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上有個騎牛的(1 / 2)

徐鳳年帶著一隊驍騎回府,來到老魁住下的院落,一進屋就看到滿桌子的佳餚,一看就是個無肉不歡無酒不暢的家伙。

老魁身影如小山,即便坐著也氣焰驚人,何況還有兩條鎖鏈兩柄刀,下人都躲在院中不敢靠近。老魁見到徐鳳年,劈頭問道:「娃娃,黃老九去跟武帝城那王老仙掰命了?」

神情落寞的徐鳳年點了點頭,坐在白發如雪的老魁對面凳子上,一言不發。

老武夫笑道:「小娃娃,不曾想你還是個念舊的主子,這一點比起你爹可要厚道得多,徐驍這屠夫詭計多端不說,還道貌岸然,口蜜腹劍,共患難可以,若想同富貴,就是扯你娘的卵了。嘿,小娃娃,生氣了?就憑你三腳貓功夫,還想跟我打架不成?沒了黃老九,除非北涼王府把剩余幾位躲躲藏藏的高手都喊出來,才能與爺爺一戰。」

徐鳳年撇嘴嘀咕道:「老黃不在了,你才敢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老魁耳朵靈光,卻不生氣,灑然道:「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沒啥好丟人的,黃老九劍術造詣直追那個沒事喜歡拿著桃花枝作怪的鄧太阿。

天下學劍人何其多,便是那吳家劍冢,近三十年也沒能出一個能讓王老仙雙手一戰的劍客,爺爺我輸給黃老九心服口服,自打我出生起,用劍的,除了鄧太阿與王老仙打成平手,也就黃老九略輸一籌了,全天下,一雙手數的過來。」

老人這番話,讓徐鳳年多了幾分好感,覺得高手不愧是高手,瞧瞧這胸襟,凡夫俗子哪能有,難怪世間高手就那么一小撮,本公子成不了高手那是極其的情有可原嘛。

可徐鳳年才剛有點佩服,老魁一句話就讓無意間樹立起來的高人形象功虧一簣,「娃娃,哪里有寬敞點茅房,這里鑲金戴玉的馬桶爺爺坐不慣,在湖底憋了這些年,拉屎放屁都不能求個痛快。你趕緊給爺爺找個風水寶地一瀉千里去,估摸著能讓幾里路外的人都聞到氣味,哈哈!」

看著嘴里還塞著烤肉的老魁就想著去茅房熏人了,徐鳳年臉龐僵硬抽搐,起身喊了仆役領著鎖鏈巨刀拖地的老家伙去茅廁,世子殿下自己趕緊腳底生風溜得遠遠的,一路上不停臭著臉罵道高手你娘咧。

梧桐苑是徐鳳年長大的地方,因為古語有雲鳳非梧不止凰非桐不棲。

大柱國徐驍總喜歡語重心長說「兒子啊,當年你娘生你的時候,做了個鸞鳳入腹的夢,你是天生注定的大才啊,爹不疼你疼誰去?」

一開始徐鳳年還會反駁「那為啥沒世外高人說我骨骼清奇,是練武奇才」,徐驍就開解著說「真正的高手都是在一個地方屁股扎根就不肯挪的主,你看那王仙芝還有吳家劍冢那些個老劍士,哪個沒事出來自稱是高手?出來混的都是江湖騙子,他們哪能瞧出我兒的天生異稟」。

徐鳳年耳朵起繭以後,就干脆不搭理這一茬,只覺得身為王朝唯一異姓王的世子,豪奴無數,就不需要自己卷袖管揍人了吧,可心底,還是有些艷羨那些風里來雲里去飛檐走壁沒事就在城頭房頂比試的大俠好漢。

至於現在,見識過了馬夫老黃和白發老魁的通天手段,難免有丁點兒遺憾,聽說行走江湖屈指可數的幾對神仙眷侶,都是男的身手絕頂女的閉月羞花,何曾聽說男的玉樹臨風女的武功蓋世?

等徐鳳年進了梧桐苑這點黯淡心情就雲淡風輕,名叫青鳥的大丫頭迎了上來,纏繞名貴蜀綉的纖柔手臂上停著那只「六年鳳」矛隼,見到世子殿下,嫣然一笑道:「公子,紅薯已經暖好了床,綠蟻趴在棋墩上等公子與她坐隱爛柯呢。」

徐鳳年伸手指逗了逗矛隼,笑著進屋,外屋早有兩位秀媚丫鬟替他摘去外衫。

梧桐苑的四等共計二十幾個丫鬟女婢原本都是類似「紅麝」「鸚哥」的文雅名字,可世子殿下游歷歸來後,除了青鳥幸運些,其余大多都被改了名字,連因為身有幽香一直最受殿下寵愛的大丫頭紅麝都無法幸免,被改成俗不可耐的「紅薯」,其余還有更倒霉的,例如跟烈酒同名的白干,最不幸的則是因為喜好黃衣裳就得了黃瓜稱呼的一個丫頭了。

進了內屋,徐鳳年跳上床鑽進被窩,摟著一位二八妙齡佳人,整條被子都是芬芳沁人,再過些時日,會更神奇,懷中丫頭只要走出門,就會惹來蜂蝶,她便是大丫頭紅薯。

而擅長圍棋縱橫十九道的丫鬟叫綠蟻,號稱北涼王府的女國手,一些個精於手談的清客,碰上她都要頭疼,平常棋盤都是十七道,改十七為十九,是徐鳳年二姐的又一壯舉,在王朝內曾掀起軒然大波,最後被上陰學宮率先接納推崇,這才成為名士主流。

徐鳳年與綠蟻下了一局,心不在焉,自然輸得難看。

他下棋其實不算差,連師父李義山都評點為「視野奇佳,惜於細微處布局,力有不逮」,別看這話聽著不像誇人,可從李義山嘴里說出卻是不小的殊榮。

當然,若要說徐鳳年就是棋枰高手,也稱不上,真正的國手,當屬徐鳳年二姐徐渭熊,那才是讓所謂的木野狐名士自愧不如的強悍人物。

徐鳳年推掉早已收官的殘局,倒在床上,讓大丫頭紅薯揉著太陽穴,怔怔出神,二等丫鬟綠蟻見主子心情不佳,也不敢打擾,徐鳳年起身後說道:「你們都先出去,沒我允許,就是徐驍來了都不讓進。」

紅薯生得體態豐滿,肌膚白皙腴美,加上先天體香和舉止嫻雅,不刻意爭寵,反而最為得寵,她下床的時候,徐鳳年笑著拍了一下她臀部,她俏臉一紅,回眸一笑百媚生。

等丫鬟都離去,徐鳳年立即正襟危坐,從懷中掏出大概可以稱之為劍譜的錦帛,這可是老黃的畢生心血,徐鳳年再對武學沒興趣,也要鄭重對待,藏入床底一只材質不詳的樞機盒。

想要開啟盒子,必須一步不差挪動七十二個小格子,盒子堅硬非凡,便是刀砍劍劈,也別想得到里面的東西,徐鳳年動作嫻熟,閉著眼都能打開這娘親的遺物,將劍譜放入,重新把盒子推進床底暗格,這才躺回大床。

徐鳳年估摸一下時分,那白發老魁怎么也應該蹲完茅廁,起床出了內室,自己套上錦綉衣衫,喊了聲「黃瓜」,那恨不得此生不再穿黃衣的丫鬟立即去別院拿來三根黃瓜,徐鳳年手里拿了一根腋下夾了兩根邊走邊啃。

一開始挺擔心老魁院子方圓一里內都會臭不可聞,走近了才發現純粹多慮,王府的茅房准備香料無數,老魁就是拉屎跟耍刀一般霸道,也熏不到哪里去。

老魁不僅拉完屎,還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干凈衣裳,坐在台階上,低頭撫摸刀鋒,頭也不抬問道:「娃娃,你還真是不怕?」

徐鳳年坐在他身邊,輕笑道:「老黃說你不僅是天下使刀的第一好手,一生不曾濫殺一人,所以我不怕。」

老魁哈哈大笑,搖頭道:「這話一半真一半假了,我不胡亂殺人不假,卻不是用刀最厲害的人。娃娃,你這張嘴,也忒油滑了,我不喜歡。」

徐鳳年嬉皮笑臉道:「只要姑娘喜歡我就成,老爺爺你不喜就不喜,反正揍了武當山的那只烏龜,我們就分道揚鑣,不過老爺爺若還惦念王府的伙食,盡管留下來大吃大喝,歡迎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