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救妻(2 / 2)

想了想,抬起腳便往斜陽齋小跑過去。

好在傅昭今日前晌沒出門,傅瀾音逮住他,威逼利誘,催他去校場找傅煜。

校場之上駿馬奔騰,鐵蹄如雷聲滾滾,踩得凍土上泥屑紛飛。千余騎兵盔甲嚴整,手里刀槍冰寒,馬背上劈、砍、刺,閃、避、架,配著令旗指揮的陣型,如龍蛇般滾滾飛奔,練得熱火朝天。

傅煜乘著坐騎黑影,穿梭在兵陣之間,臂挽長弓、腰懸重劍。

自打那晚在南樓做了場春夢,他便有意躲避攸桐,連日不曾踏足南樓。

然而即使宿在兩書閣,也會不時想起那旖旎夢境,想起那日攸桐拎著美食登門時的模樣。傅煜這些年不近女色,自持高傲,卻被那夢折騰得心浮氣躁,索性將麾下騎兵分成幾波,從騎射、長途奔襲到圍剿、刀槍對戰,由他親自帶著分批訓練。

今日已是第三波了,從黎明卯時到這會兒,片刻都沒歇息。

傅昭冒著寒風一路疾馳,到得校場時,訓練接近尾聲。

待訓練完畢,傅煜吩咐軍士們歇息,往他這邊走來時,便跳下高台。

「二哥!」

傅煜滿臉的肅殺嚴苛在看到他時稍微溫和了點,「你怎么來了?」

「搬救兵唄,姐讓我來的。」

「有事?」

「說是二嫂在壽安堂碰見了麻煩,祖母很生氣,也不知是為了什么。姐讓你得空時過去一趟,露個臉就成。」傅昭知道二哥的性子,滿心軍務,雷厲風行,對內宅之事懶得多問,怕被責備,趕緊描補道:「我就是跑腿帶話,可別沖我生氣啊。」

又是……那個女人。

傅煜眼前陡然浮起那道裊娜身影,連同她的婉轉眉眼、笑言軟語,清晰分明。

數日的躲避功虧一簣,那個女人的容貌姿態,像是印在了心底,揮之不去。傅煜隱隱覺得無奈,皺了皺眉。不過既是牽扯壽安堂,恐怕真有點事。他半夜出府練兵,也打算回去歇會兒,順道瞧瞧無妨。

遂朝遠處比個手勢,等魏天澤過來,便叫他先照看這邊。

而後疾步出了校場,縱馬回城。

……

壽安堂里,此刻的氛圍跟冰天雪地似的,僵持冷凝。

方才攸桐那一句回嘴像是往火堆里扔了枚爆竹,著實將傅老夫人氣得夠嗆,卻也怒極生智,意識到這般牽三扯四的責罵會給人留下話柄,反而降了她的身份。遂稍稍收斂,命蘇若蘭出來對證,又將春草和木香叫來問話。

偏巧木香的娘昨兒病了,她告假外出尚未歸來,叫人到家里去尋,一時間找不到。

剩下春草是攸桐的陪嫁丫鬟,她的言語,老夫人哪里肯信?

來回折騰了一個時辰,仍沒個結果。

滿屋濃重的炭氣熏得人身上出汗,攸桐原不知是誰惡意中傷、造謠生事,瞧見蘇若蘭,心里有了數,反倒鎮定下來。老夫人盛怒而來,咄咄逼人地斥責了半天,沒能令攸桐服軟認錯,焉能偃旗息鼓?

正自僵持,外頭忽而便傳來問候聲——

「將軍!」聲音有高有低,卻齊刷刷的。

聲音落處,門簾掀起,屏風後魁偉的身影走進來,身上細甲沉黑、卷著寒意,腰間佩劍未解,冷硬威儀。他的身上是一貫的沉肅淡漠,眉目冷峻,不辨喜怒,進屋後先看向居中的老夫人和沈氏,掃過跪地的丫鬟,而後落在攸桐身上。

——自那晚無端的春夢後,他有意無意地躲了數日,終是不可避免地狹相逢。

逼仄的車廂里,兩人古怪對視,傅煜眼睜睜看著她姣白如瓷的臉頰變得微紅,就連清澈的眼底都帶了溫度,似羞澀尷尬、似局促慌張。忍不住想起她方才神游入睡卻巋然端坐的樣子,心里覺得有趣,神情卻仍淡漠,只隨口道:「沒睡醒?」

攸桐搖了搖頭,「沒,睡醒了。」

過了會兒,又老實承認,「大概是天氣的緣故,就覺得犯困。」

好像還有點夜里著涼後腦袋混沌的感覺,只是沒好意思跟他說。

傅煜覷她片刻,收回目光,而後拎著身旁的蜀綉軟枕遞給她,「還有四十里路。」

這般路程,擱在晴天春日,瞧著沿途風光,轉眼就到了。但如今秋雨路滑,她又身體不適總犯困,恐怕沒法精神奕奕地撐到金昭寺。傅煜既遞了軟枕,想必不會太介意,攸桐稍作遲疑,便伸手接了,抱在懷里。

傅煜也往角落挪了挪,給她騰出點地方,而後闔目,沉眉思索。

再度睜眼時,旁邊的人果然又睡了過去,兩臂緊抱軟枕,腦袋側枕在上面,眉目婉轉,眼睫修長,碎發貼在頰側,愈顯得肌膚柔白,容色嬌麗。

這般容貌確實出眾,但還不至於令他意動。

不過,看她精神倦怠……

傅煜伸手在她額頭試了試,果然較平常暖熱,應是受寒發熱的緣故。

……

一路慢行,到得金昭寺外,雨倒是停了。

馬車輕晃停穩,攸桐醒來睜眼,就見傅煜躬身正往外走。她趕緊理好衣裳,緊隨其後。車停在金昭寺的山門外,石板間的青苔經了雨,濕潤打滑。攸桐怕踩空滑倒,小心翼翼地踩在矮凳,忽見一支手臂伸過來,詫異抬頭,就見傅煜面朝佛寺站著,側臉淡漠如常,唯有手臂橫在她手邊。

還真是……別扭。

攸桐沒客氣,扶著他的手臂站穩,而後道:「多謝夫君。」

「你著涼了,記得找住持拿葯。」傅煜答得簡短,沒再看她,徑直朝寺門口一位年紀相仿的男子走去——他麾下的一位副將,魏天澤。

魏天澤幼時流落在齊州,八歲時在軍營附近做些粗使的雜役,因身手敏捷被人看中,教習武藝,到十五歲從軍的時候,已是頗為出眾。他初時只是末等小兵,後來當了斥候,恰好傅煜那陣子也在練刺探敵情軍報的事,就此結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