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好大的大國手(2 / 2)

如今學宮大祭酒齊陽龍是當朝國師,地位超然,神龍見首不見尾,來訪的祭酒,世人只知道姓王,在上陰學宮專門傳授縱橫術和王霸略,曾經在名動天下的兩場大辯中先勝後負,贏了名實之辯,卻輸了天人之爭,從此少有露面。

收徒苛刻,近十年只收了人屠徐驍的次女徐渭熊做學生,還放話說是這將是他的閉關弟子,衣缽可傳,此生足矣。

徐鳳年在與二姐徐渭熊的寥寥幾封來往書信中,依稀得知這個稷上先生是個棋痴,最愛觀棋多語。至於學問深淺,徐鳳年不去懷疑,既然能當二姐的師父,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

白鶴樓下擺了一局棋。

義子袁左宗站於遠處,只留大柱國徐驍和遠道而來的稷上先生手談有樂。

徐鳳年登上山頂,只看到王先生的側影,容貌清癯,一襲朴素青衫,一雙麻鞋,腰間系了一塊羊脂玉佩。

與徐驍在棋盤上對壘,一幅胸有成竹的神態,風范不可謂不高雅,氣勢不可謂不出塵。

世子殿下心想這上陰學宮的祭酒果真是底氣深厚,尋常高人再高,見到徐驍不一樣大氣不敢喘?哪里能有此人的鎮定清逸。

世外高人,不過如此了。

徐鳳年斂了斂心神,恭敬走近,大柱國和稷上先生都在凝神對局,棋盤上大戰正酣,皆是沒有抬頭。

存了敬畏心思的徐鳳年定睛一看,差點噴出一口血。

熟諳縱橫十九道的大國手,或大海巨浸,含蓄深遠,居高臨下。或精細奪巧,邃密精嚴,步步殺機。

可眼前這兩位?

徐驍是個一等一的臭棋簍子,徐鳳年自然一清二楚,起先看到兩人對弈,還想著是王先生在以大雅對徐驍的大俗,不曾想……他娘的,這棋局咋看咋像一團亂麻啊!如同兩個孩童在那泥濘里打滾斗毆,與國手境界絕沒有半顆銅板的關系。

看情形,這位稷上先生的棋力根本就是和徐驍不相伯仲,難怪會殺得難舍難分。

最讓徐鳳年無法接受的是這位王先生自以為走出了一記強手,都要配合一段自我認同的評語,類似「不走廢棋不撞氣,要走正著走大棋,做大龍屠大龍」「棋逢難處小尖尖,台象生根點勝托,嘿,但我偏不點,這一托,真妙,可登仙」。

徐鳳年瞪大眼珠,怎么都沒瞧出妙處,只看到昏招不斷,慘不忍睹。

稷上先生盯著勝負五五分的局勢,洋洋得意道:「棋壇三派,共計十八國手,唯趙定庵、陳西枰不能敵,余皆能抗衡。」

徐鳳年臉龐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徐驍面無表情,拈子不肯落子。

稷上先生抽空終於抬頭,神色和藹道:「世子殿下,你說大柱國這顆輕子當棄不當棄?」

徐鳳年緩了緩呼吸,笑眯眯道:「不好說,稷上先生布局縝密,超軼幽遠,我看白棋多半是輸了。」

沒料到,一氣之下的徐驍誤打誤撞被逼出了一手好棋,稷上先生總算是感到了危機,卻不是沉著應對,而是立馬伸手去提起徐驍的那顆落子,厚顏笑道:「大柱國,容我悔一棋。」

徐驍似乎習以為常,努了努嘴,示意眼前這位祭酒自己動手。

徐鳳年有點傻眼。

這盤棋最終以稷上先生悔棋十數次後艱難險勝,徐鳳年看完以後對上陰學宮已經沒有任何崇敬和憧憬。

王大先生拍拍屁股起身,神清氣爽道:「我一生對弈無數,時至今日,仍然未嘗一敗。」

徐鳳年陪著笑道:「稷上先生才是首屈一指的大國手。」

下完棋,大國手便告辭下山,不下棋的時候,氣態確實挑不出瑕疵,十足的仙風道骨。

徐鳳年呆立發愣,喃喃道:「何來的未嘗一敗?」

徐驍笑罵道:「未嘗一敗,這倒是真的。不過是因為他只和比他棋力差的對弈,沒有把握的,便識趣地作壁上觀。」

徐鳳年苦悶道:「二姐跟這樣的稷上先生學習經緯術?」

徐驍起身後,望向山腳,輕笑道:「能立於不敗之地,還不是國手嗎?」