓了她,說那是二嫂,怎么能隨便編排。又說什么他還有許多事要求到她二哥,叫她以後對紀澄放尊重些。

沈萃聽了心里來氣,今日這才來給紀澄添堵的。這會兒沈萃只懊惱自己的快嘴,看著李芮心里也是來氣,「嫂子走路怎么一點兒聲都不出的,專程來嚇人的么?剛才我和澄姐姐什么都沒說,你怕是聽岔了吧?」

李芮撇撇嘴,也知道沈萃怕是不肯承認了,她也不再理會。過了會兒瞧見崔瓏,便又小聲嘀咕起來,「大嫂,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聽阿萃說,二嫂原先看上過齊家姑爺,結果齊姑爺沒看上她,而是看上我小姑子了。」

崔瓏可不是李芮這種碎嘴的人,她心里太知道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會有什么干系了。何況這在崔瓏看來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齊正那模樣,紀澄能看上他?也就只有沈萃會當個寶。

「二弟妹不是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惦記自己的妹夫,你快別瞎想了。」崔瓏道,「你也別到處去說,若是叫二哥聽見了,怕是要不高興的。」

李芮撇撇嘴,想起沈徹來,就想起那天晚上他一直看著他的情形來,少不得微微有些臉紅,心里又有一絲雀躍。沈徹是什么人啊,那是京城有名的風流公子,但凡他看上的無一不是萬里挑一的美人。一時想到沈徹冷待紀澄,而卻對自己另眼相看,李芮心里對紀澄的討厭又平衡了一些。

「知道了,我不會到處說的。」李芮道。

到黃昏時,沈徵迎了新娘子入沈府舉行昏禮,一眾妯娌、姐妹都去鬧了洞房。

沈芫雖然有了身子還不到三個月,但這是她三哥成親,她自然也要來。大姑奶奶沈芸到這日也是趕到了,她肚子有四個月大了,不是很顯懷,但孩子已經坐穩了。

只有二姑奶奶沈荷沒來,這兩日也送了信來,是她家姑爺病了,她得在家里服侍。

洞房里燃著龍鳳對燭,掛著紅色綉鴛鴦的蚊帳,擺著各色喜點,紅棗、紅花生,都是紅彤彤的,喜慶又熱鬧。

沈徵穿著大紅袍正拿著喜稱挑起新娘子的蓋頭。

馮霜的模樣本就不差,在沈府養了這幾個月,越發的水靈起來,皮膚也細膩了些,在燈光下看著也是個美人。

大喜的日子,沈徵自然也不可能綳著臉,嘴角微微瞧著,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叫人打心底為他們歡喜又羨艷。

紀澄沒往前站,只默默地站在角落里。

周圍越是喜慶,越是紅彤彤,就越是映照得紀澄心底荒涼一片。她幾乎都想不起來自己和沈徹成親時的細節了。那時候她滿心的不甘願,沈徹對她卻是好脾氣。

喜娘撒帳的時候,沈徵抬起手替馮霜擋了擋,這個體貼的舉動立即引來鬧洞房的妯娌的哄笑。

紀澄想起好像沈徹也伸手替她擋過呢。

紀澄不知道自己為何今夜頻頻想起沈徹,大概是觸景傷情吧。

而再看她周遭的人,沈荷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如今又懷了身孕,臉上紅彤彤的一看就是日子過得極順心的。沈芫更不提了,曾修文對她可謂是十分喜歡,三年抱倆,這會兒都又懷上了。崔瓏、李芮也要是要作母親的人了。至於沈萃,雖然稍微不順了些,可是她有不管發生什么事都會不遺余力幫她的老祖宗還有沈徹,想來日子已經比普通人好太多。

紀澄像游魂一樣從洞房里飄出去。整個磬園處處張燈結彩、絲竹聲聲,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歡喜的笑容,唯有她怎么都提不起唇角。

紀澄回到九里院,院子里漆黑一片,丫頭、婆子要么是被借調去幫著張羅這樁親事了,要么就是交了職去聽曲看戲去了。

紀澄正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她心里難受極了,幾乎喘不過氣來,只覺得累。她就像個瘋子一樣發狂地嫉妒著那些人臉上的笑容。

一時紀澄又想起沈萃和李芮來。這兩個人她都討厭極了,卻不得不含笑以待,還得為了她們的事情張羅奔波。紀澄又想起被李芮聽去的事情,心里又羞又怒。

以前沈萃用齊正羞辱她的時候,紀澄並沒覺得有什么難受。可現在她卻是恨死自己當年的有眼無珠了。叫沈徹知道,只怕更加看不起她。

當時李芮以那種誇張的表情看著她時,紀澄心底涌起過無數的惡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歷,李芮也不例外。紀澄就不相信李芮這樣的性子會沒有見不得人的事情,她只要肯花銀子叫人去打聽,自然也能威脅李芮閉嘴。

即便這條路走不通,那不是還有沈徑么?沈徑對她的心思,紀澄再清楚不過了,想要叫李芮夫妻失和,對紀澄來說絕對不是難事。

若是放在以前紀澄二話不說就開始籌謀了,但現在她卻什么也沒做。那可是沈徑的媳婦呢,沈徑又是沈徹的弟弟,他這個人最是護短。況且沈徹最是瞧不上她使手段害人。

紀澄只覺得心里憋悶,她所有的喜怒哀樂仿佛都不能由著她自己的心而發泄出來,她總是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可實際上這都沒有用,她想再多都是沒有用的,很多事早就已經注定了結果的。

紀澄惱怒於自己的優柔寡斷,可怎么也掙脫不開束縛在身上的枷鎖,一個人動了情就變得完全不是自己了,叫她覺得恐懼又厭惡。

大概是心情低沉,邪魔也容易入侵,紀澄第二天連床都起不來。頭痛、口渴、四肢酸軟無力,額頭也燙得厲害,渾渾噩噩的連神智都不清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