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拒絕(2 / 2)

那神態像是在笑,卻叫攸桐看得發怵,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這舉動落在傅煜眼里,他只覺胸口似乎被一團悶氣堵著,憋得慌,連屋里暖熱的炭盆都覺得燥悶起來。原先打算今晚睡在這里,甚至在摩挲她柔軟肌膚時,隱隱有點貪戀,到此刻,哪還有這心情,忽然轉過身,便朝門外走去。

到得屏風處又想起什么,回身看她。

「就不怕和離之後,魏家被過河拆橋?」

攸桐當然怕。

事實上,關於和離,她最怕的就是這個。

若傅煜父子因此事生怒,不容她在齊州逗留,她至多硬著頭皮去外頭冒險闖一闖,另謀生路,反正這陪嫁、身家、仆從,原本就不屬於她。但若是傅家遷怒魏家,令魏思道給了好處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她未免要愧疚了。但話已出口,她總不能為這點顧忌,就陽奉陰違地留在傅家,耽誤傅煜,也搭上她的下半輩子。

遂端出笑顏,強作篤定地道:「將軍胸懷寬廣,言出必行。相信會秉公行事,不負魏家。」

傅煜沒說話,將她盯了片刻,轉身出了屋門。

院里細碎的笑語在門簾落下的那一瞬凝住,直到傅煜出門後,才漸漸恢復。

攸桐孤身站在屋里,綳著的精神一松,這才發覺掌心里不知何時出了層細汗。暗自琢磨了下,也沒明白傅煜最後那句話藏著的意思——這男人心性難測,著實是……不好相處。

……

因傅煜含怒離去,攸桐怕再觸逆鱗,暫時只能將秦良玉的事放放,打算等風頭過去,再找個機會打聽那廚娘的來處。

好在話說明白,縱惹得傅煜生氣,卻也免了許多後顧之憂。

這種事不破不立,若只管含糊下去不清不楚的,傅煜尷尬,她也難辦,老夫人那邊瞧不上她狼藉的聲名,更不可能輕易接納,只會徒生風波。如今敞開天窗說亮話,縱一時不悅,各自心里有數,往後她偏暗一隅,傅家暗中留意,為傅煜另覓佳偶,也算各自歡喜。

攸桐當晚失眠到半夜,翻來覆去地掂量,覺得此事利大於弊。

次日起來,便仍無事一般。

因傅煜素來事忙,時常深夜出府練兵,或是有急事去處置,這回驟然孤身離去,旁人也沒覺得怎樣,南樓里氛圍仍是和睦安穩。唯有周姑去兩書閣時,無意間得知傅煜近來不曾遠游,晚間皆宿在書房時,稍覺意外。

——她本以為,那晚涮肉過後,將軍對少夫人的態度會改變許多。畢竟這么些年,傅煜甚少對女人露出耐心,幫女人夾菜、貪戀吃食的事,更是從未有過。

不過這些事輪不到她管,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倏忽幾日過去,便到了除夕之夜。

這是闔府團聚的喜慶日子,於傅家而言,這「團圓」二字,幾十年來卻都是奢望。

刀槍弓馬最是無情,稍有疏忽便是血肉性命的代價,傅家手握重兵,擔負戍衛邊境、鎮守永寧帳下數州的責任,片刻都不能松懈。這世間,上自皇家貴胄、公侯宗親,下至販夫走卒、三教九流,碰上中秋年節,都圖個熱鬧團圓。

而這片刻安穩的背後,終須有人守護。

傅煜自從軍後,大半時間都在軍營,留在府里過的年屈指可數。

早年不能獨當一面,仍在歷練時,碰見年節,也是跟將士一樣,漏液巡邊、明月寒沙,沒有半點例外之處。直到這幾年握著軍權,須留在齊州訓練騎兵、處理軍務後,在府里的時日才稍微多了點。

即便如此,除夕之夜,傅德清兄弟倆和傅煜也沒敢在府中閑著享樂,祭祖之後便分頭去了軍營,犒賞將士,鼓舞軍心。長房的兄弟也在邊關未回,是以晚間吃團圓飯時,就只老夫人帶著女眷,外加不涉軍務的傅昭和長房的小太孫而已。

比起平日的尊榮富貴、烈火烹油,今晚的傅家陷在滿城熱鬧里,卻反而凄清。

攸桐瞧在眼里,難免感慨。

好在還有傅瀾音姐弟倆和小太孫能逗樂,眾人圍坐在一處吃飯喝酒,到子時初刻,老夫人撐不住,也沒說守歲迎新的話,只叫眾人散了歇著。

攸桐跟著喝了幾杯酒,稍有點上臉,待老夫人進了暖閣,才跟在沈氏後面出來。

出了壽安堂,長房婆媳去東院,傅昭回斜陽齋,她和傅瀾音相伴而行,往西邊走。

舊年將盡,府邸外面爆竹聲隱約傳來,是熱鬧慶祝的百姓。

而府邸之內,雖有高懸明亮的燈籠,到底覺得清冷。

傅瀾音腦袋藏在厚軟溫暖的帽兜里,邊走邊出神,忽然像是察覺什么,探頭探腦地往遠處瞧了瞧,臉上浮起笑意來,「二哥他們回來了!」

攸桐沒察覺半點異樣,也跟著她瞧。

夜幕漆黑,唯有燈籠照出游廊交錯的暗影。

清寒冷寂的夜風里,有人踏風而來,昏暗光芒里,但覺器度豁如,風骨偉岸。

不待攸桐反應過來,傅瀾音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走,咱們一道去斜陽齋!」說著,挽著攸桐,徑直朝傅煜小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