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和離書(2 / 2)

一瞬間,錯怪誤會的尷尬、被蒙蔽欺瞞的怒氣,皆洶涌而來。

傅府皆笑魏家教女無方、惹人不齒,甚至有人暗存輕視之心,就連他,最初都存幾許輕慢。可他堂堂節度使府,以軍紀嚴明統帥十數萬兵馬,內里的規矩又嚴到了哪里?

傅煜瞧著攸桐,眼底暗潮翻涌,有些狼狽,滿藏慍怒。

片刻後,他才將目光挪向蘇若蘭。

像是積聚的黑雲壓城,陰郁得叫人連呼吸都不敢。

蘇若蘭膽戰心驚,只覺萬鈞重石壓在胸口,幾乎要窒息。她自知藏不住,忙低頭垂首,伏身哀求道:「將軍……」兩只手伸向地面,倉皇慌亂中不慎觸到那身黑底滾了深紫雲紋邊的衣角。

傅煜垂目而視,只當她是要來碰腿,眉頭霎時皺緊,下意識抬腿彈開。

這一動,強壓的滿腔怒氣亦如洪水些閘,隨抬腳之勢傾瀉而出,蘇若蘭一聲悶哼,頓時被他腿腳帶得撲倒在地。甬道旁枯枝散落,甚少做重活的手掌捂上去,劃出幾道輕淺的血痕,她連呼痛哀求都不敢,死命咬著嘴唇,再不敢多說半個字。

院中死寂,滿地丫鬟仆婦,大氣都不敢出。

空氣凝滯一般,還是攸桐打破沉默,將旁邊丟著的書卷撿起來,向周姑道:「就按夫君說的,如實跟朱婆婆稟明,請她發落吧。」

周姑恭敬應是。

傅煜瞥她一眼,陰沉的眼睛掃過眾人,沉聲道:「魏氏是明媒正娶的南樓少夫人,再有人顛倒尊卑、妄議是非,從嚴處置!這人——」他指了指蘇若蘭,「往後不許再進南樓。」

說罷,目光落向攸桐,帶幾分尷尬狼狽的歉意,沉聲道:「進屋吧。」

夫妻倆並肩進門,待簾帳落下,那股沉悶陰郁的氛圍才為之一松。

提心吊膽的丫鬟仆婦大氣都不敢出,聽攸桐吩咐將廚房新做的菜色取來,忙應命去辦。

剩下蘇若蘭癱坐在甬道旁,最初的心驚膽戰過去,抬頭瞧見周遭投來的目光,臉上頓時火辣辣的——她出自壽安堂,又是老夫人親自挑來伺候,眾人心知肚明,格外高看幾分。這兩月之間,她也沾光張揚,污蔑怠慢攸桐之余,氣焰日益囂張,頗有幾分准姨娘的架勢。

誰知今日,竟會栽這么大的跟頭!

若說傅煜進門時那一聲「跪下」的厲斥是毫不留情地揭開她卑微的身份,最後那滿含怒氣的抬腳,便如巴掌重重扇在她臉上,將先前的萬般幻想、自得,皆擊得粉碎。

在自鳴得意許久後,她終是意識到,在傅煜眼里,她仍只是個卑微的丫鬟,連他的衣角都不能碰。傅煜說尊卑顛倒、陪著魏氏進門,擺明了是給魏氏撐腰,讓院中眾人認清彼此的身份。而周遭那些丫鬟仆婦,也都將前後情勢瞧得清清楚楚,敬畏之余,不知心底里,正如何嘲諷嗤笑於她。

蘇若蘭臉上火辣辣的,整個人像是被炙在火上烤,又像是丟入冰窖,難堪極了。

周姑與她並無私怨,看著壽安堂的面子,叫小丫鬟過來扶了一把。

蘇若蘭臉上漲紅,神情卻是灰敗,低垂著頭,兩只手微微顫抖。

周姑嘆了口氣,帶頭往外,「走吧,若蘭姑娘,去朱婆婆那里。」

「出了這種丑事,她還有臉來呀?」

有人掩唇笑道:「換成我,做出以死相逼投水自盡這種事,就算救活了命,也該羞死了。」

「人家臉皮厚著呢,聽說昨兒還去了金光寺,給菩薩燒香,求佛祖指點。」酸溜溜的嘲笑,語氣里藏著譏諷,「要我說,佛祖就算再慈悲,也不會渡她那樣恬不知恥的人。明擺著睿王殿下看不上她,還死纏著不放。」

「畢竟是她做夢都想攀的高枝呢,眼瞅著給了旁人,嘖!」幸災樂禍的笑聲。

屋里議論七嘴八舌,多是不屑輕蔑的語調,偶爾夾雜一道平和的聲音,「也是她痴心,用情太深……」

然而立馬被人反駁打斷——

「這算什么痴心?睿王殿下娶的是徐姐姐,旨意都下了,京城里誰不知道?她還去哭鬧逼迫,那叫死纏爛打,痴心妄想!」

「……」

一道道聲音落入耳中,雖說得熱鬧,聽來聽去,也就那么五六人在輪番嗤笑。

隔了厚厚的簾帳,攸桐站在暖閣外,眉間掠過一絲煩躁。

隨身的丫鬟春草聽不過去,恨恨抱怨道:「那聲音是徐渺的,定是想敗壞姑娘的名聲。姑娘好容易挺過來,她這是想逼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