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2 / 2)

寧凜的瞳孔出現顯而易見的悲痛,他說:「道歉還有用嗎?」

匡語湉說:「有用。」

廢墟重建需要很漫長的時間,在那之前,他們必須給殘破的過去一個正式的告別。

*

寧凜把球衣收進衣櫃,換了衣服送匡語湉下樓。

夏瑤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們出來的時候客廳已經沒有了人,空氣中殘余著淡淡的香水味。

寧凜鼻子很靈,「你還記得上次在火鍋店見過的人么?一個是我朋友,姚起東。還有一個是我以前在學校的老師,江喻。再過些天起東要回西南了,老江也准備回寮州了,夏瑤打算組個局叫大家一起吃個飯,她今天過來就是通知我一下。」

匡語湉點了點頭。

他們走到樓下空地,寧凜轉頭問:「你要不要一起去?」

匡語湉想了想,拒絕了。

她覺得那種場合自己去了,或許他們反而不自在。

況且她和寧凜之間還有很多事沒弄清楚。

「過兩天我們去墓園,你什么時候方便?」

寧凜把煙放在嘴邊,沒點燃,「我什么時候都方便。」

只要是她來找他,他都方便。

他說:「你最近小心點,我總感覺有人在跟著你。」

不是他們,是她。

那天在葯膳店他碰著了徐槿初,開始以為就是他在跟著他們,被他發現了以後這種感覺卻依然如影隨形,而且他有感到,那道目光打量著的是匡語湉,不是他。

寧凜心驚膽戰地過了幾天,讓姚起東幫忙查了查,甚至還求了江喻的情面,要這片轄區的警察多照看著點。

人家賣江喻面子,答應了下來,事情也做得很好,寧凜能感覺到這陣子老街的巡警多了許多。

說到底這只是他的直覺,暫時還沒有確鑿證據,警察能答應已經不錯,他不能要求別人一天二十四小時地跟著匡語湉。

只好自己明里暗里多看著,嘴上再叮囑她千萬要小心。

匡語湉知道他的職業,對他的話上了心。但學校這幾天要搞春節晚會,她接了工作任務,帶初一年級的學生排練大合唱,基本都是在晚自修的時候練習,再謹慎晚上也得出門。

她說:「我回去了。」

寧凜不動,站在原地看著她。

匡語湉的心口因為他這個眼神刺了一下,她拿他沒轍,上前一步,抬手圈著他精瘦的腰身,抱了他一下。

寧凜趁機把她往自己懷里按,抵在牆上,他不敢親她嘴巴,就在她額頭上落下個吻,氣息濕熱。

這謹慎的樣子,一點不像兩個叄十左右的成年男女,清純地和初戀沒兩樣。

不對。

可不就是初戀嘛。

匡語湉看著寧凜充滿光亮的眼睛,八年的時間和生生死死一起橫亘在面前,他們都變得不一樣了,對待彼此的接觸慎之又慎,小心地探索著,尋找一個能讓自己和對方都舒服的平衡點。

這樣挺好的,因為沒有什么東西重建是不需要費力的。

匡語湉放開他,對他說:「等祭拜完了,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問你。」

寧凜點頭,「好。」

匡語湉接著說:「你如果想要……的話,就不要再輕易消失。」

寧凜更用力點頭,「好,我答應你。」

他不會再消失了。

再也不會了。

匡語湉走了,寧凜送她到了樓道下,看著她進門,才慢慢回身。

走到家門口,他不知回味起了什么,抬起左手,手指在唇邊輕輕摩挲,粗糙的指腹擦過唇瓣,下唇已經結了痂,摸起來凹凸不平。

仿佛還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安靜的樓道里,響起他的一聲輕輕的笑。

隨風即散,飄向很遠的地方。

……

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

有人安於現狀碌碌平庸,有人沉於泥沼奮力起跳。

也有人,義無反顧走向黑暗,跌跌撞撞重回光明,不求慈悲的神,不懼惡毒的鬼,背著善良踩著罪惡,一路踽踽獨行。

踉蹌走過荊棘叢,孤獨的靈魂終是與生的希望再度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