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歸處(2 / 2)

「眼神也能殺人的,當然得躲著。」

春草發愁,「那怎么辦?」

「先忍著唄。」攸桐唇邊笑意隱晦。

若是清平盛世,她狠狠心,早點離了傅家另謀生路,也未嘗不可。但出嫁時一路走來,途中是什么情形,攸桐記得清清楚楚——官府昏暗、匪類橫行,大庭廣眾之下的人命官司都能糊弄過去,她若莽撞出去闖,無異於自討苦吃,攸桐可沒打算跟自己為難。

相較之下,傅家轄內的齊州繁盛安穩,算是個落腳的好地方。

只是這會兒新婚不久,無數眼睛盯著,傅煜顧著面子,不可能放她出府。

還須耐著性子等等,正好摸一摸齊州城的情形。

她這兒暗自打算,一顆心已然飛出府邸圍牆,閣樓底下,傅煜駐足片刻,將這斷續笑語聽了大半。見樓梯旁的拐角牆上嵌了一面整衣冠用的銅鏡,他稍頓腳步,掃了眼銅鏡中模糊的身影。玄衣黑靴,金冠玉帶,姿態威儀昂然。

——無趣嗎?

傅煜搖搖頭,登上樓台。

樓梯用得久了,登樓時難免有輕微的咯吱聲,正笑鬧的兩人聽見動靜,齊齊往這邊瞧過來。束發的紫金冠晃了晃,露出張剛健峻漠的臉,修眉之下目瞬如電,黑底的披風織金為飾,領間一圈黑油油的風毛,平添端貴。

傅煜目光內斂,端然登樓時舉止沉穩,如載華岳。

春草沒料到這位爺竟會突然回來,硬生生收了笑,趕緊行禮,「奴婢見過將軍。」

攸桐亦感意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夫君。」

神情從容,眉目坦盪,仿佛半點都不記得方才的戲謔之言,余暉映照之下,容色端麗,神采煥然。然而凝目細究,對視之時,卻覺得她底氣不足,有點做賊心虛的躲閃之態。半月有余沒見面,她倒是過得滋潤,飲□□致、氣色紅潤,還有心思在這里看風景調笑。

不過,美人倚樓的景致,還算不錯。

傅煜唇角動了動,自袖中取出封信,「你的家書。」

攸桐詫然接了,見煙波從遠處走來,猜得是晚飯齊備,暫未拆開,道:「夫君用飯了嗎?」

「還沒。」

攸桐便隨口邀請,「小廚房做了幾樣菜,過去嘗嘗?」

……

傅煜上回嘗過她送來的吃食,便覺得意猶未盡,這回恰好碰到,自是大快朵頤。

飯後,春草帶人收拾碗盞,傅煜沒回書房,踱步到側間,隨便取了本閑書翻看。攸桐也沒打攪他,到院里散步消食罷,因側間被傅煜占著,只好帶煙波她們熏衣裳。好在冬日天短,熏完衣裳,戌時將盡,遂准備熱水沐浴。

傅煜行事利落,很快便出來。

攸桐倒是一絲不苟,舒服愜意地泡了會兒,待煙波幫她將頭發擦到半干,才出了內室。

屋里燈燭明亮,簾帳垂落,傅煜坐在桌邊,專注翻書。

攸桐到榻上等了會兒,見傅煜沒有跟她閑聊的意思,且夫妻貌合神離,都沒打算跟對方長久廝守,也懶得擺出乖巧地樣子等他,索性先睡了。

待傅煜將一卷史書故事看罷,走到榻邊,就見她已然睡熟。

許是被炭盆熏得熱,她睡夢里將錦被蓋得隨意,露出半邊肩膀也渾然不覺。寢衣的扣子不知是何時松開,露出里頭一抹春光,鎖骨秀致玲瓏,肌膚白如細瓷,目光微挪,便可看到寢衣起伏,滿藏酥軟。

傅煜先前不曾留意,這會兒借著燭光多瞧兩眼,覺得這曼妙輪廓,倒是別有動人之處。

若不是她心里裝著許朝宗那個綉花枕頭,他還是願意多看幾眼的。

傅煜遲疑了下,躬身幫著蓋好,目光管不住地往里瞄了瞄,而後熄了燈燭,掀起半邊錦被躺下去。

昏暗的床帳里,便只剩她呼吸綿長。

隱隱的,那股曾在壽安堂聞見的香味又散到鼻端,斷斷續續。連同方才一瞥看到的旖旎春光,在眼前晃來晃去,勾得人心思浮躁不定。

傅煜躺了片刻,沒法凝心靜氣,索性翻個身,背對著她睡。

這天夜晚,他做了個夢。

荒唐卻旖旎的夢。

而今到了齊州,少了顧忌,想著那滋味,不自覺口舌生津,格外貪戀,便連連催促。

春草趕著催了兩趟,晌午過後,外頭的工匠總算將東西送來了。

紫銅鑄的涮肉鍋,篦子牢固,疏密正宜,承灰的底座鏤出雲紋圖案,風口形如佛像,甚是典雅。鍋身打磨得光滑鋥亮,炭筒頗高,壓火帽做得嚴實,鍋里按吩咐添了道隔子,將鍋身分成兩半。火鍋盆和鍋蓋都做了銅環提手,用小小的銅獅子壓住,做工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