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極荒城(1 / 2)

司命 九鷺非香 8783 字 202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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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笙徑直摔入後山禁地的湖中,一潭刺骨冰涼的水頓時侵擾了她所有的感官。

腹中的絞痛在如此寒涼的水中似乎也輕了許多。爾笙不會泅水,自小便不會,此時被這突如其來的遭遇嚇得手忙腳亂,肌肉綳得死緊,然而她越是掙扎便嗆了越多的水,往湖底沉得也越快。

會死掉……爾笙想,左右拉不出東西遲早也得憋死,而今被這水憋死,倒也死得好看一點。

只是唯一的遺憾便是此生還未尋到長淵……不知長淵現在過得怎么樣了,是不是還記得他有一個小媳婦,知不知道這個小媳婦一直在找他……

爾笙的意識越發模糊,但是身上的感官卻越來越清楚,她清晰的聽見四周水流的流動的聲響,感受到水流流向的逐漸變化,由最初的寂靜無波,然後慢慢旋轉得迅速。

「爾笙。」

誰在叫她?

聲色平淡而語氣卻是久違的溫柔。

「爾笙。」

是誰……

爾笙感覺自己背脊似乎觸到一塊堅硬的物體,似鐵似牆。忽然,這塊堅硬的東西馱著她開始慢慢移動起來,順著水流快速向上,然後沖出冰涼的湖水。

彼時孔美人正與仙尊在空中纏斗得厲害,其實若單論法力孔美人卻還勝仙尊一兩層,但是方才那霸道的兩記襲擊已傷了孔美人內息,他一運氣便覺得胸腔內隱隱作痛,根本無法使全力應付仙尊,偏偏這無方仙尊又是個出了名的狠角色,對付妖魔向來不會吝惜著靈力,處處皆是狠辣的殺招,孔美人忙於招架,處處落了下風。

他正恨得牙癢,忽覺下方有股莫名的氣息泛出,仔細一探,竟與方才偷襲他的那兩記法力極其相似,孔美人不由心生顧忌,慌忙接了仙尊一招,往下方看去。

仙尊自然也察覺到了同樣的氣息,他目光淡淡往無方後山一瞥,隨即眉頭微皺,眨眼間手中便凝出一柄透藍的長劍,更是氣勢洶洶的沖孔美人砍去,一副速戰速決的模樣。

孔美人被這突然的一劍砍得措手不及,狼狽躲過之後不由動了真怒:「與爾等玩笑,你還真當本王是好欺負的。」言罷,口中咒語低吟,一柄極為艷麗的折扇便握在手掌間,「本王且認真與你切磋切磋。」

無方的上空一時撞擊出各種顏色炫目的光,下方的弟子們看得皆是驚嘆,唯有後山禁地一片死寂。

爾笙一臉慘白的被拖上湖邊,發絲混亂的耷拉在臉上,顯得她更是狼狽,但是此時她對周遭變化已渾然不知。

一襲黑色長袍的男子以手覆在爾笙的腹部,微微用力,爾笙便吐出一口清水,接著嗆咳不斷,她迷迷糊糊的睜眼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可是還沒看清容貌便又捂著肚子疼暈過去。

男子渾身也已濕透,探查到爾笙的脈搏依舊強健的跳動著,他長舒一口氣,在爾笙身邊坐了下來,然後用食指輕輕摸了摸爾笙緊皺的眉頭,沉默了半晌,有些心疼的問:「很痛么?」

爾笙昏迷著自然不能答話,他便更是用力的想去抹平爾笙額頭上的褶皺。

上空的激烈打斗仍在繼續,法術撞擊出的炫麗的光映入透亮的湖水之中,又反射過來,投進男子黑色的眼眸里,澄凈的瞳中一絲金光一閃而過,黑衣男子的面目逐漸冷了下來:「何以……欺辱於你。」

爾笙嗆咳兩聲,恍惚中呢喃:「長淵……」

他目光漸漸柔和下來,伸手摸了摸爾笙的額頭:「待我且去幫你打那妖怪一頓,替你出出氣,可好?」言罷,長淵起身欲走,卻發現自己的衣袖被爾笙拽得死緊。

他不忍掰開爾笙的手,便也只好壓了心底的邪火,好脾氣的坐下來,只顧一動不動的瞅著爾笙,好似這樣瞅瞅爾笙便能很快醒來一般。

上方的斗法愈發激烈,引得無方靈氣激盪,湖水無風自動,一些樹葉甚至被法術的余威削了下來。

長淵卻不適時的將爾笙看呆了去,一如他這幾年時常做的那樣,爾笙靜靜打坐或者望著某個地方發呆時,他便也躲在角落悄悄的望著爾笙發呆。所以等他眨巴著眼回過神來時,才發祥空中那兩人已斗得天上烏雲遍布,仙山無方儼然一派妖山的光景。

長淵皺了皺眉,心道,此兩人皆是集道法之術大成者,如此斗下去必定得傷了天地元氣。無方仙山靈氣四溢,若是山下鎮守著什么上古的邪魔妖物……

他還未想完,大地猛的一震。

只見眼前的湖水一陣激盪,急速的旋轉起來,湖中心仿似有一個怪物,將水全都吸了進去。待湖水盡數干涸之時,平坦的湖底露出一塊不知立了多少年的石碑,上面的朱砂字仿似是才用鮮血抹上去的一樣——

無極荒城。

三界外,上有萬天之墟,下有無極荒城。皆是無日月、無生靈的死寂之地。有進無出。

長淵見此碑,不由肅了面容。無極荒城,永囚大凶大惡之徒的蠻荒之地,它的入口竟是在無方么……長淵想,難怪此處被無方立為禁地,這樣的地方,著實不該為人所知。

「唔……」

一聲呻吟自爾笙口中傳出,長淵回頭一看,卻見爾笙的面色竟比方才更白了三分。長淵心底不由起了驚慌,伸手一探,發現爾笙的臉如冰塊一般凍人。

「好痛……」爾笙全然無意識的呢喃,「肚子要爆掉了。」

長淵一聽此言,白了臉色。

此時,地面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此次並不如方才那般震一下便停了,而是持續的顫動,仿似有什么巨大的怪物要破土而出一般。

上方的仙尊與孔美人二人已停下了殊死決斗,仙尊臉色鐵青,而孔美人的眼里閃動著莫名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詞的說著:「無極荒城……無極荒城竟在此地。」

空中一道晴雷劈下,接在寫有無極荒城四字的石碑之上,忽然間一扇碩大的城池臨空出現在閃電之後,巨大的黑色城門「吱呀」一聲響,對著爾笙所在的方向,緩緩開啟。

一絲詭異的風自城門中卷出,仿似一只手抓住了爾笙便把她往城門中拖。

長淵下意識的抱住爾笙,與那股無名的力爭相對抗。

城門越開越大,拖住爾笙的力也越來越大,長淵黑眸之中閃現的金色也越來越重,爾笙額上的冷汗如雨下,翻來覆去只會淺淺的呢喃一個字「痛、痛。」

城門大開,城里的世界被一片濃霧籠罩,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一點紅色的影子在濃霧之中若隱若現。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個身著猩紅色大衣的女子在濃霧之中翩然而舞:「朝思暮念,問君胡不歸。」她邊舞邊唱,其聲幽怨凄哀,仿若地獄鎖魂的怨鬼,令聽者無不膽寒戰栗。

一舞將畢,女子凄然長嘆:「君不歸,所為何,所為何?」

「爾笙。」女子幽幽喚道,「且回來吧。」

話音一落,長淵只覺懷中一空,爾笙已臨空被奪了過去,長淵眸色微沉,想也未想,跟著便也追了過去。

巨大的城門闔上,將兩人都關了進去,城池一如突然出現時那樣,瞬間便在空中消失的蹤跡,唯留下一個干涸了的湖泊和石上血字更加鮮艷的石碑……

爾笙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片紅色的沙塵之中。她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一鱗劍,將它好好的握在手中之後才開始想其他事情。

被灌了珠子,被拋進水里……其他的爾笙便記不得了。她感覺腹中依舊在隱隱作痛,卻沒有初時那么厲害了,爾笙甩了甩有些呆滯的腦袋,茫茫然的站起身來,往四周一看,皆是一片荒蕪的紅沙:「師父。」她弱弱的喚了一聲,沒有得到回答,她左右看了看來回踱了兩步,又喚道:「師父、師姐?」

紅色的沙塵彌漫,爾笙走出去兩步便不知道自己方才是在那個位置了,一轉身便迷失了方向。

四周如死一般寂靜,空無得讓爾笙覺得可怕。

「有誰在嗎?」爾笙大喊,「師父、師姐、仙尊、孔美人!誰都好,有誰在嗎?」

回答她的依舊是無止境的風吹著沙,簌簌而過的蕭瑟之聲。

何曾有過如此處境,以往再是可悲,身邊也總是有人陪伴的,即便是無人陪伴,四周也總是有人氣的。爾笙本就最怕孤獨,此時留她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沒一會兒她便紅了眼眶,而她又明白哭不能解決任何事情,便又只能咬著唇強忍情緒。

左右摸不著頭緒,爾笙便隨便撿了一個方向便悶頭往那邊走去。她本想用御劍術,飛上天去,至少能看看這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但是咒語一念才發現自己內里空空,靈力竟然全數不見了,

爾笙唯有在漫天飛舞的紅色風沙吃力行走,此處的沙地極為松軟,走一步便陷進去一步,一腳能沒入膝蓋深。爾笙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在向前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爾笙已累得滿頭大汗,抬頭一看,前方依舊只有紅色的沙塵。

一時她只覺無比泄氣,登時沒了繼續向前的意念,耷拉這腦袋,看著自己深深陷入黃沙中的雙腿,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她捂著隱隱作痛的肚子委屈的細聲喚著:「師父師姐不在,孔壞人也不在,長淵也不在……長淵不在這么久……都跑哪兒逍遙去了。」

「自是嫌你麻煩,都獨自走了唄。」

一道不陰不陽的聲音不知從何方響起,刺得爾笙心中更是發酸。爾笙趕緊將淚抹了干凈,在四處張望了一番,並沒有看見人影,她戒備道:「你是誰?」

「我?我不過是個幻影。」那人道,「爾笙,此生你注定是孤寡之命,沒人陪著你是正常的,這都是注定了的命運。」

「孤寡之命……」爾笙呆呆重復,「為什么注定是我?我並沒有做錯什么。」

「無錯也得受著,這便是命。」

「什么狗屁!」爾笙罵道,「我活著便要按著自己的心意活,什么命運,誰給我定的命運,那人憑什么又來定我的命運?腦子被屎糊過了還是吃飽了撐得慌?」

那陰陽難辨的聲音一時沒了動靜,爾笙還在奇怪,忽聽前方驀地傳來一聲輕喚,用她日思夜想的聲音:

「爾笙。」

只一聲便叫爾笙徹底呆住,忘了反應。

黃沙之外隱隱透出那人的身影,爾笙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拔了腿,在一腳深一腳的沙地里跑得飛快,直直奔著那人而去。她心中狂叫著那人的名字,但是到了嗓子眼反而被什么東西梗住了一般,無論如何也吐不出只字半語。

前面那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楚。爾笙一邊跑著,眼眶像被朱砂畫過一般急速紅腫起來。

「長……」

她深吸一口氣,不管自己這一下喝進了多少黃沙,只想這一聲喊出他的名字,然後撲進他懷里抱住他再也不松手。

但是世事難料,爾笙艱難的『跋涉』了如此長的路程,但是臨近長淵身邊的時候卻過於激動,功虧一簣的軟了腿,「啪嘰」一聲,難看的整個人撲在長淵身前,摔了滿身滿臉的沙。

爾笙抬起頭來,一臉的淚痕混著沙在她臉上劃出了一道道詭異至極的蜿蜒而下的黃色曲線:「長淵……」爾笙叫得委屈,嗓音已近沙啞得不可聽聞。

黑衣男子蹲下身來,耐心的替她抹干凈了滿臉污漬,神色雖極是平靜,但眼眸中的溫柔卻是爾笙在其他人眼中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怎生仍舊如此魯莽?」

爾笙蹭起身子來,老實不客氣的拽了長淵的衣袖,呼了鼻涕,然後蹭到長淵脖子邊,抱著他便不撒手了。

「長淵……」爾笙顫抖著唇喚著他的名字,眼淚鼻涕順著他的頸窩留到了衣服里去,「我找了你好久,找了你好久!」

爾笙抱著長淵哭得慘不忍睹,初始還能哽咽著說兩句人話,到了後面,便是『長淵』二字也哽得吐不出來了。

而長淵久未被爾笙如此親近過,身子還是有些僵硬,過了許久才慢慢緩了下來,猶豫了幾番,終是將雙手環過爾笙的背,輕輕把她攬住,任由爾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泣濕了他一肩的衣裳。

漫天黃沙之下,爾笙跪著,長淵屈身蹲著,他們靜靜擁抱著彼此,一個淚流滿面渾身狼狽,一個滿眼溫和而動作卻僵硬不已。

但同樣的是,他們都不舍得放開對方。

不知過了許久,等沙塵已被風卷走,天地間終是歸於徹底的寂靜,爾笙才堪堪止住哭泣,腫著一雙眼,可憐巴巴的望著長淵,問:「你這么久、這么久……在外面,莫不是有了其他女人?不然,不然怎么會連來看我一眼也不曾。」

聽罷這話,長淵哭笑不得的盯了爾笙許久,隨即老實的搖頭:「我不曾有過其他女人。」

爾笙心里頓時覺得更委屈了,剛才止住的淚眼瞅著又要往下掉:「那……那你是討厭我了嗎?很討厭?連看一眼也不想看?所以才一言不發的走掉?」

長淵嘆息:「你誤解人的功夫,確實是一等一的好。」長淵摸了摸爾笙的頭發,「我很早以前便找到你了,只是,你不曾識得我。」

「胡說。」爾笙道,「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長淵默了默,終是沒有把自己被打成一條小蛇這件極其難堪的事告訴爾笙。

他是龍,再是被囚禁了多久也有一個上古神龍的驕傲之心,然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爾笙誤認為是蛇,這著實是一件讓長淵丟臉到家的事,他岔開了這話,不再繼續深入探討。

「我……此前的追兵沒被我斬草除根,我想他傷好之後定然還會來找你我麻煩,索性就隱藏在暗處養傷,一直未曾現身找過你。」

爾笙呆了呆:「如此說來,長淵一直在我身邊咯?」

「嗯。」長淵認真的點頭,唯恐爾笙不信。

爾笙興沖沖的握了長淵的手:「那我會讀書寫字你都看見了吧,我還學會了畫畫和彈琴,雖然夫子說我做這兩樣沒有天分,但是我卻覺得我做得很不錯,改天我再給你畫畫,再給你彈琴好不好?」

長淵怎么會沒見過她畫的畫,怎么會沒聽過她彈的琴。他知道夫子說爾笙在這方面沒有天賦實在是誇獎了爾笙,但是丑又如何,難聽又如何,都是爾笙獻上來的寶,長淵斷然不會拒絕的。

見長淵點頭,爾笙更是開懷了:「我會很多法術,會駕馭一鱗劍,改天我都一一表演給你看好不好?」

長淵一味寵溺的答應她:「好。」

「那前些日子辰渚與我表白,我把他收了,你說好不好?」

「好……」長淵頓了頓,手指不自覺收緊「怎么收?」

爾笙自然而然的說道:「自然是當妖怪收掉啊,我已經有長淵了,要他干嘛,他現在只是對我表了個白,我已經明確的拒絕了,若是下次他再來擾我,我們便一起把他像妖怪一樣打發掉,好不好?」

長淵鄭重點頭:「甚好。」

有了長淵的陪伴,這無日月無生靈的荒蕪之地似乎也沒那么可怕。

爾笙一直興致勃勃的說著自己這三年生活的點點滴滴,第一次和師姐出去除妖,第一次看見師父和師姐吵架,第一次與別的孩子一同在學堂上念書寫字,第一次寫小話本子拿去給同學傳閱,然後不甚被夫子收掉了。事無巨細,不管長淵知道不知道,都一一講給他聽。蠻橫而霸道的要長淵分享自己這幾年生活的點點滴滴。

盡管爾笙與長淵講的這些事長淵大都親眼見過,但是他依舊聽得十分認真,那些平凡無奇的事放到爾笙嘴里就忽然變得有意思了。爾笙似乎很有與人講故事的天賦,一如在萬天之墟里給他講故事的司命一樣, 每一件細小的瑣事,放到她的嘴里永遠都會變得無比有趣。

在荒城之中是不知外面天日幾何的,所以當爾笙講得口干舌燥仍未見天黑時終於提出了疑問:「長淵,你知道現在多少時辰么?」

長淵搖頭。

爾笙一呆:「那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出來太久師父師姐會擔心的。」

「要自此處出去怕是不那么容易。」長淵道,「至今,我尚未聽過有誰自這里出去過。」

爾笙舉目四望,只見四周除了一片無際的黃沙什么都看不見,終是想起了問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長淵,這是哪里?我們怎么到這里來的?」

待長淵將此間事端都交代與爾笙聽了,爾笙才驚覺現今她與長淵的處境是十分危險的,一來,此處什么東西都沒有,除了偶爾刮過的沙塵暴,甚至連雨也不下一顆。二來,此處囚禁的皆是罪大惡極之徒,他們在被關入無極荒城之前應當都曾是一方霸主或說都是有大本領的人,這種人大都脾氣不好,被關進荒城以後,沒了管制,對外面的世界確實沒了威脅,但是在荒城里就成了橫行霸道無人收管之徒。

現在沒碰到還好,若是以後碰到了,她與長淵又要怎么和別人去相處……

一直與人打架么?

爾笙很是憂慮,但長淵卻表現得很是淡定,他平靜道:「若是以武力取勝,便無需畏懼。」

爾笙已不是小時候什么事都傻傻相信長淵的爾笙了,她好歹也知道分析事情的利害。她知長淵厲害得應付一兩個或者十來個對手不是問題,但對方若有成千上萬人呢,彼時長淵雙拳難敵四手,若是就此被人暗算了又該如何是好?

正在爾笙愁眉不展之際,一隊穿著鎧甲的士兵找到了沙漠之中的爾笙長淵兩人,初時爾笙還以為對方要做什么圖謀不軌的事,拉著長淵便要開跑,等那一隊士兵在他們身後追了長長的一段路,爾笙才算是弄清楚了,這些個士兵是荒城城主派來的。

荒城城主……

爾笙望著長淵,用眼神問,這么一座關犯人的城居然還會有城主嗎?

長淵也以眼神回答了她:去看看便知。

此行若是只有爾笙一人,她是無論如何打死也不回去的,但是瞅了瞅長淵與她緊緊交握的右手,又捏緊了左手的一鱗劍,爾笙這才稍稍安心的隨著這一隊士兵去了傳說中荒城城主大樓之中。

城主住的地方便是無極荒城的城門之上的閣樓,日夜守著荒城城門。

無極荒城只有此一門,只進不出,但凡有想偷偷溜出去的人,無非就是兩個下場,一是被士兵們手中的鐵戟絞得粉身碎骨,二是被荒城外的結界絞得粉身碎骨,所以,但凡長了腦子的人都是不願意去冒這樣的險的。

爾笙與長淵被士兵帶到到城門閣樓之上,在廳中等了一會兒,側廳里有個人影才姍姍來遲。

長淵看著城主,微微一挑眉,爾笙也嚇了一跳:「這是城主?」

「……是女的?」

「可是有何意見?」艷紅色的長袍搖曳著拖在地上,女子緩步踏上台階之上,隨即坐於最高的椅子上,她面色蒼白,眼下青影深沉,目光陰森森的望著爾笙,連向來膽大遲鈍的爾笙也嚇得腿一軟。

怨氣好重的女人……

還是,她根本就不是人?

爾笙想起每次除妖霽靈都告訴她不要漏怯,她剛挺直了背脊忽然又想到現在她已經找到長淵了,全然沒必要再表現得如此無畏無懼,理當給久別的相公一個表現的機會才是。

於是乎爾笙嬌羞的一掩面,退到長淵身後,拽住他的衣袖,假惺惺的捏著鼻子道:「長淵,我好怕。」

大廳里的握著兵器凶神惡煞的護衛們皆是被這聲撒嬌刺激得虎軀一震,默默的撇開腦袋。

長淵渾然不覺爾笙的做作,拍了拍她的手,輕言安撫:「莫怕,沒有殺氣。」

高高在上的女子昂頭看著他們,見長淵如此對待爾笙,黑眼圈積了一層又一層的眼睛微妙的眯起來,她默不做聲的一揮衣袖,一記陰柔至極的殺氣便盪了出去。

裝柔弱是一回事,真被欺負了是另一回事,爾笙勇猛的把長淵往身後一攬,一擼袖子,躥上前去便用一鱗劍將這記殺氣劈砍開,指著紅衣女子便開口吼道:「誰敢欺負長淵!」

全場沒有人吭聲,只有長淵摸了摸爾笙的頭發,老實答了:「他們都不敢。」

紅衣女子對爾笙的無禮卻沒有生氣,只是彈了彈指甲,倚在椅背上,幽幽的說:「我不想動手,但是別讓我看見情侶親密,我會嫉妒。控制不住嫉妒。」她神色淡淡的,一如一個會開口的死人,語調沒有半分起伏。

爾笙狐疑的打量了她一陣,見她真的沒有再繼續攻擊他們的打算,方才將一鱗劍收了起來。這時,她又忽然想起自己搶了相公的風頭,忙又屁顛屁顛的躲回長淵的身後,指使道:「長淵!保護我!」

「嗯,好。」

又是一記殺氣砸來,長淵揮手擋下,這次兩股力量碰撞而出的沖擊力將整個大廳都震得抖了抖。

爾笙怒道:「見不得人好,這是什么毛病!」

「不好意思,我嫉妒。」女子將手藏在衣袖中,依舊死氣沉沉的開口,「忍不住又動手了。」

爾笙嘴角抽了抽,長淵卻理解道:「怪不得她,此乃怨氣凝聚而成的妖怪,生性里充滿了嫉妒和怨恨。」

女子挑了挑眉,似乎頗為訝異長淵知道這些事情,然而驚訝只有一瞬,立即她便又沒了表情,只機械的點頭贊同道:「我名喚女怨,乃是集女子怨氣而成。暫代此荒城城主之位。」

集女子怨氣而成,爾笙想,原來世間女子的怨氣便是見不得人好么?

在無極荒城這么一個積聚天大罪大惡極之徒的地方,坐上城主寶座必定靠的是真本事,也就是說這個女怨打遍了荒城之中所有的人,最後強勢上位……

爾笙懂了,原來女人的怨氣才是世間最可怕之物。

「我最不喜見人成雙成對,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攻擊的欲望。所以兩位請見諒。」

爾笙撇著嘴沒說話,長淵道:「無妨,左右傷不了我們。」

對荒城城主說這么一句話委實有點不敬,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女怨作為荒城最強大的存在,其實是被這些以武力服人的惡人們十分尊崇的,長淵說的是實話,但是聽在人家耳朵里便是極為藐視。

一時,大廳之中嘈雜起來。

爾笙最聽不得別人說長淵哪里不好,此時看見這些人竊竊私語,登時便火了,抽了一鱗劍要戳人,女怨突然道:「是句實話。」

廳中的護衛們皆是一怔,連爾笙也不解的看向女怨。

她道:「早在公子入城之前我便感到了,你我身上皆有同樣的氣息。」

長淵望著女怨,一言不發,靜待下文。

女怨微微一眯眼,道:「公子何以有此大怨?深入骨髓……」

此言一出,長淵垂頭,靜默無語。爾笙呆呆的看著長淵:「大怨?長淵你怨什么?」

長淵扭頭望著爾笙,又摸了摸她的頭發,微微有些嘆息:「此怨,並非我所願。」

爾笙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與長淵一同待在回龍谷里的時候,那聳入天際的巨大龍柱身上遍布的怨字,密密麻麻仿似一股不甘之氣化作的利劍,直指蒼穹。

「因你有此沖天之怨,我才不甚誤以為公子乃大惡之人,招入了荒城之中。」女怨道,「荒城不收無罪之人,待時機允許之日我便打開荒城城門,送你出去。」

爾笙一聽見不日便能從這蠻荒的地方中出去,霎時樂開了眼,也將長淵心中懷有怨氣這事給忘了。剛拽了長淵的手呵呵的笑便聽見長淵微冷著嗓音道:「爾笙呢?」

爾笙一呆,這才反應過來方才女怨說的話,放長淵出去,而不是放長淵和她一起出去。

「她乃罪人,不可釋放。」女怨神色淡然,言語卻陰森森的,「邪靈珠蘊藏體內,她遲早會犯下滔天大罪。」

「我為什么是罪人?」爾笙不滿的反駁,「那個什么珠又不是我想吃的,我現在愛花愛草愛百姓,愛師父師姐,愛仙尊愛無方,最愛的長淵也找到了,我為什么要犯下滔天大罪?我又不傻。」

殿內的士兵們都被爾笙這番搶白逗樂了,唯有長淵嚴肅著一張臉認真點頭道:「爾笙確實聰慧。」

女怨依舊是一副死氣沉沉的表情:「無論你怎么說,荒城大門絕不會再為你而開。」

爾笙氣急:「我又沒做錯事。」

「你身中帶有天罰印記,乃是上位者打下的,若非已犯下大錯,天庭為何要降罰?」

長淵眸色一冷,執起爾笙的手,靜靜的探著她的脈搏,問:「何時被天庭責罰的?」

爾笙茫然:「什么責罰,什么天庭,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女怨道:「荒城乃是極罪之地,我乃荒城之主,自然熟知天上地下各種責罰,我若沒看錯,此罪印乃是天帝親自降罰。天君既已降罰,你便是遲早要入荒城之人,不能出去了。」

聽聞「添弟」二字,長淵眸色微微一沉。他探不出添弟給爾笙下了什么罰,害怕爾笙受苦,起了擔心。

爾笙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他搞的鬼!」她拽著長淵的手,怒氣沖沖道,「當初就是這個叫做添弟的家伙,追到回龍谷去的!他給我套上了這個再也取不下來的圈子,又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最後竟然斷言長淵你會棄我而去……」爾笙眼眶一紅,壓抑多年的委屈涌上心頭,她有些埋怨,「我還罵他來著,但是……沒想到你還真就棄我而去了!」

長淵聽了爾笙前面的話本來心情略沉,而後又見爾笙紅了眼眶一時有些慌亂起來,呆愕的眨了一會兒眼睛才想起自己應該要哄她一哄,忙道:「呃……我並未想過會離開這么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