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首席(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840 字 2020-12-19

李墨祟此刻搖了搖頭,有幾分戲謔,又有幾分認真地道:「有的人戲唱了久,就真以為自己是戲里的角了。恰如那戲子演宰相久了,便自以為是宰相,演欽長了,就自以為是欽差。」

林延潮聞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墨祟負手踱步,伸出手來指向林延潮道:「當然以本官之見,汝絕非如此淺薄之人。」

林延潮拱手道:「多謝父母官,否則在下真不知要說什么了。」

李墨祟哂笑:「但在本官看來不過五十笑百步,接近權勢並非權柄在手,狐假虎威,仗勢凌人不是長久之道,本官在此好言勸你一句,切莫自誤。」

林延潮道:「父母官又何出此言呢?」

李墨祟正色道:「汝……汝以為依仗著巡按大人的勢,就能在揚州城內橫著走,那么兄台就錯了。」

林延潮還未說話,卻聽林用低聲嘀咕了一句道:「巡按也是芝麻官。」

林延潮聞言長嘆。

而李墨祟的臉扭曲了幾下,看看林用,再看看林延潮,他本以為林延潮是依仗李汝華的勢力在那狐假虎威,如此看不起馬公子,看不起自己,猶有說得過去。但眼下明顯林延潮不是李汝華的人,否則他的兒子膽子再大,也不敢如此說,否則就是坑爹了。

李墨祟再仔細打量林延潮,確實如果是朝廷大員的心腹或幕僚,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等精明干練,氣度穩重,舉手投足之間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但對方卻真如他所言,是一個平凡的百姓而已,最多像是一個讀書人。

李墨祟彎下身子向林用問道:「小兄弟方才說巡按大人是芝麻官嗎?」

林用伸舌頭舔了舔的唇上的芝麻,點點頭:「有這么一說。」

李墨祟板起臉向北方一抱拳然後道:「巡鹽御史身負皇命巡視兩淮鹽道,乃欽差大臣,連知府大人都要敬他三分,你怎么說他是芝麻官呢?」

林用不假思索地道:「常言道七品芝麻官,難道御史不是七品嗎?巡鹽御史就不是御史了嗎?御史就是不是芝麻官了嗎?」

聽了林用的話,李墨祟不由哈哈大笑。

林延潮嘆道:「子不教父之過,平日太忙以致犬子少了管教,今日冒犯地方還請父母官見諒。用兒,不可再說,否則……」

林延潮想起自己平日確實少管教林用,威脅的手段比較缺乏,所以林用平日更怕他娘,反而不懼自己。

林用被林延潮訓斥老大的不樂意,李墨祟卻和藹的道:「此言倒是令本官實在是無言以對,令郎若是擅加培養,將來未必不能成大器。」

林用一聽甚是樂意,抬頭看了林延潮一眼,李墨祟繼續道:「小兄弟連巡鹽御史都不放在眼底,看來你爹的官不小啊!」

林用想說什么,但抬頭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後不說話了。

林延潮點點頭,手撫林用的手心想,畢竟是自己生的,還是沒有蠢到家。

林延潮笑了笑道:「父母官所言正是,玉不琢不成器,用兒此話你要記住了。」

林延潮又向李墨祟道:「今日不是說話的地方,改日林某再拜會父母官就是。」

就在這時,就聽有人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李墨祟看去但見頭纏紗布的馬公子走了過來,與馬公子齊來的還有馬會長,以及揚州的幾名大鹽商。

如沈廷珍之子沈明,范家的范學敏,沈廷珍是張四維的姐夫,而范學敏的祖父范世逵乃山西大鹽商,范學敏的姐姐又嫁給了張四維的弟弟張四象。

所以當年張四維在內閣時,沈家,范家在兩淮鹽商里都是極有勢力,任何官員也不敢得罪他們,否則就是與烏紗帽過不去。

除了兩淮鹽,當時張四維與王崇古還控制了河東鹽與長蘆鹽,張四維的母親,正是王崇古的姐姐。不過現在畢竟不是張四維當年在閣的時候了,沈,范兩家,包括馬會長的陝西馬家都是低調了許多。

除了馬公子,馬會長,沈明,范學敏外,還有一名三十多歲的人走來,此人正是歙縣吳家的吳時俸,他的父親正乃大名鼎鼎的歙縣大商人吳守禮。吳守禮經營鹽業,木材業,生意作得極大。

前幾年天子征緬甸缺錢,吳家給朝廷輸銀二十萬兩。於是天子賜吳守禮,吳時俸為中書舍人。

這是實職,而並非是榮銜散官。

不經科舉而授官的商人,遠近也只有吳家做到了。

而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萬歷征朝時,吳家又輸銀三十萬兩給朝廷,前前後後一共給了五十萬兩,接近於兩淮一年的鹽稅。

天子又加封吳守禮為光祿寺署正,吳家先後有六人封中書舍人。

現在的吳時俸正是當紅,風頭已是勝過了馬,沈,范數家,現在是兩淮鹽商總會的副會長。

李墨祟明白馬,沈,范三家與蒲州張氏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張泰征設宴他們肯定要來,甚至吳時俸也要賣張泰征的面子。

除了馬會長,馬公子,其他幾名揚州鹽商沒有上前,否則整個二樓的人都轟動了,這里的人大多不認得李墨祟,但這幾位大鹽商若是揚州的人不識得,那就是與自己兜里的錢過不去。

馬會長,馬公子與李墨祟打了照面後,就一並打量起林延潮來。

馬會長看了林延潮一眼,當即對兒子道:「今日是要緊場合,不要耽誤了正事。」

馬會長審視了一番,但見林延潮泰然自若,倒不是自己印象里騙子的模樣。

「還不走。府台大人還在上頭等著。」

馬會長吩咐了馬公子一句,對方強行按捺住,瞪了林延潮一眼這才上樓去。

然後馬會長看向林延潮然後拱手道:「在下是鹽商總會的馬會長,閣下應該聽聞過我的名字,今日府台大人,樓上宴請兩淮的鹽商,以及南京來的要員,這位兄台既是來了,不如一起赴宴,大家也好結交一下,兄台可否賞馬某一個薄面?」

林延潮道:「多謝馬會長,只是在下並非揚州鹽商,也非揚州的官員,就不貿然前去了。」

「怎么兄台是怪馬某事先沒有下帖子嗎?」馬會長調侃了一句,然後笑著對李墨祟道,「莫非聽到府台大人的名頭,這位兄台就不敢去了。府台大人要知道兄台連他的面子也不賣,恐怕會不高興。」

李墨祟知道馬會長並非是真心相邀,他想試探林延潮知道知府的名頭如何反應,如此對方有多少斤兩,也就一目了然了。

林延潮想了想後道:「馬會長如此盛情,那么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馬會長請。」

此刻馬會長已是面泛難色。

而三樓宴廳里三面開窗,正好可以看見小秦淮河的景色。揚州城以河為界,西面是舊城,東面是新城,迎恩橋、開明橋、通泗橋三橋橫跨小秦淮,溝通新舊城。

橋上人流如織,橋下小船輕舟,沿河盡是茶樓,食肆,書場,名園,浴池,真乃繁華勝地。

身為本城知府楊知府與張泰征負手臨軒,遍覽小秦淮的景色。

幾位鹽商與李墨祟上樓後盡是行禮參見,張泰征點點頭道:「李巡按還未至,我們再等一會開宴。」

眾鹽商稱是,當即在八仙桌旁的茶幾入座,馬公子到時,對方已聊了一陣。

「馬兄呢?」

馬公子躬身道:「家父正與人閑聊。」

沈家的沈明向馬會長問道:「方才那人什么來頭?」

馬公子笑道:「官不是官,商不是商,架子倒是很大。」

吳時俸則笑道:「哦?還有這樣的人,要不要我探探他的底細?」

馬公子笑著拱手道:「不敢勞動吳會長,此事我們馬家自己解決就好。」

吳時俸點點頭道:「也好,世侄有事盡管開口。」

張泰征此刻突然問道:「前面青樓有哪位名妓?這么多讀書人趨之若鶩。」

馬公子連忙起身道:「聽說是江淮名妓柳煙姿,論才情聽聞可及揚州前三。」

楊知府道:「這位柳煙姿,本府也有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