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七十九章 這一天之衣帶漸寬不悔(1 / 2)

間客 貓膩 4610 字 2022-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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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銬住的軍官是鐵七師二團團長周玉。

當年的第一軍事學院高材生,被杜少卿慧眼識才,鐵手一揮從莫愁後山和許樂的手下,強行召至鐵七師,然後溫潤如玉的青年在軍營里在戰場上逐漸成長並且成熟,沉穩。

受到杜少卿照拂看重,做為以戰術推演聞名軍中的軍官,周玉在鐵七師內的位置相當重要,然而現在他只不過是軍車後排里的囚犯。

總統官邸的電話抵達鐵七師駐地,杜少卿命令全體部隊啟動向首都特區進發,整個鐵七師沒有任何人對這項軍令提出質疑,而在這個時候,周玉站了出來,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掏出佩槍默默放在杜少卿面前的桌上,用這種最極端的舉動表達自己最強烈的反對態度。

周玉勇敢的表態沒有對杜少卿的決定造成任何影響,至少表面如此,在他被逮捕之後,鐵七師部隊按時出發,而他則是被塞進杜少卿的軍車後座,被迫跟著一道向首都前行。

「師長,你剛才犯了一個錯誤。」

鐵七師現在的師長是劉永福,但只要杜少卿出現在這支部隊中,鐵七師從上到下永遠只會用師長稱呼他。

被反拷雙手的周玉沒有看杜少卿,目光落在公路右前方的山谷間,說道:「您為什么會犯錯?因為就連您都不清楚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而我堅信這是不對的!聯邦部隊干涉政治事務,這嚴重違背憲章精神!師長,連山谷里那個帝國人都明白這一點,甚至不惜冒著危險來阻止你,為什么你還不明白!」

後排傳來下屬憤怒的反對質疑聲,杜少卿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表化,冷漠的目光隨著軍車的顛動而微微飄移,沉默片刻淡然回答道:

「當年在國防部大樓里,許樂曾經指著我的鼻子說過一句話,軍隊不應該有自己的思想,軍人天職是服從命令。」

「帕布爾先生是民選總統,身為軍人我服從他的命令何錯之有?如果這次軍力調動如你所言違背憲章精神,為何憲章局沒有任何反應?」

聽著杜少卿的解釋,周玉有些艱澀地笑了起來,不再試圖說服對方,他很了解坐在前面的將軍閣下,向來話語不多更不屑於向下屬解釋任何計劃細節的人,然而今天居然極為少見地開口解釋,這說明什么?只能說明他正在不停尋找理由來幫助自己加強決心。

引擎聲嗡鳴響起,軍車緩慢啟動,窗外清風吹來,溫度降低幾分,面無表情的杜少卿卻似乎還是覺得有些熱,解開了軍裝第二顆扣子。

……

……

精密的計算,強悍的行動力,順勢而為無懈可擊的誘敵計劃,才營造出山谷奔亡看似絕命徒勞實際上卻暗藏殺機的時機,然而當他正准備實施計劃掀起一波逆天巨浪的時候,卻發現身後那台追的最近的黑色mx機甲不知何時早已悄然撤走,此地空余兩棵樹。

這就像是一名最優秀的拳手不惜抱著腦袋被動挨打被打到鼻青臉腫鮮血橫流示敵以弱拖延時間終於覓到致命一擊時刻凶狠擊出隱藏了十一個回合的右重拳卻忽然發現拳套所向是一片空氣。

滿臉血水污漬的許樂怔怔望著那兩棵樹,望著正向山脈底部原野退去的十余台鐵七師機甲,就像那名可憐拳手般傻傻站在原地。

跑回山脈鄰近公路的崖壁邊,看著下方那漫山遍野早已整隊完畢,整齊開拔向首都方向而去的鋼鐵部隊,他忍不住深深皺起了濃眉。

鐵七師以自巍然不動應對他的千般變化,等級差別太大的力量,注定這是最保守也是最不會犯錯的應對方式,面對著山脈下方那道恐怖的鋼鐵洪流,他除了沿路進行無趣的騷擾還能做些什么?

一百余台黑色mx機甲散布在原野間,其中七台機甲寸步不離公路上的那輛墨綠色軍車,嚴密地遮蔽住任何角度的遠程狙擊射域,數百輛裝甲戰車跟在後方,逾萬人的部隊保持著完美的隊形,向著首都方向緩慢前進,除了引擎的轟鳴聲外竟聽不到任何嘈亂的音符,給人一種沉默壓抑肅殺而不可阻擋的感覺。

許樂平抑下急促的喘息,手掌撫摩acw發燙的槍身,看著腳下正在進行沉默行軍的鐵七師,心中不禁生出強烈的挫敗感,現在的首都四周根本沒有任何勢力能夠是杜少卿鐵七師的對手,而一旦讓這支部隊進入首都,那些同樣號稱沉默行軍的人們又將面臨什么?

……

……

一路遠程狙擊,某人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仍然像東林電子圍牆那邊繞著野牛飛舞的蚊蟲般無力,那頭沉默食草的野牛根本毫不理會空中襲來的子彈,只是偶爾會甩動尾巴啪的打過去,某人便必須像逃命的蚊蟲高速後撤進入山脈地帶。

看起來似乎再也沒有什么力量能夠阻止鐵七師進入首都特區,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沉默前行的鋼鐵洪流,在一處不起眼的鎮外忽然停止。

攔住鐵七師前進步伐的不是七組,不是黑鷹保安公司,不是忽然學會空間穿越的西林鍾家部隊,更不是瘋狂追隨太子而來的帝國軍隊,只是一個人,一個像乞丐般渾身污垢傷口流血的男人。

任何乞丐哪怕是席勒八部曲里那位乞丐黑幫首領都沒有辦法讓鐵七師的腳步有絲毫滯緩,但這名乞丐是東方玉,他是鐵七師前一團團長,面前這些裝甲車機甲里的鐵七師軍官與士兵,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親手挑進新兵營,提拔起來的下屬!

拄著雙拐的東方玉看著緩緩在面前停下的裝甲車,臉上泛過一絲不正常的激動紅暈,有些神經質般顫著撐拐,艱難地向前挪動,身體上那些前些天留下來的傷口被掙出了鮮血。

收到消息的鐵七師現任師長劉永福,快速趕到隊伍最前方,看著像乞丐般凄涼的東方玉,眼瞳微縮,伸手准備去扶然後將他帶走,不料東方玉一把將他推開,沉聲喝斥道:「滾!」

做為鐵七師資歷最老的軍官,做為最早便開始追隨杜少卿的部屬,做為與西門瑾齊名的臂膀之一,在東方玉的眼中,鐵七師里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和自己進行對話,除了真正的師長,杜少卿。

走到那輛墨綠色軍車之前,東方玉掙脫開兩名少校的攙扶,猛地扔掉拐杖,跛著腿快步向前,向車旁的杜少卿大聲呼喊道:「師長,你不能去!你不能為了那些無恥的政客葬送掉自己的一世英名!」

……

……

「你受委屈了。」

杜少卿看著像受委屈孩子一樣哭泣的東方玉,看著這個十幾年前就開始追隨自己的男人,極罕見的揉了揉他腦袋,溫和解釋道:「墨花星球上的事情我知道,那是胡鏈這個廢物弄出來的事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總統先生確實事前毫不知情。」

東方玉用酸臭的衣袖擦拭掉臉上的淚水,聽著師長的解釋,不由憤怒地向後退了兩步,大聲喊道:「總統不知道?那古鍾號呢!」

「那是西門做的,難道總統也不知道?師長,難道說西門死了,我們就可以隨便讓他給那個黑臉總統打替罪羊?」

杜少卿臉頰線條驟然僵硬,沉聲喝斥道:「夠了!」

「不夠!」

東方玉的脾氣向來酸厲而又暴躁,不然當年不會和七組鬧出那么大的亂子,鐵七師最老的那批軍官中,西門瑾以擅於猜測杜少卿心意著稱,而他則是以唯一敢和杜少卿正面辯論的人而聞名。

「就因為那些政客的破事兒,我在戰場上中彈腸子流了兩盆然後再塞了回去!我在墨花星球西南戰區躺了幾個月的擔架!我被那些原來瞧不起的小崽子們抬著東奔西跑到處躲藏,才活下來!」

「如果總統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這場謀殺,那後來呢!那我後呢?為什么我回到聯邦後他們還想殺我滅口!」

東方玉猛地一把扯掉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腹,除了腹部那道恐怖的陳舊傷疤,還有無數道近日的傷口,現在那些被掙破的傷口不停流著血,腥臭的膿水被沖開,慘不忍睹。

四周的鐵七師軍官看著他身上這些凄慘的傷口,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師長,看看我身上這些傷。」東方玉瞪著杜少卿的臉,厲聲吼叫道:「我回到聯邦的第一天起,政府的特種兵就開始追殺我們,跟著我的那名ntr隊員只不過撐了兩天就死了!」

「我對不起他,如果當時我讓他跟著七組哪怕是跟著許樂離開,或者就不會死!他不該死,我們熬了那么久愛了那么多苦才從墨花星上逃了出來,結果卻死在了聯邦!我不甘心啊,師長!」

他的聲音里滿是對聯邦政府和那位總統先生的怨毒,凄厲喊道:「他們想殺死我,可是我死了嗎?沒有,哪怕我身上已經爛成這副鬼模樣,可我還是活著,為什么?因為他們忘了我也曾經是鐵七師的一個兵!」

「師長,當年你主動要求去七師擔任獨立營營長的那天,就曾經對我和西門說過,生是鐵七師的人,就不能隨便去死。」

「師長,我沒死。」

「師長,我去ntr熬了整整四年時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不肯自殺,我熬了過來,為什么?因為我不想給鐵七師丟臉!」

東方玉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抬起下頜,驕傲看著自杜少卿大聲說道:「所以我不想我最尊敬的少卿師長,做出讓整個鐵七師丟臉的事情!除非師長你不認我是鐵七師的人,那就讓機甲從我身上碾過去!」

杜少卿默默看著他,深青色將軍服下的胸膛微微起伏,忽然抬起手臂砍在東方玉的左頸處,然後他沒有再看一眼昏倒在軍官們懷中的此人,直接轉身走向軍車,將要登車之前大聲喊道:「醫務兵!」

「在!」

「讓他活著。」

「是。」

坐上軍車副駕駛座,眼角余光落在後排被銬住的周玉臉上,明明周玉此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杜少卿卻總覺得看到了幾絲很淡的嘲諷。

東方玉曾是一團團長,周玉是現在的二團團長,這兩名名字里都帶著個玉字的軍人,是他曾經最器重信任的下屬,然而今天卻……

杜少卿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焦慮,身體有些熱,那雙劍眉緩緩皺起,下意識里解開了筆挺將軍服從上到下的第三顆扣子。

……

……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這一天鐵七師向首都的進軍,看上去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攔,在路上卻不停被迫停下前進的腳步。

部隊進入望都郊區後,再次停止,所有機甲戰車和士兵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防備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

這一次被迫暫停前進,是因為由望都通往首都的二號高速公路發生了嚴重的交通堵塞,軍用mx機甲自然可以通過田野繼續高速突進,數百輛裝甲車和軍車隊卻無法做到,如果要進入首都控制局勢,維持秩序,那么單獨依靠沉重殺人利器機甲是遠遠不夠的。

鐵七師數百輛裝甲車及軍車沒有進入二號高速公路,隊伍正等待著工程機甲把交流道和輔道打通,然後進入軍備通道。

這是早有預案的局面,所以杜少卿此時並不焦慮,他望著窗外堵塞的交通,皺了很長時間的劍眉緩緩放松下來。

窗外是擁擠的人群和車流,無數輛民用轎車伴著歡快的鳴笛,爭先奪後涌入二號高速公路,然後向遠方那座城市駛去。

一百余台軍用機甲的陰影覆蓋在道路兩側,數百台裝甲車沉默連成長龍,突然其來的聯邦部隊,給望都市民帶來極大的震撼。

有小車禍發生,更多的民用車輛下意識里繞遠,人群也快速散開,無數雙目光警惕地落在裝甲車和機甲上。

「這是哪里的部隊?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想做什么?」

「不要怕,好像……是鐵七師?」

「是鐵七師!」

公路兩旁的圍觀群眾里,有民間軍事愛好者通過裝備和漆繪標徽,認出了這支部隊的番號,通過竊竊私語迅速向四周傳播。

震驚里混著懼怕的目光變成疑惑,然後再變成好奇,望都市民的面部表情由僵硬變得輕松,甚至有很多人笑了起來,指著遠處的機甲指指點點,與身旁人討論著鐵七師的先進裝備。

自憲歷六十七年西林反擊戰打響以來,聯邦軍方出現在電視光幕上最多的部隊就是鐵七師和七組,隨著許樂身份暴光,七組早已被人們淡忘,而鐵七師卻依舊牢牢占據著曝光率的第一名,也占據著聯邦民眾心目中受愛戴尊敬的第一名位置。

在全體聯邦民眾的心中,鐵七師是反抗帝國侵略的旗幟,是聯邦正義的化身,是聯邦最值得倚靠的鋼鐵之師。

公路旁的人們和車里的人們,現在並不知道這支沉默庄肅的聯邦鐵師為什么會出現在望都,他們好奇鐵七師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卻甚至沒有一個人對此產生憂慮和擔心,因為他們堅信這支聯邦的英雄部隊無論做什么,都是在保護聯邦保護民眾的利益。

有膽子大的男孩兒掙脫同伴的手,跑向黑色mx機甲,他跑過機甲覆在地面上的陰影,跑到比自己還要高的機甲掌旁,抬頭好奇地望向空中龐大威猛的機甲身軀,小心翼翼伸出手指頭去摸了一下。

有剛買了新鮮蔬菜,准備開車返回望都青年公寓的素食少女,走出城郊菜場,看到眼前的裝甲車,被嚇的一聲尖叫,然後趕緊掩住了嘴。從身旁大嬸的議論中知道這是哪支部隊,她看著裝甲車上面無表情卻非常英俊的年輕戰士,目光開始痴迷起來,抬手送上自己羞澀的飛吻。

前方的交流道與輔道已經打通,鐵七師准備進入軍備專用通道,裝甲車緩緩啟動,車上那名年輕的戰士看著少女熱情送過來的飛吻,再難保持冰川般的冷酷表情,有些尷尬地揮了揮手作為回應。

在此時此刻聯邦動盪的局勢中,任何無意識的小動作都有可能帶來非常多很有意思的猜想或者誤會,更何況是鐵七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